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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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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晉明琢看向裴朗宜,一時有點緩不過神來。

“什......什麽?”

“你為什麽不喝這茶?”

裴朗宜重覆了一遍:“碧螺春,你不是最喜歡這茶嗎?”

確認他沒有別的意思,晉明琢松了口氣,回答:“後面不喜歡了。”

“別哭了。”

裴朗宜垂眸,他從袖袋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條手帕來,遞給晉明琢。

“等會叫慎玉回來看到了,該說我欺負你了。”

早知道他袖袋百寶箱似的,裏頭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掏出個稀松尋常的帕子來,反倒新奇。

晉明琢接過,瞧著這樣式不像是男子常用的,再一瞧,怎麽這麽眼熟呢,這不是她的嗎?

她看向裴朗宜。

裴朗宜卻如蒙大冤,往後退了一步:“是你自己掉的,我撿了沒來得及還給你,又怕說不清,叫你又尋到了理由把我想的多壞。”

晉明琢瞧他這模樣,心情倒是好了許多,這樣純情的裴朗宜已然許多年沒見到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才拿帕子拭了拭臉頰上的淚。

“我來時瞧著慎玉臉色不好,想來你已經同他們交代過了。”

“真是叫人,心驚肉跳。”裴朗宜涼薄地笑。

晉明琢無聲地默認。

她裝作不經意地說道:“我今日同你說的這些,別叫慎玉知道。”

裴朗宜點頭。

後又覺得有點不對,卻也沒搞懂哪裏不對,隨口問道:“你怎麽不問慎玉因這事受了多大的影響,萬一影響到他科考......”

“你知道他科考的結果。”裴朗宜恍然大悟般地打了個響指。

他會考狀元的,晉明琢心想。

她笑了一下,在袖帶裏拿了什麽出來,攥在手心裏,而後伸到裴朗宜面前,說道:“伸手。”

“又耍什麽花招?”

裴朗宜瞧著那只比他的小一圈,白白凈凈的手,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伸了手。

晉明琢將一枚玉制的耳墜放在他手心,“這是給你的。”

裴朗宜只覺得掌心一癢,似羽毛掃過心尖,面前的姑娘就把那只手收了回去,他捏起那只耳墜,湊到眼前來瞧。

陽光透進來,叫那綠色的耳墜子更顯得青翠欲滴。

“喜歡嗎?”晉明琢托腮問道。

“自然喜歡。”

裴朗宜爽快地點頭,想到自己不日上京,提醒道:“謠言卻是比刀槍更厲害的東西,難禁難止,若是說飛來橫禍也不為過。”

“若是這劫順利過去,也要提防這個。”

“自然。”晉明琢點頭,“我回頭提醒我爹,你也同岑伯父說一下才是。”

裴朗宜就是這個意思,依依不舍地攥著那枚耳墜在指間摩擦,正寶貝著呢,被小廝叫走的岑慎玉去而覆返。

裴朗宜想都不想地,一下子把耳墜藏到袖袋裏頭去了。

目睹這一切的晉明琢:……

自從這人的心思被她知道了,好像連裝都不裝了。

“小王爺,明琢,讓你們久等了。”

岑慎玉走進來,坐下與晉明琢互相關懷幾句。

晉明琢先頭說了許多的話,這會兒口幹舌燥,忍著喝了幾口面前的茶。

卻聽裴朗宜瞧向那茶杯,說道:“慎玉,你得給她換一壺茶。”

而後裴朗宜獨自一人無所事事地站起來,繞著堂中踱步。

岑慎玉楞了楞,這才瞧見晉明琢面前的茶早已涼透,卻是仍沒喝幾口,暗怪自己招待不周,他叫人撤了下去,問道:“明琢妹妹,你後來不喜歡碧螺春了嗎?”

晉明琢一笑,不否認。

“換一壺......”岑慎玉轉身吩咐,又卡住,回頭看向晉明琢。

“雀舌。”晉明琢從善如流地接道。

岑慎玉意識到了自己的心神不寧,略有些挫敗地斂了眸子,“抱歉,招待不周。”

晉明琢也知他此刻的憂心,她搖搖頭,說道:“慎玉哥哥,剛剛小王爺同我說過了,你肯定也有許多話問我。”

婢子重新泡了一壺雀舌上來,岑慎玉給晉明琢與裴朗宜倒了茶,沈默著,一時間沒有開口。

“我特地提醒了我爹,岑伯伯也會小心提防。”晉明琢捧起面前的茶,整張臉模糊在煙霧繚繞的水汽中,“慎玉哥哥,我們的父親雖都是世家出身,但既能坐到這個位置,絕不是單憑勤懇。”

岑慎玉大受觸動。

不想平日嬌縱的姑娘六年過後,竟能這樣四兩撥千斤,輕柔地就將他安撫下來。

從早晨見到那個卦象之後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全著陸。

他瞧著她那張白凈靈動的臉,聽她認真地開口:“這是岑伯伯的劫難,也是你的劫難,而岑伯父定能化險為夷。”

“那麽你......”

晉明琢話說了一半,一直不曾開口的裴朗宜突然打斷她。

他道:“我剛剛給你算了一卦,慎玉。”

坐著的兩人一齊看向他,岑慎玉卻瞧著懸在門上方的匾額,誰都沒有看,只吩咐道:“給我倒杯茶。”

岑慎玉不明所以,還是拿起茶壺,將茶水緩緩註入茶盞。

隨著水聲的變化,裴朗宜終於走過來,待他坐下時,那盞茶剛好註滿。

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好燙.......”

裴朗宜將茶杯放下,燙的不行,緩了半晌才道:“撥雲見月,鳥雀齊鳴。”

晉明琢聞聲眼睛亮了亮,一雙靈動的眸喜悅地對著岑慎玉,帶著些笑意:“這是大吉。”

岑慎玉的心,終於徹底安定下來。

晉明琢端起自己那杯溫熱適宜的茶,往岑慎玉那邊一碰:“慎玉哥哥,祝你蟾宮折桂。”

“那便借此吉言。”

岑慎玉頷首,飲下了面前那杯茶。

當日晚上,裴朗宜假借算卦的名義,夥同岑慎玉,將晉明琢吐露的細節,以及提防小人之事告知了岑父。

待說盡離開書房時,夜空澄澈,月明星稀。

二人一道走在回房的路上,裴朗宜望著天:“今日夜色不錯,不知晉明琢看沒看到。”

岑慎玉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本是為著撮合你們,沒想到都用來說我家的事了。”

“那可不是。”

裴小王爺此時心情頗好,炫耀一般地從袖袋中摸出那枚玉耳墜,在岑慎玉面前一晃,“瞧見沒,晉明琢送我的。”

岑慎玉瞧著他這模樣啞然失笑,搖搖頭。

心中卻未嘗沒有一絲失落。

-

裴朗宜與岑慎玉於第二日早上啟程,晉明琢沒去送行。

原因無他,岑慎玉一走,單夫子立馬就空下來了,這也就意味著抽查課業就在眼前了。

而這幾日晉明琢一直在想辦法旁敲側擊,甚至同自己爹說了裴朗宜大兇的卦象,又借裴朗宜的身份說了些有關於此次岑父遭難的細節,一省的都指揮使被自家女兒徹底說服,嚴陣以待。

以至於她忙得很,一直不曾得空溫習功課。

說通俗點就是,火燒眉毛了。

已然二十有二,嫁了人掌了事的晉明琢,從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重回學堂,再被抽查課業。

.......

春日天氣開始升溫,晉明琢在屋內讀不下去,坐到廊前,本想著微風習習,鳥語花香,甚是愜意,說不定就讀的下去了。

然後她愜意了沒有兩刻,被升起的日頭一曬,昏昏欲睡。

她本以為經過大風大浪過後,枯燥的課業不過是小事,如今發現不是這樣的——

人急了什麽都能做出來,可課業不行。

課業背不出來就是背不出來。

晉明琢懨懨地回憶了一下裴朗宜的課業,也同自己一般,不是特別熱衷,想方設法地逃課,然後屈於單夫子的淫威。

可是他不讀書加冠過後也是王爺。

想到這點,晉明琢撅了撅嘴,暗暗罵他因為上京覆命逃掉抽查實在是太可惡,想著能不能跟夫子建議一下,小王爺一去月餘,功課不能落下,讓夫子在他回來之後也抽查一番......

可他本來就不在意這個,晉明琢又想。

先王爺和王妃的故去還是給他帶來了影響的——他只願平淡一生,不喜崢嶸歲月。

於是不想科考,也沒什麽遠大理想,平生最大的愛好不過道術,目標是做個欽天監的小官,只要不辜負身上的供給就行了。

若不是出了岑家的那一系列的事,他壓根不會繼承父親的衣缽,去操軍領兵。

晉明琢攥緊了手中的書,心中是澀澀的疼。

“算了。”

她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轉而起身,去將那本裴朗宜帶來的,標註清楚的《燭之武退秦師》尋了來。

剛翻了一頁,見綠雲端著茶而來。

晉明琢手指在書本上輕敲了片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吩咐道:“綠雲,你去將按察使夏家的小姐請來,說我要請教她功課。”

綠雲聽了甚是驚訝,剛要問一句,便聽晉明琢道:“快去。”

再不去情緒就撐不住叫她學的下去了。

綠雲忙不疊地去請夏凈雲來。

這消息到了夏凈雲這裏,她倒是十分淡定,她一百個不信晉明琢請她去是為著讀書,不管她是十六歲還是二十二歲。

定是玩出了什麽新花樣,自己一個人不成,叫她去呢,夏凈雲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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