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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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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

陰天,忌出行。

裴朗宜收回手,對著這瓢潑般的大雨,眼眸中的暗色漸深。

有侍衛匆匆尋來傘,請裴朗宜去旁邊的酒樓裏歇腳,裴朗宜微微搖了搖頭,話中有話:“這雨下不了多久。”

侍衛擡頭看天,只見灰茫茫的,雨幾乎連成了線,疊在街上幾乎看不見路,瞧著不是一時能停的樣子。

可主子這麽說了,他自然也只能候在一旁等著。

卻見不過半刻,雨勢迅速漸小,再過片刻,竟然止住了。

壓的很低的雲也撤去,露出湛藍的天。

雲消雨霽仿佛就在一眨眼間。

目睹一切的侍衛瞠目結舌,忍不住去瞧主子的臉色,卻見裴朗宜似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只是面無表情,瞧著心中不愉。

街上的人也都為這頗為怪異的降雨而交頭接耳。

下了雨的青石路滑得很,沒什麽人,頗為清凈。

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在這空曠的街上很是突兀。

腳步聲漸行漸近,裴朗宜垂眸,便見長風帶著兩個侍衛跪倒在他面前。

“主子,奴才有罪。”

裴朗宜站在那裏,身上也是濕的,卻絲毫不減威嚴,反而憑添了幾分冷意:“說。”

長風匆匆趕回來,聲音中帶著些氣喘:“我們將那人追至窮巷,他見走投無路,咬破了嘴裏的毒藥,當下毒發身亡。”

“哦?”裴朗宜這下倒有些意外了,他的這一群侍衛都是父親當年手底下調教出來的,身經百戰,不會想不到這種情況。

長風也是少有辦砸這樣的差事,稟報到:“屬下資質尚淺,那人中的毒屬下從前從未見過,或許回去問問師傅他們便可知曉。”

“辦砸了主子的差事,請主子責罰。”

裴朗宜略一點頭。

他等得就是長風的情報,了解現狀之後,裴朗宜一拂袖,說道:“先回府,再去欽天監。”

幾人打道回府,裴朗宜換身衣服的功夫,回來長風已經將這是何種毒打聽清楚了。

“南越的毒?”

裴朗宜聞聲眼眸微縮,他父親戰死沙場的地方正是南越,遺體歸家時,身上也有少量的南越毒。

至今沒查出原因。

他穩了穩,應著:“知道了。”

說完,快步走出,縱馬前往了欽天監。

甫一進門,聽得屋內議論紛紛。

見他來了,眾人都有些目光躲閃,裴朗宜不在意這些,可總要知道原因,他隨手一扯,準確無誤地將付習扯了過來。

問他道:“什麽事叫你們瞧見過像是耗子見了貓?”

他這話問的毫不客氣,夾雜著些許的不耐煩。

他早幾年領過兵打過仗,看著瘦,實則力氣極大,而付習不過是個一路考上來的書生,力氣自然不及裴朗宜。

被這麽一扯,付習重心不穩,踉蹌了兩下。還沒等站穩呢,就聽裴朗宜這頗有些冷意的問。

誰都不敢觸齊王的眉頭,付習縮了縮脖子,看著裴朗宜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今日上報的是無雨,陛下出巡,卻下了好大的雨,耽誤了好大的事,陛下雷霆之怒......”

裴朗宜松開手,明白了。

那今日無雨的消息是他算出來的,奏折也是他寫的。

裴朗宜轉頭,正對上觀察他面色的付習的目光:“陛下宣沒宣我?”

付習一哆嗦,“沒,沒,只是斥責了兩句。”

裴朗宜聽完始末,一言不發地走了。

皇上雖喜歡他,卻身為天子,說一不二,一時發火也是有的,讓眾人議論紛紛的不是這個。

而是裴朗宜測算有誤這件事。

做這行的天資大過勤奮,而裴朗宜天縱奇才,又從名師,從不輕易測算,算起來卻奇準。

測算天氣這種活計,尋常的欽天監官員尚且能算,更別說裴朗宜,他之前從未算錯過。

能在欽天監供職的人,同尋常儒生不同,多少都拜三清信天命,而今日這場大雨,看著就怪,不偏不倚,正好在陛下出行的前一刻下,這事怎麽看怎麽蹊蹺。

付習不放心地跟過去,雖然被裴朗宜整怕了,卻也受過他的恩惠,同裴朗宜算得上關系近。

“王爺,這雨下得怪,你要不要躲一躲?”付習勸道。

“躲?”裴朗宜步子猛地停下,回頭問道。

付習全副心思都放在怎麽勸裴朗宜上了,沒註意,差點撞上去。

他一個急剎,堪堪停住。

卻聽裴朗宜冷笑一聲,“這雨就是沖著我來的。”

付習疑惑不解,正要問,裴朗宜卻沒那麽多心思替他答疑解惑,重新邁起步子。

付習跟在身後,吃了個閉門羹。

他怏怏地在門口左右踱步了片刻,而後嘆了口氣。

門內的裴朗宜關上門後倒沒什麽太大的反應,而是走到桌前的床邊,用手沾了沾窗棱上的雨水,撚了撚,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果然,他心想。

欽天監內的情景跟他想象中的幾乎一模一樣。

付習那個一根筋的傻子還擔心他因為這點小事有什麽事呢,焉不知這只是個開始。

想到這裏,裴朗宜折了回去,拉開了房門。

付習正醞釀著該說什麽呢,卻見裴朗宜自己將門打開了。

他一時著急,到嘴的話又全忘了,只叫了一聲:“王爺。”

裴朗宜全部安撫人心的本事全用在了自家娘子身上,對著一個男子更是沒有什麽心思,只將人敷衍了一句,而後問道:“我沒事,清慶呢?”

“他到後山道觀去了,聽說是去布道。”付習回著。

王爺這徒弟一天到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倒比王爺更像是個修道的,付習心想。

當然,這話是萬不敢對著裴朗宜說的。

“他倒是比我還忙。”

裴朗宜冷哼一聲,“鉆錢眼裏去了。”

說著,十分不客氣地叫自己的侍衛去將人叫回來,一點都不管布道不布道的。

待侍衛走了,只剩付習與裴朗宜兩個人,裴朗宜留下一句:“放心,有人在裝神弄鬼罷了。”

他正要送客,步子一頓,輕嗤一聲,“回來的真趕趟。”

然後在付習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看向門口。

不多時,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走了進來,身上穿著道袍——

正是清慶回來了。

付習識趣地告退,清慶走進來,臉上有點不樂意:“師傅你找我?”

裴朗宜倒是不著急,慢悠悠地打量他,“今天賺了多少?”

在清慶警惕的目光中,又說了一句:“二八分。”

清慶猛地抱住了荷包,難以置信地提高了語調:“二八?”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師傅,徒弟主動出去賺錢了,不鼓勵嘉獎反而來搶著分成。

也是,他這個師傅跟旁的師傅也不太一樣,離譜的事做了也不是一件半件了,看在他這些年教他辛苦的份上,清慶忍痛,想跟師傅再砍砍價。

就聽到裴朗宜的下一句:“我八你二。”

“我分文未賺,真的。”

清慶聽到這個黑心分成,由衷地說。

“我看你是欠抽。”

裴朗宜冷哼了一聲,舉了本書,拍了一下清慶的臉。

他這小徒弟小時候窮怕了,哪怕跟了他這麽多年,鉆錢眼裏這個習慣也絲毫沒變。

裴朗宜懶得跟他計較,說起正事:“這雨怪得很。”

說著走到窗邊,重新用手沾了沾,拿到面前看了看。

清慶自然也覺得蹊蹺,但不知道怪咋哪裏。

他學著裴朗宜的動作用手沾了沾,放在鼻下嗅了嗅,這才恍然大悟。

擡眼去看裴朗宜,“師傅要我去做什麽?”

“我之後必會有不下一件涉及測算的大活,不會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裴朗宜說著,吩咐他:“你去準備如何向人演示引來這樣一場雨,最好在半月之後,確定好日子告訴我。”

清慶有點不明所以,不過他這師傅雖然瞧著不正經,做事卻靠譜的很。

他應著,便退下去準備了。

屋裏只剩下了裴朗宜一個人,在偌大的書房裏,顯得有些形影單只。

接下來且有的熱鬧呢,裴朗宜心想。

果然不過片刻,便有人匆匆而來,稟報道:“王爺,監正說,近日太後太妃們的祈福之事還煩請王爺全權負責,一則太後娘娘是王爺的祖母,彼此熟稔,二則也好略略補過,叫陛下放心。”

裴朗宜沒什麽異議,應下來。

接著,又有兩三件活計來找了裴朗宜,像是約好了似的,平日清閑的人,一朝竟成了監內的大忙人,而這些活計卻推脫不得,全是些需要監副及以上才能做的。

而監正正忙著皇上皇陵祭祀一事。

待長風來匯報那差點被裴朗宜的馬踏到的小孩的狀況時,竟還陸陸續續碰到幾波人。

他也看出不對,正想出聲提醒,卻被裴朗宜一句“我知道”打斷。

裴朗宜神色如常,道:“說正事。”

見主子心裏有數,長風放心下來,說:“果然如主子所料,那孩子是受了奸人蠱惑誘哄,這才沖出來的。”

“只不過奸人另有其人。”

長風說道:“底下的人給孩子看了我親去追的那已經死了的人的畫像,那孩子搖頭說不是。”

“哦?”裴朗宜擡眼,示意他繼續說。

長風道:“他話說得斬釘截鐵,屬下不敢擅專,繼續追查下去,才聽那孩子說,叫他沖出去的那人,是個個子不高,長了一雙金魚一樣凸出來的雙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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