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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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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

晉明琢對上那雙疑惑的桃花眼,覺得實在是太丟人。

可這人雖然平時一幅懶散好說話的模樣,實則心細如發,簡直能洞察人心。總歸是糊弄不過去,她眼睛一閉,羞恥地講完,末了栽贓道:“都怪你早上不說清楚,害我擔心到現在。”

裴朗宜先是驚訝,而後笑得不行。

知道她心裏有事吃不下飯的毛病,他親給她泡了茶,又端上了回來前親去排隊買的點心,茶的溫度正好,點心滋味更是一絕,晉明琢還在賭氣,越想越覺得丟人,索性抽抽嗒嗒地演起來,拿話刺他:“慎玉哥哥脾氣比你好多了,我要跟你和離。”

......

裴朗宜本來心情好得很——

未來的娘子擔心他擔心地不行,至於茶飯不思,他越品越咂摸出甜味來。

驟然聽到這麽一句找茬一般硬邦邦的話,裴朗宜默不作聲地擡頭,對上晉明琢的視線。

晉明琢說完這話,心裏也挺虛的。

耳邊垂下一縷發絲,她躲閃著裴朗宜的目光,沒有留意。

裴朗宜想替她撩上去,手觸碰到那發絲,又停了下來。

他像是受了情傷,啞著嗓子還不忘給她填茶,“求你了,為夫聽不得這樣的話。”

平時不可一世的人驟然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晉明琢頓時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她幹巴巴地開口,手足無措:“我......我開玩笑的,你別難過。”

“負心漢。”裴朗宜毫不留情地評價。

負心漢晉明琢憋屈地覺得其實也沒有這麽嚴重吧,卻不敢說話,生疏地看他的眼色。

見裴朗宜頭低下去,身體顫了兩下。

晉明琢嚇了一跳,幾乎要從凳子上跳下來,這話這麽傷人嗎?!

她慌得不行,忙上前去看。

卻見這人直起身子來,憋笑憋得眼淚都出來了。

晉明琢那一刻,氣得不行。

裴朗宜這才止住笑,馬後炮一樣地哄人。

那謊報情報的小丫鬟還在屋裏,裴朗宜也沒嚴懲,只是將人轟出去了,獨留他與晉明琢兩個人在窗前濃情蜜意起來。

濃情蜜意當然是他自以為的,實際上晉明琢生著氣呢,裴朗宜哄氣人樂此不疲,再三保證不會拿這個嘲笑她,又縱容了她的趁機敲竹杠,答應知無不言,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人哄好。

晉明琢這才覺得不氣了。

緊張了一上午,驟然松下來,雖然吃了兩塊點心,可仍覺得腹中空空,對上那剛給自己擦過眼淚的人,晉明琢毫不客氣地說:“我餓了。”

晉明琢平時飯就吃得少,一點事就不吃了。

裴朗宜樂得見她吃東西,當即吩咐了人,將飯就擺在這窗子下。

這會兒,外頭的侍衛長風進來了一趟,稟報道:“主子,人抓到了。”

“好好審,別叫人死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裴朗宜多說了一句。

“是。”長風忐忑地應著,又道:“只是,那人是名女子。”

裴朗宜擡眼,“這倒是奇了。”

“怎麽了?”晉明琢好奇地問道。

“因氣力上的懸殊,做暗衛這種夥計的,少見有女子。”

裴朗宜給她解釋,又評價道:“想必是位女中豪傑,只是不能為我們所用,可惜了。”

晉明琢半知半解地點頭,剛想追問這人犯什麽事了,便聽裴朗宜又吩咐道:“能做暗衛的女人,意志比尋常男暗衛硬多了,用點手段。”

長風應著,等裴朗宜吩咐完了,這才下去。

裴朗宜回頭,見晉明琢一臉好奇,嘆了一口氣,邊替她搛菜,邊講自己身上的那些流言蜚語從頭到尾給她講了個清楚。

聽得晉明琢時不時地皺眉。

邊問邊吃,吃的差不多了,這一話題也差不多結束了,可晉明琢卻仍意猶未盡。

驕縱著養大的人向來不會小心翼翼,反而非常擅長順桿往上爬,恃寵而驕四個字就是這麽寫來的。

昨日還沒問的事今天仍然想知道,趁著他還在哄自己,晉明琢雖有些怕聽到自己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卻還是問出了口:“我是不是幫......慎玉,做了很多壞事?”

她問這些話時略有些緊張地看向裴朗宜,目不轉睛的。

裴朗宜想到她轉一圈會問回來,只是沒想到,她首先問的會是這個。

他覺得有點想笑,輕松地反駁,“想什麽呢。”

晉明琢擡眼,等一個解釋。

“你被岳父岳母養的很好,原則分明。”裴朗宜絲毫不做假地同她說著這些,聲音很輕,“雖被蒙在鼓裏,但因慎玉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為實在與你的原則相悖,因而雖承受著巨大的感情折磨仍止步於此。”

晉明琢輕“喔”了一聲,垂眸表示自己知道了。

想了想,有一點難過地又問道:“晉原舊宅裏的那些魚,包括舊宅,就是我難過時的慰藉是麽?”

裴朗宜點頭,不想叫她再傷心一次,插科打諢般的說:“心眼長了八百個,整天跟我玩心眼。”

備受打擊下不得已的謀定後動被他說的這樣輕巧,晉明琢忍不住笑,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是八百個心眼。”

“八百個心眼也不會討你歡心。”

裴朗宜欲揚先抑般地,說著自己過往的黑料:“小時候老跟你唱反調,叫你討厭了,還以為你是口是心非。”

想到這裏,裴朗宜失笑,見晉明琢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無奈地接著說:“過了好久才意識到你是真討厭我。”

晉明琢聽著,不由得“哼”了一聲。

“那時候你一心在慎玉身上,嫌棄死我了,知道自己被他騙了也只會自己偷偷哭,我要陪你還攆我呢。”

裴朗宜一句帶過那些艱辛的,無微不至的歲月,用最輕松的語氣說最不可回首的事,然後得意一笑:“最後你還是同我成親了,現在不也是愛我愛得不行。”

聽到這最後一句,晉明琢只覺得煽情的氣氛被一掃而空,為了他曾作的那一切,死死忍住了自己反駁的沖動。

“我們成親那天下雨了。”

只聽裴朗宜話鋒一轉,“定親的那天也在下雨,那些日子,總是在下雨。”

這些場景,十六歲的晉明琢沒有經歷過。

她只是在心中遙想,模糊地窺見個潑天大雨下,幾近絕望的模樣。

“你膝蓋骨在雨中跪壞了,後來格外怕雨天。”她聽裴朗宜這麽說。

晉明琢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膝蓋骨,聽著裴朗宜講那天跪到最後,也沒能為他求來一絲的情,聽他說他把她背回去,她發著高燒,卻趁他給她餵藥時吻了他,說要嫁給他。

切實發生在自己這具身體上的事,晉明琢幾乎能感受到。

可是,她垂頭想,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絕望於另外的人,卻要他接下她,在他身上找安撫。

眼淚在眼眶處打轉,晉明琢心想,要是我不問這人估計永遠不會對她說。

“索性如今都是晴天了。”

一聲溫和的聲音傳來,晉明琢紅著眼擡頭,見他釋然地帶著一絲笑,往事在他身上,儼然已成為過眼雲煙。

這就是修起道來,天賦異稟的人嗎?

晉明琢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點完頭,也問完想問的,一時有些空落落的難過。

這麽大的一件事,自己卻什麽都幫不上忙,晉明琢心想,哪怕帶一點往來的情報也好啊。

她還在情緒中,有點急切地擡頭問裴朗宜:“我能做點什麽嗎?”

裴朗宜緩緩搖頭,聲音低低的,說起與她的承諾:“我同你,都只希望對方能有個松快地活法。”

“你做的比我好多了。”

這裏的“你”,顯然指的是如今在她十六歲身體裏,已成為他的妻的她。

晉明琢有些楞神地聽著。

“六年前的我或許知道了只言片語,而不是像你一樣。”裴朗宜看著她,眼中帶著些歉意:“讓你知道已經很不應該了。”

“可是。”晉明琢搖頭,堅定地說:“就算只能窺見只言片語,六年前的你也會盡你所能。”

“你是這樣的人,也應該知道,我也是。”

裴朗宜聽坐在身前的姑娘這麽說。

那一瞬間,裴朗宜有點恍惚,年少的她用如今的臉同他說話,裴朗宜總能清晰地分辨出來,而方才那一霎那,就仿佛他的妻回來了。

二十二歲的自己回到過去,扭轉了慎玉全城的死。

晉明琢想,或許她回去,換更成熟一些的自己回來,會對如今的裴朗宜有幫助。畢竟二十二歲的自己明明是掌握情報的那一個,而六年前的危機已然解除。

那就換回來......她看向裴朗宜的唇,來回換了那麽多次,再遲鈍她也知道契機是什麽,只是實在沒做過這樣的事,晉明琢一時有點躊躇。

她湊近了一下,還是有些生怯。

裴朗宜看出了她的意圖,心中生出一點愉悅。

大膽之餘又有一些慫,甚是可愛。他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花瓣一樣柔軟的唇,不帶一絲旖旎,詢問她:“想好了?”

晉明琢毫不遲疑地點頭。

裴朗宜笑了一下,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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