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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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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二十二

“睜眼說什麽瞎話……”

裴朗宜別過身去,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避開那雙狡黠的眼睛。

晉明琢好不容易捉到他的把柄,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過,走到另一邊去側頭瞧他:“我從始至終,仔仔細細地問過了。”

“什麽啊?”裴朗宜不可思議地擡頭,紅瑪瑙墜子隨著動作晃動。

這都是什麽事啊......

若不是天色暗了,誰都能瞧見裴小王爺紅了的耳朵。

“真是口是心非。”

占了上風的晉明琢裝模作樣地感嘆,取笑他:“裴朗宜,你是十年長八歲嗎?”

裴朗宜有些惱,他嗤笑一聲,突然湊近了她。

晉明琢被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攥緊了披風的邊緣,警惕地瞧向他。

只見那人桃花眼微微挑著,眼中眸光叫人難測真假。

晉明琢語氣半軟不硬地說:“我要喊人了。”

瞧著她慫了下來,裴朗宜這才往後退了一路,拉開正常距離。

他撂了手,頗為遺憾地說:“像這樣的話你跟我說過一次,就在剛剛。”

“你說無論你跟我做什麽,都對年僅十六的自己太不公平了。”

他說這話時一反平時的懶散模樣,叫落日在身上投射出一圈橘色的絨光。

晉明琢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我知道了。”她說。

裴朗宜又恢覆了那副一貫輕慢的樣子。春日風大,晚風將他的衣袍吹的獵獵作響。

晉明琢看向他,一向只是覺得這人嬉笑怒罵,表情豐富,如此瞧著,他似乎長得也不差。

而後,渾然不知自己長相被評判過的裴朗宜說:“差點忘了還有件事,下午時就要說給你,你卻一直在裝睡,所以現在說給你聽好了。”

一晚上經歷的情緒起伏太多,晉明琢這會兒有些提不起精神了,她隨口問道:“什麽事?”

“單夫子說,慎玉去趕考的期間,其他人要抽查課業。”

裴朗宜幸災樂禍地開口,說得很慢,就等她的反應呢。

晉明琢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睜大眼睛。

沒有比這消息更提神醒腦的了。

說起這位單夫子,那可是真是遠近聞名。

他是岑慎玉的父親——裴布政使請來教授課業的先生,為人十分嚴厲,在他的課上遲到早退,或是背不出書來,輕則罰抄,重則打手板。

偏偏其人滿腹經綸,晉原城中的大半世家子弟,都跟著他讀書。

晉明琢也是如此。

她父親覺得自家閨女實在有些驕縱,自己又狠不下心來管教,於是將人扔到了單夫子門下。

說回這位單夫子,雖嚴厲,卻不古板,讚成女孩兒也該多讀書。

但也導致了在打手板這方面,不論男女,一視同仁。

這段時日春闈將近,單夫子在學堂裏忙著幾位公子的科舉,不免的有些疏漏了其他學生的課業,因而能叫晉明琢偷了這許久的懶......

......

晉明琢從震驚中緩過來,嘴裏吐出一串的“慘了慘了慘了”,然後頹廢地將雙臂搭在石欄上,有氣無力地說:“完全沒準備......”

“那你呢?你準備了?”晉明琢睖了一眼裴朗宜。

“我要回京,太後祖母她老人家想我了。”裴朗宜頗有些幸災樂禍,“算著日子,我興許能同慎玉一起走。”

晉明琢想了一圈自己家裏人,她娘還為了叫她好好讀書,自己去了外祖家不帶她呢。

她氣惱地鼓鼓臉,煙雲一樣的秀眉緊緊蹙在一起,發愁拿指頭繞著披風上的系帶。

片刻眼眸清澈又明亮地看向裴朗宜,瞧著無辜又可憐。

裴小王爺喉結一動,被她盯著不自在,嘴硬地問道:“你幹什麽?”

晉明琢能屈能伸,朝著裴朗宜雙手合十:“我撞著頭了,沒法子參與抽查,求你幫我跟夫子請個假好嗎?”

果然是為著這個。

“不可能。”裴朗宜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張大夫都說了沒什麽大礙,好好讀書吧你。”

“好無情。”

晉明琢喪氣地收回視線,開始發愁課業怎麽辦了。

“不過你魂穿這事......”裴朗宜冷不丁地開口。

晉明琢擡頭,與他視線相交。

裴朗宜認真地開口:“你魂穿這事,我一定幫你查清楚。”

這人輕浮慣了,晉明琢鮮少見他如此鄭重,仿佛是在承諾。

她楞楞的,點了點頭。

二十二:

睡醒前要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晉明琢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她可能又回到了十六歲的醫館裏。

這個念頭來的強烈又莫名,以至於讓她有些惶恐。

不過下一刻就煙消雲散——

作為一個從小見慣了裴朗宜神神叨叨搞出一堆東西,卻覺得自己眼睛出錯了、腦子有問題的人。

晉明琢甚至覺得這個念頭有些可笑。

直到她睜開眼睛,真的回去了。

晉明琢面無表情地爬起來,認命地嘆了口氣,剛梳洗完,就聽見門口一陣交談聲。

“我們進來了?”

門上傳來兩聲敷衍的敲門聲,一聽就是裴朗宜。

沒等她回答,就有人推門進來了。

是三個人:裴朗宜、岑慎玉,還有一位長得有些冷的姑娘,那是晉明琢父親同僚家中的女兒,名喚夏凈雲,也是同她一起讀書的好友。

“明琢,今日可好些了?”

岑慎玉溫煦地問看著他們發楞的晉明琢。

再見到他,還是揮不去心中的異樣。

晉明琢回過神來,應道:“......好多了。”

裴朗宜依舊是那副不正經的模樣:“這就醒了?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果真是著急了?”

“著急什麽?”

晉明琢警惕地反問他,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嗯?”裴朗宜不可思議地反問,嘟嘟囔囔地抱怨:“這麽快就忘了?真夠心大的你,背不熟……等等。”

他突然停下來,湊地極近。

“不用看了。”

晉明琢對他的湊近無動於衷,還能伸出手來將人推回去,“就是你想的那樣。”

一旁的夏凈雲和岑慎玉驚訝的表情如出一轍。

不知道是因為晉明琢反常的反應,還是因為她與裴朗宜莫名其妙的對話。

“等一下。”夏凈雲第一個開口:“你倆發生什麽了?”

“雖說原本覺得完全不可能,但如今看起來真的很像。”夏凈雲托著下巴,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游蕩:“你們兩家不會私底下有婚約吧?”

“那倒沒有。”

晉明琢本來就沒想瞞這些,最好七分真三分假,叫他們察覺不到。

她糾結了一下,一邊唾棄自己二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一邊還是決定這麽做,因為真的很有意思。

於是她說:“比那還要嚴重一點。”

“我本以為,這已然是最嚴重的了。”

岑慎玉在裴朗宜‘你什麽意思最好解釋一下’的眼神中感嘆了一句。

“那倒沒有。”裴朗宜收回眼神,得意洋洋:“她就是我的妻。”

......

夏凈雲與岑慎玉,最是寵辱不驚的兩個人,雙雙在此震驚地話都說不出來。

晉明琢瞧著兩個人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於是二人似是找源頭般地,一齊轉向了她。

晉明琢輕咳一聲,補充了一句:“其實嚴謹一些來說,是未來的。”

“沒有婚約?”

“沒有。”她拒絕地斬釘截鐵。

???

晉明琢去瞧裴朗宜,見他罕見地沒有接話,而是面紅耳赤地轉過身去。

她輕笑了一下,簡單地把整件事講了一遍。

“總之,就是這樣。”

晉明琢頓了頓:“早上醒來,我就又回來了。”

岑慎玉緩緩點頭:“聽著倒是有意思,只不過聞所未聞,是中了什麽咒嗎?”

這話是問裴朗宜。

在場的眾人,只有他精通這個。

可無論是哪邊的裴朗宜,對此都毫無頭緒,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岑慎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程度,有些錯愕。

卻見裴朗宜沒事人似的,把專門帶來的,單夫子要抽查的課業往桌上一扔,對晉明琢說:“給你帶書來了。”

“什麽書?”晉明琢撿起來一瞧,那扉頁上赫然寫著《燭之武退秦師》。

......

是了,有這回事,晉明琢恍惚地想。

慎玉去參加春闈時,單夫子曾抽查過課業,當時她因為前頭夫子忙於公子們的春闈疏於慣例,偷懶了許久,臨時抱佛腳作用不甚顯著,還被單夫子打了兩個手板。

這並不是叫她頭疼的事。

十六歲牢記的書,撿起來算不得什麽難事。

板子打在皮肉上叫那時候的自己畏懼,殊不知傷在心上才叫痛徹。

就像岑慎玉的死。

那場遮天蔽日的大雨,百姓的罵聲,落魄的狀元郎,一切的一切,都印在晉明琢心上,叫她放不下忘不了。

以及後面因為力保他而牽扯出來的,三家人的黯淡,以及那場震驚朝野的水淹晉原城。

晉明琢低著頭,表情遮在陰影裏,顯得晦暗不清。

她沈默了一會兒,再擡頭時臉上已經全然是對課業的苦惱:“這是給十六歲的我的?不好意思,已經不讀書很多年了,背書的活計就留給她吧。”

晉明琢懨懨地拒絕著。

想起那日是抓了一下裴朗宜的手腕所以穿回來了,她沖裴朗宜招了招手,堆起笑來:“能再碰一下手腕嗎,裴朗宜?”

“反正你心悅我吧,穩賺不虧的雙贏買賣。”

夏凈雲瞧著晉明琢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些,欲言又止。

“總覺得被你利用了個徹底。”

裴朗宜嘴上不情不願,卻還是上前兩步,特意往上拉了拉袖子,叫晉明琢碰。

晉明琢毫不遲疑地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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