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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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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晉明琢聞聲,沈默了一會兒。

那日的雙歧山以不歡而散告終,自回來之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岑慎玉。

當時她沈浸在自己的傷心中,沒有在意岑慎玉的言行舉止,如今回想起來,他當時表情頗為奇怪。

即便是她曾見過的那個黑化的岑慎玉,也只是一潭死水般的,笑與怒都浮在表面,晉明琢從來沒見他露出那樣發自內心的絕望又不忍的表情。

她思考了半晌,無果,遂點了點頭,隨口道:“你問吧。”

心中思考著岑慎玉的異常,半天不見裴朗宜應聲,她疑惑地轉頭,正對上了面色不善的裴朗宜,只見他覷過來,視線寫滿了“渣女”兩個字。

晉明琢有一瞬間的懵。

下意識地擡眼,一雙亮亮的眸中映著月光,紅唇微張,表情茫茫然,人畜無害極了。

裴朗宜看見她這模樣,覺得可愛得緊,心癢地想捏她的臉。

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他面色緩和多了,一改陰陽怪氣,而是帶著些醋意地問:“你怎麽答應的這麽幹脆?”

晉明琢反應了一下,後知後覺他是為了什麽,神情一言難盡起來。

“你......”

她好氣又好笑,心想他這小心眼的癥狀真是從始至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出來一下。

晉明琢失笑一聲,“叫你去問,又不是我去。”

見她那明晃晃的嘲笑自己的神情,裴朗宜不買賬地哼了一聲,“這家夥一招笑面虎使得出神入化,搶在我前頭跟你提親,這賬我還沒跟他算。”

“什麽......?”晉明琢聞聲,有點意外。

“你不知道?”裴朗宜掀開眼睫,怔了一下又恍然地點頭:“也對,你不知道。”

對著他提親點頭的,總得是十六歲的她。

他重覆了一遍:“就是這麽回事,岑家的人搶在我前頭,來問你家的意思,想促成你同慎玉。”

晉明琢微微皺了一下眉,這算怎麽回事。

這人明明之前還在撮合她與裴朗宜,這會兒又突然反悔,來橫插一腳。他明明沒受什麽打擊,沒黑化啊。

不過裴朗宜倒是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岑慎玉絕沒有表面上那樣溫潤謙和,笑面虎這個詞,簡直一針見血。

理智上,晉明琢覺得這或許只是岑父的意思,岑慎玉或許並不知情,可面對傷害自己如此深的人,晉明琢沒法理智,她抿著嘴,一時沒有說話。

看表情,一看就知道不太高興。

裴朗宜本想拿這話叫她在他面前撒個嬌服個軟。

見她一張小臉垂下去,眉眼和嘴角都慫拉著,也顧不得是誰該哄誰,撿好聽的猜測說給她聽:“許是岑大人的意思,慎玉或許不知情。”

這晉明琢哪能不知道。

只是,晉明琢心想,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努力過也痛苦過,即便有同窗的情誼,終究是沒法以平常心面對岑慎玉,甚至跟他做朋友了。

不知道知道一切的真正的十六歲的自己還可不可以。

想到這裏,晉明琢搖搖頭,“別提他了。”

裴朗宜一直觀察著她的神情,提起岑慎玉時她那覆雜又痛苦的神情不止一次告訴他,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叫晉明琢痛徹心扉的事。

他沒有追問,垂眸幹脆地應道:“好。”

晚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裴朗宜生疏地拋開姓,叫她的名字,他說:“明琢,別難過了。”

畢竟是前塵往事,自從親手解開之後,晉明琢就漸漸從中走出來了。

她並沒有難過太久,聽見他有些生硬的安慰之後,擡頭沖他燦然一笑,“等你查完之後,便是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候。”

裴朗宜的心因為這一個笑而劇烈地跳動。

他點點頭,匆匆問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瞧著那架勢,幾乎要落荒而逃。

晉明琢瞧著他這模樣,突然想起來之前的那日,被自己真正的夫君湊在耳邊耳語過幾句話。

那時候她耳朵紅的幾乎要滴血,可那人惡劣的很,一點放過她的意思都沒有。

而這會兒的他,晉明琢對上裴朗宜的視線,覺得真是眉清目秀,顯然還沒有練就那樣臉皮厚如城墻的本事。

“沒有了。”晉明琢搖頭,回應他的問題,繼而笑地促狹:“王爺耿直純情,誰能想到夜半翻墻私會姑娘,是為著公事呢?”

這話葷素不忌,裴朗宜在世家子弟堆裏自然也不是沒聽過類似的,可從晉明琢嘴裏說出來,卻叫他紅了耳朵。

偏偏她說起來一點都不曾害羞。

“你真是......”

裴朗宜站起來,收著力氣在晉明琢額前敲了一下,看都不看地,一溜煙地竄上了墻頭。

“哎你!”

晉明琢站起來,有點氣笑了,這人怎麽這麽不講武德,跑的這麽快。

月亮就落在他的冠上,顯得整個人平靜又意氣風發。那是一種年輕的風采,一種信手拈來的特質。

晉明琢稍微有點楞。

只見裴朗宜得意洋洋地睥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該日見”,而後一躍而下,人就沒影了。

-

那日之後,晉明琢的日子還是照常過,每日在家裏繡花逗鳥,閑適得很,只是偶爾會收到裴朗宜的紙條。

岑慎玉那頭,也如裴朗宜所料,對於提親一事一無所知。反倒是聽到裴朗宜與晉明琢定親之後失魂片刻,而後平靜地送上祝福。

只是裴朗宜見識過提起岑慎玉之後晉明琢異樣的神情,沒在紙條中提起。

岑慎玉做事也迅速果斷,不留蛛絲馬跡地調出了齊東來一案當時刑部的案宗,串聯蛛絲馬跡,全力配合裴朗宜追查這樁持續數十年的大案。

茲事體大,直到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裴朗宜才秘密私下呈給了聖上,問聖上的意思過後,再打算下一步。

而那是他的親叔叔,他父親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當陳年的真相揭露在聖上面前時,那坐在高位的人悲痛震怒,當即下令徹查,於是更多的真相被挖出來。

左都禦史、欽天監正等人被關押,交由大理寺審理,又順藤摸瓜地帶出一連串的親近朋黨,最終審理出二人都是嶺南敵國過去的高官,破國之後深入中原,蟄伏二十餘年,期間發展黨羽,意圖叫中原朝廷分崩離析。

其中左都禦史便是其中的頭領。

齊東來一案,便是他們典型的手法,為的便是戕害忠臣,排除異己。

而對付裴朗宜的父親,戰功赫赫的先齊王,本想用離間的法子,見他與陛下實在兄弟情深,只好挑唆策反他的手下,也就是茍延殘喘到前幾天,闔眼之前為了贖罪將關鍵證據交到裴朗宜手上的劉副將。

那毒藥實在厲害,大量用時立即斃命,少量用時,會出現頭腦昏沈,四肢麻痹的癥狀。毒藥在先齊王的體內積累,最終導致一代名將戰死沙場,而其妻也隨之殉情。

裴朗宜從此沒有了父母。

案件的審判,裴朗宜並不曾參與,只因太後驟然聽聞此事,悲憤欲絕,一下子氣病了,他一心一意地在宮中侍奉太後的病。

那是他的祖母,他父親的親生母親。

她將裴朗宜帶在身邊,親手養大,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

那天裴朗宜親自伺候了太後的湯藥,走出門去時有內官在門外候著,見他出來了,便知一切已然塵埃落定。

他什麽也沒問,跟著人去見了聖上,得以清楚這龐大的蛛網浮出水面的全貌。

“針對阿宜你,是因為馮天測算出,你是他們覆國路上最大的阻礙。”

皇帝說這話時,背著手語氣悵然。

後宮嬪妃眾多,他子嗣也多,可他那親和的兄長,卻只留下這麽一個獨子,怎麽能叫他不憐惜。

“所以即便我並無多麽遠大的志向,他們也不會放過我是麽?”裴朗宜聽到這話時並不意外,而是確認般地說了這麽一句。

皇上沈默了一會兒,算是默認。

即便避開了父親走過的路,也會受到一樣的仇視,實在悲哀。

裴朗宜垂眸,又想到若是如此,那晉明琢這魂穿的時,十有八九也是沖著他來的。

她終究是替他擋了災。

裴朗宜心想,即便她有心瞞著他他也瞧得出來。她帶著多出六年的記憶回來,憑一己之力撬動了許多事,使一切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道符咒對那下咒的人而言,倒成了一個天大的弄巧成拙。

所以,為何是移魂咒?

裴朗宜有點想不明白。

為了晉明琢換了魂的原因,他隱去了符咒這一部分,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任誰都想不到竟然會有這事。

若是想致他於死地,有的是其他的法子,就連符咒,也有其他的可選,而不該是這樣隱秘而又無法控制的咒,不僅如此,下給的還是他的妻,而不是他本身。

並且不確定的是,這咒是這頭下的還是六年下的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再擡頭時熟練地討嫌:“皇上,監正的位置空了,臣是不是可以升遷了?”

皇帝本還想著該怎樣安撫自己這個子侄,見他毫不表露傷心,只覺得自己一腔愛護白費了,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會討賞。”

隨即擺擺手,就應下了,又想著這小子混不吝的脾氣,既然開口了,那定然不止一樣,索性問他:“還想要什麽,一次性說個清楚。”

裴朗宜就等這句話,他像是稀松尋常地,目的性極強地說道:“我想要馮天測所有的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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