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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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硯舟睡得並不沈，隱約覺得耳邊有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睜開眼的時候就見沙發旁蹲了個人，正看著電腦發楞。
而電腦頁面是他的微博主頁，上面都是微博都是轉發自江渺的大號。
他心下一跳，完了，睡前忘記關電腦了。
他小心翼翼出聲叫她：“渺渺姐。”
江渺不理他，連看都不看他，起身就要走。
宋硯舟立馬起身拉住她，江渺一時不察跌坐在沙發上，宋硯舟依勢從身後抱住她。
江渺沒有掙紮，聲音冷淡：“放開我。”
“不放，”宋硯舟將她抱得更緊了些，生怕她會跑，“渺渺，所有的一切我都跟你解釋都跟你坦白，你別走，好不好？”
江渺沒說話，宋硯舟心裏有些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宋硯舟，耍我很好玩嗎？看著我對著檸檬一點點剖析我對你的感情，你是不是覺得挺有意思的？”江渺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宋硯舟慌亂道著歉，解釋道：“當初你陷入抄襲風波，田畈又是國內的女頻龍頭網站，我想幫你但真的無能為力，所以只能以檸檬姐姐的身份默默陪在你身邊，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陪在你身邊的方法。”
“我怕你會陷在那場網暴裏，我怕你會想不開……對不起。”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哽咽。
江渺認識檸檬的時候，宋硯舟還在上高中，那時的他應該會專註學業才對，為什麽會關註到她呢？
“四年前，你還在上高中，學業繁雜，為什麽會關註到我？當時我其實並不起眼。”
“不止四年，早在你還上大學時，早在你連載第一步小說時，我就已經關註你了。”宋硯舟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喉結滑動的弧度，“我說過，三水，我是你的骨灰級書粉。”
他叫的是她的筆名，他誠懇的語氣還有聽起來快要哭的聲音讓江渺的心也不禁軟了下來，先前被欺騙的憤懣不知不覺中被他化解。
江渺問：“田畈被收購，是不是你的手筆？”
聽見她繞過了檸檬的話題，宋硯舟知道江渺不計較了，他如實道：“是我。”
江渺不解：“你怎麽弄到那段錄音的？”
宋硯舟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而且他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我給他錢他就把證據交給我了。”
“四年前的錄音他竟然還在保留著？”
宋硯舟冷笑了聲：“那就是只老狐貍，當時年紀輕輕就創辦了田畈到現在都還頂著一口氣，他可不是那麽能輕易被拿捏的，當時答應雪安抄襲那件事的時候他就偷偷錄下了音，預防未來某天可以當做拿捏雪安的證據。之所以答應她，除了當時他精蟲上腦外，還有一個理由，當時你沒有太大名氣，他覺得捧誰都一樣，所以順著她也無妨。”
江渺嘆了口氣：“田畈現在負債那麽多就只是一個爛攤子，你真的沒必要為了四年前的事去收購它，給自己惹一身腥。”
“我不怕惹腥，哪怕渾身汙泥我也不怕，我不允許他們侮辱你。”
江渺松開他的手，轉過身看著他，有些無奈：“我不在意那些無關痛癢的辱罵，網絡記憶最短暫，沒幾天這些事就會自己平息下去，你真的沒必要因為我做這麽多，我也——”
她深呼出口氣，不敢看他炙熱的眼神，低下頭，聲音也漸漸低下來：“——不值得你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男人雙手扶在她的肩上：“看著我，渺渺。”
江渺擡起頭，昏暗的光線中男人眼眸漆黑，神色無比認真：“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只要太陽還在升起，只要地球沒有毀滅，就永遠有人為你沖鋒陷陣。
你這麽好，值得很多人的愛。我只是眾多愛你的人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他眸中似有春水，將她內心的堅冰一點點融化。
宋硯舟擦掉她眼角的淚，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能忍受外界對你的貶低侮辱，一點點都不行。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圍繞在你身邊的都是美好，那些汙濁就交給我處理，不要臟了你的手。”
他說：“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一切都好，但隱瞞你是我的錯，對不起，如果、如果你暫時不能原諒我也沒關系，我——”
“——我原諒你了，笨蛋。”
光線昏暗，她吻在他的唇角，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她輕聲說：“宋硯舟，我愛你。”
與此同時，她聽見兩聲“撲通撲通”的聲音，那不是人類的心跳，是很明顯的機器的聲音。
那是自己手上的平安扣發出的聲音，江渺垂眼望向自己的手腕，“你不是說，我的平安扣不會響嗎？”
“我……是它出故障了。”他說的吞吞吐吐，很明顯沒說實話。
前兩天他曾說過，他為她設置了一些指令，比如她喊他的名字或者喊疼，他的平安扣會發出不同的響聲，危險時他也能及時定位到她的位置，可當她反問自己的平安扣什麽時候會響的時候，宋硯舟卻在那打馬虎眼。
江渺佯裝嚴肅，“宋硯舟，你又不說實話了。”
“好了好了，告訴你。”光線溜進來的地方有幾縷落在他身上，耳尖處紅的幾欲滴血，他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害羞，卻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當它收錄到‘我愛你’時就會觸發響動，這句話本是我想對你說的。”
他聲音堅定而虔誠：“我愛你，渺渺。”
手上的平安扣再次響了起來，心跳聲此起彼伏，愛意震耳欲聾。
半明半暗的客廳內，他們吻在一起，溫柔繾眷，在彼此訴說的愛意中，在彼此交融的心跳中。
吻著吻著，江渺無知無覺被宋硯舟抱著躺在沙發上，因為他一夜未睡，江渺有些擔心他：“回屋睡吧。”
宋硯舟抱著她，彼此交融的檸檬香氣讓他的心從未如此安定，他的頭埋在她的鎖骨處，閉上眼，嗓音有些啞：“別動，就這樣睡一會。”
江渺不敢再動，兩個人側身互相抱在一起，蜷在那張小小的沙發上，在這塊小小的空間裏，享受著獨屬於他們彼此的一刻安寧。
而此刻的網上卻炸了鍋，設計師陳牧發了微博進行澄清，他放出了江渺身上那件旗袍的完整圖示，連花紋都跟江渺微博上po出的一模一樣，並證實了網絡上流傳的全世界僅此一件的真實性。
@服裝設計師陳牧：這是一年前朋友來這裏為三水太太專門量身定做的生日禮物，版權已被買斷，全世界僅此一件，其他皆為盜版，望悉知。
大批網民跑到江渺微博下面貼貼大佬，各種吹捧的話絡繹不絕，還有人在她微博下做起了小警察，專門反擊黑子。江渺的微博粉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某些始作俑者最終遭到網絡的反噬，大規模的侮辱謾罵反射到雪安身上，比起四年前簡直有過之而不及。
最終，雪安退網註銷了微博，遲來的真相大白讓不少網友對江渺心生憐愛，連帶著她的新書也前所未有地爆火，破繭而生後，她風光更盛，名利雙收，是很多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江渺沒再登微博，每天除了更新外就是看看書，和宋硯舟學學做飯，日子過的愜意又舒適。
可一通電話打破了平靜的生活，宋硯舟正在切菜，於是叫洗菜的江渺去拿一下他的電話，接通後是宋南汐火急火燎的聲音：“宋硯舟，三水呢？三水跟你在一起嗎？”
江渺擦了擦手，連忙接過：“怎麽了？我在這呢。”
“三水，你沒跟伯父伯母說你搬家的事嗎？”
“沒有，怎麽了？”
“哎呀，出事了，他們去了你家發現你不在，一打聽才知道你家對門死了人，著急的不行，你電話打不通，他們把電話打我這來了，我以為他們知道我就把你的事都說了，現在他們已經在去我家的路上了。”
江渺身形一頓：“我沒聽到鈴聲，我手機可能不小心關了靜音。”
宋南汐語氣有些急：“伯父伯母聽起來有點生氣，到時候如果看見你和宋硯舟住在一起可能會更生氣，你先別擔心，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我幫你一起解釋。”
江渺此時內心好像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她開口拒絕：“不用，你忙你的工作。”
“不用什麽不用，我昨晚就買了機票，本來想偷偷回來給你個驚喜的，現在我已經落地了，等我寶貝，我一會兒到家。”
宋南汐說完不等江渺開口就掛斷了電話。
江渺看了眼未接通話記錄確實有江母和江父打來的幾通電話。
宋硯舟放下手頭上的東西，解下圍裙，走到她身邊，“怎麽了，伯父伯母知道了嗎？”
江渺握住他的手，朝他笑：“嗯，沒關系。”
宋硯舟明白她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他問：“在來的路上了嗎？”
江渺點了點頭：“嗯，應該快到了。”
“好，”他拉著她的手，繞過茶幾，坐到沙發上：“我陪你一起等。”
沒有忐忑，沒有害怕，江渺內心平靜又坦然，直到門鈴響的那一刻，宋硯舟率先起身：“我去開。”
江渺拉住他：“我去。”
不由分說的語氣，宋硯舟沒再阻攔，默默跟在她身後。
江渺打開門，正對上江母紅腫的眼睛，江父嚴肅地站在一旁。
“爸，媽。”
“啪——”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落下，臉頰瞬間變得火辣辣的，江渺卻像是早有預料一樣，既無驚訝也無生氣控訴，她平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自己的父母。
宋硯舟第一時間擋在她面前，“您有什麽火沖我來，是我纏著渺渺姐讓她跟我一起住的，也是我讓她先按兵不動暫時先別告訴您的。”
江守成氣的手都在抖，江渺握住宋硯舟的手站了出來，聲音也平靜：“他說的不對，我是自願跟他住在一起的，沒有告訴你們兇殺案的事也是我故意的，我知道一旦你們知道一定會把我帶回家，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你們，那會讓我生不如死。”
“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我江守成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孝女。”他再次揚起手欲打她。
江母嚇了一跳，連忙握住江守成揚起的手，哭著道：“你這是幹什麽呀。”
江母紅腫的眼睛看著江渺：“渺渺，我聽汐汐說了你的事，你被殺人犯盯上了是不是？媽媽很擔心你，你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江渺扯出一抹笑：“回家？然後呢？讓我趁著還沒到35歲，趕緊放棄現在的工作，迷途知返，考取一份月薪三千的穩定工作，然後不管我的意願，讓我去相親結婚生子，從此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滿足你們所謂的‘為我好’嗎？”
江母哭著說：“渺渺，不是的，你爸只是一時沖動，我們都是很關心你的，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未來，我們——”
“——媽，我得過抑郁癥，很嚴重，差點就死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江母的話音瞬間頓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渺，江父似乎也很震驚，楞楞地看著江渺，“你、你說什麽？”
“四年前，我陷入一場抄襲風波，每天被侮辱謾罵包圍，外婆也在那年去世，不過我依舊沒有被打垮，對我來說流言蜚語不過是過眼雲煙，外婆的離世也只是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我想至少我還有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我、毫無保留地支持我的人。”
“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她說著，眸中有了淚光，“外婆的葬禮上，外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並不在意，可你們呢？你們和他們一樣，爸爸會說我丟人，說我是恥辱，媽媽只會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說我不適合做現在的職業。”
“那個時候，連我也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網上說的那麽不堪，我明明沒有抄襲，可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明明放出了我的時間線證據，可卻被人造謠P圖。當時我想或許我確實太糟糕了，不然為什麽連我的父母也不相信我呢？”
“我也曾想過，或許我真的應該放棄寫作，按照你們所安排的人生路線去考編嫁人生子，然後庸庸碌碌雞零狗碎地過完這一生，可這樣就是正解嗎？這樣的想法始終困擾著我，每天我都活在這樣的痛苦中，我不知道我人生的正解是什麽，我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後來我去了一個海邊，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大海。
我當時只想到死亡，那裏沒有打壓、沒有辱罵，更沒有誤解，海水澄澈冰藍，仿佛能帶走我所有的困擾，我朝海水裏走，我想讓自己永遠沈睡在那個地方，水沒到我的腰間，又沒過我的頭頂，那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我依舊沒死成，一位打魚的老人救下了我，他當時問我，如果真的死了，那在乎我的人該怎麽辦。”
“我當時回答他，沒有人會在乎我，連我的父母也討厭我，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錯誤的。可是，那天我接到了兩通電話，一位是我的閨蜜，一位是陪伴我很久的書粉。他們都很擔心我，我那時想原來這世上還有在乎我的人，原來還有人在默默愛我。”
她語氣平靜地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可只有她知道故事裏的人永遠死在了那個夏天，而她早與過去的自己和解。
江母哭的泣不成聲，江父神情松動，沈默著不再似剛剛一般威嚴。
宋硯舟緊緊握住江渺的手，江渺深深呼出一口氣，釋懷地看著江守成：“爸，因為你是老師，所以你總對我說你必須絕對公正地對待我和其他人，不能讓任何人吃偏飯。可從小到大，不管是不是我的錯，你都會從我的身上找問題，被別人霸淩會被你說成是人緣不好，我忍無可忍反擊回去會被你說成是欺負同學，總之，我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從不奢求你站在我這邊，我想讓你真正地公正一回。”
“渺渺，對不起，對不起……”江母不斷哭著道歉。
江渺看著淚眼模糊的江母，擡手為她擦了擦淚，唇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媽，我早就不怪你們了，你們對我的喜惡早就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了，我早已不再對親情有所奢望了。正如這些年網上始終都會有一些不好的評論，可我早就不在意了，因為有人告訴過我，多聽聽喜歡你的聲音，不必在乎其他人眼中的自己。”
江渺側眸看向身旁的宋硯舟，回握住他的手，眼眸溫和：“是他讓我知道，這世上一直有人愛我，他讓我明白，我並非你們眼中那樣一無是處，我也很優秀，我也值得人愛。”
江守成直挺挺地站在那，只是那直了一輩子的背在這一番話後似乎變得傴僂，江母想要哭著去拉江渺的手，被江渺躲開。
“既然來了，就先進去坐會吧，我出去買點菜回來。”江渺說著就牽著宋硯舟往外走。
宋硯舟臉上沒什麽笑意，但依舊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伯父伯母請便。”
進了電梯後，江渺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全都說出來後，似乎丟了個大包袱，心裏輕快多了。
臉頰有些火辣辣的，宋硯舟的手輕輕貼了上來，他聲音發緊，“是不是很疼？”
江渺朝他笑：“不疼。”
男人突然抱住她，頭埋在她肩上，也不吭聲，江渺打趣他：“餵，你在同情我啊？”
他啞聲：“沒，我心疼。”
因為愛你所以心疼。
江渺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沒事了，都過去了。”
“謝謝你。”他的聲音微微發哽。
很無厘頭的一句話，江渺一時沒反應過來：“謝什麽？”
“謝謝你，那麽辛苦卻還是因為愛你的人堅持活了下來。”
無波無瀾的心臟被他這句話猛地撞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面突然投下一顆石子，水花四濺。
剛剛一直都沒哭的她，此刻卻因為宋硯舟的一句話沒由來的想哭。
“那我也謝謝你，”江渺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垂眸，聽見她笑著說：
“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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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硯舟睡得並不沈，隱約覺得耳邊有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睜開眼的時候就見沙發旁蹲了個人，正看著電腦發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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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一跳，完了，睡前忘記關電腦了。
他小心翼翼出聲叫她：“渺渺姐。”
江渺不理他，連看都不看他，起身就要走。
宋硯舟立馬起身拉住她，江渺一時不察跌坐在沙發上，宋硯舟依勢從身後抱住她。
江渺沒有掙紮，聲音冷淡：“放開我。”
“不放，”宋硯舟將她抱得更緊了些，生怕她會跑，“渺渺，所有的一切我都跟你解釋都跟你坦白，你別走，好不好？”
江渺沒說話，宋硯舟心裏有些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宋硯舟，耍我很好玩嗎？看著我對著檸檬一點點剖析我對你的感情，你是不是覺得挺有意思的？”江渺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宋硯舟慌亂道著歉，解釋道：“當初你陷入抄襲風波，田畈又是國內的女頻龍頭網站，我想幫你但真的無能為力，所以只能以檸檬姐姐的身份默默陪在你身邊，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陪在你身邊的方法。”
“我怕你會陷在那場網暴裏，我怕你會想不開……對不起。”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哽咽。
江渺認識檸檬的時候，宋硯舟還在上高中，那時的他應該會專註學業才對，為什麽會關註到她呢？
“四年前，你還在上高中，學業繁雜，為什麽會關註到我？當時我其實並不起眼。”
“不止四年，早在你還上大學時，早在你連載第一步小說時，我就已經關註你了。”宋硯舟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喉結滑動的弧度，“我說過，三水，我是你的骨灰級書粉。”
他叫的是她的筆名，他誠懇的語氣還有聽起來快要哭的聲音讓江渺的心也不禁軟了下來，先前被欺騙的憤懣不知不覺中被他化解。
江渺問：“田畈被收購，是不是你的手筆？”
聽見她繞過了檸檬的話題，宋硯舟知道江渺不計較了，他如實道：“是我。”
江渺不解：“你怎麽弄到那段錄音的？”
宋硯舟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而且他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我給他錢他就把證據交給我了。”
“四年前的錄音他竟然還在保留著？”
宋硯舟冷笑了聲：“那就是只老狐貍，當時年紀輕輕就創辦了田畈到現在都還頂著一口氣，他可不是那麽能輕易被拿捏的，當時答應雪安抄襲那件事的時候他就偷偷錄下了音，預防未來某天可以當做拿捏雪安的證據。之所以答應她，除了當時他精蟲上腦外，還有一個理由，當時你沒有太大名氣，他覺得捧誰都一樣，所以順著她也無妨。”
江渺嘆了口氣：“田畈現在負債那麽多就只是一個爛攤子，你真的沒必要為了四年前的事去收購它，給自己惹一身腥。”
“我不怕惹腥，哪怕渾身汙泥我也不怕，我不允許他們侮辱你。”
江渺松開他的手，轉過身看著他，有些無奈：“我不在意那些無關痛癢的辱罵，網絡記憶最短暫，沒幾天這些事就會自己平息下去，你真的沒必要因為我做這麽多，我也——”
她深呼出口氣，不敢看他炙熱的眼神，低下頭，聲音也漸漸低下來：“——不值得你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男人雙手扶在她的肩上：“看著我，渺渺。”
江渺擡起頭，昏暗的光線中男人眼眸漆黑，神色無比認真：“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只要太陽還在升起，只要地球沒有毀滅，就永遠有人為你沖鋒陷陣。
你這麽好，值得很多人的愛。我只是眾多愛你的人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他眸中似有春水，將她內心的堅冰一點點融化。
宋硯舟擦掉她眼角的淚，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能忍受外界對你的貶低侮辱，一點點都不行。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圍繞在你身邊的都是美好，那些汙濁就交給我處理，不要臟了你的手。”
他說：“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一切都好，但隱瞞你是我的錯，對不起，如果、如果你暫時不能原諒我也沒關系，我——”
“——我原諒你了，笨蛋。”
光線昏暗，她吻在他的唇角，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她輕聲說：“宋硯舟，我愛你。”
與此同時，她聽見兩聲“撲通撲通”的聲音，那不是人類的心跳，是很明顯的機器的聲音。
那是自己手上的平安扣發出的聲音，江渺垂眼望向自己的手腕，“你不是說，我的平安扣不會響嗎？”
“我……是它出故障了。”他說的吞吞吐吐，很明顯沒說實話。
前兩天他曾說過，他為她設置了一些指令，比如她喊他的名字或者喊疼，他的平安扣會發出不同的響聲，危險時他也能及時定位到她的位置，可當她反問自己的平安扣什麽時候會響的時候，宋硯舟卻在那打馬虎眼。
江渺佯裝嚴肅，“宋硯舟，你又不說實話了。”
“好了好了，告訴你。”光線溜進來的地方有幾縷落在他身上，耳尖處紅的幾欲滴血，他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害羞，卻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當它收錄到‘我愛你’時就會觸發響動，這句話本是我想對你說的。”
他聲音堅定而虔誠：“我愛你，渺渺。”
手上的平安扣再次響了起來，心跳聲此起彼伏，愛意震耳欲聾。
半明半暗的客廳內，他們吻在一起，溫柔繾眷，在彼此訴說的愛意中，在彼此交融的心跳中。
吻著吻著，江渺無知無覺被宋硯舟抱著躺在沙發上，因為他一夜未睡，江渺有些擔心他：“回屋睡吧。”
宋硯舟抱著她，彼此交融的檸檬香氣讓他的心從未如此安定，他的頭埋在她的鎖骨處，閉上眼，嗓音有些啞：“別動，就這樣睡一會。”
江渺不敢再動，兩個人側身互相抱在一起，蜷在那張小小的沙發上，在這塊小小的空間裏，享受著獨屬於他們彼此的一刻安寧。
而此刻的網上卻炸了鍋，設計師陳牧發了微博進行澄清，他放出了江渺身上那件旗袍的完整圖示，連花紋都跟江渺微博上po出的一模一樣，並證實了網絡上流傳的全世界僅此一件的真實性。
@服裝設計師陳牧：這是一年前朋友來這裏為三水太太專門量身定做的生日禮物，版權已被買斷，全世界僅此一件，其他皆為盜版，望悉知。
大批網民跑到江渺微博下面貼貼大佬，各種吹捧的話絡繹不絕，還有人在她微博下做起了小警察，專門反擊黑子。江渺的微博粉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某些始作俑者最終遭到網絡的反噬，大規模的侮辱謾罵反射到雪安身上，比起四年前簡直有過之而不及。
最終，雪安退網註銷了微博，遲來的真相大白讓不少網友對江渺心生憐愛，連帶著她的新書也前所未有地爆火，破繭而生後，她風光更盛，名利雙收，是很多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江渺沒再登微博，每天除了更新外就是看看書，和宋硯舟學學做飯，日子過的愜意又舒適。
可一通電話打破了平靜的生活，宋硯舟正在切菜，於是叫洗菜的江渺去拿一下他的電話，接通後是宋南汐火急火燎的聲音：“宋硯舟，三水呢？三水跟你在一起嗎？”
江渺擦了擦手，連忙接過：“怎麽了？我在這呢。”
“三水，你沒跟伯父伯母說你搬家的事嗎？”
“沒有，怎麽了？”
“哎呀，出事了，他們去了你家發現你不在，一打聽才知道你家對門死了人，著急的不行，你電話打不通，他們把電話打我這來了，我以為他們知道我就把你的事都說了，現在他們已經在去我家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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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此時內心好像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她開口拒絕：“不用，你忙你的工作。”
“不用什麽不用，我昨晚就買了機票，本來想偷偷回來給你個驚喜的，現在我已經落地了，等我寶貝，我一會兒到家。”
宋南汐說完不等江渺開口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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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硯舟放下手頭上的東西，解下圍裙，走到她身邊，“怎麽了，伯父伯母知道了嗎？”
江渺握住他的手，朝他笑：“嗯，沒關系。”
宋硯舟明白她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他問：“在來的路上了嗎？”
江渺點了點頭：“嗯，應該快到了。”
“好，”他拉著她的手，繞過茶幾，坐到沙發上：“我陪你一起等。”
沒有忐忑，沒有害怕，江渺內心平靜又坦然，直到門鈴響的那一刻，宋硯舟率先起身：“我去開。”
江渺拉住他：“我去。”
不由分說的語氣，宋硯舟沒再阻攔，默默跟在她身後。
江渺打開門，正對上江母紅腫的眼睛，江父嚴肅地站在一旁。
“爸，媽。”
“啪——”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落下，臉頰瞬間變得火辣辣的，江渺卻像是早有預料一樣，既無驚訝也無生氣控訴，她平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自己的父母。
宋硯舟第一時間擋在她面前，“您有什麽火沖我來，是我纏著渺渺姐讓她跟我一起住的，也是我讓她先按兵不動暫時先別告訴您的。”
江守成氣的手都在抖，江渺握住宋硯舟的手站了出來，聲音也平靜：“他說的不對，我是自願跟他住在一起的，沒有告訴你們兇殺案的事也是我故意的，我知道一旦你們知道一定會把我帶回家，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你們，那會讓我生不如死。”
“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我江守成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孝女。”他再次揚起手欲打她。
江母嚇了一跳，連忙握住江守成揚起的手，哭著道：“你這是幹什麽呀。”
江母紅腫的眼睛看著江渺：“渺渺，我聽汐汐說了你的事，你被殺人犯盯上了是不是？媽媽很擔心你，你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江渺扯出一抹笑：“回家？然後呢？讓我趁著還沒到35歲，趕緊放棄現在的工作，迷途知返，考取一份月薪三千的穩定工作，然後不管我的意願，讓我去相親結婚生子，從此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滿足你們所謂的‘為我好’嗎？”
江母哭著說：“渺渺，不是的，你爸只是一時沖動，我們都是很關心你的，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未來，我們——”
“——媽，我得過抑郁癥，很嚴重，差點就死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江母的話音瞬間頓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渺，江父似乎也很震驚，楞楞地看著江渺，“你、你說什麽？”
“四年前，我陷入一場抄襲風波，每天被侮辱謾罵包圍，外婆也在那年去世，不過我依舊沒有被打垮，對我來說流言蜚語不過是過眼雲煙，外婆的離世也只是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我想至少我還有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我、毫無保留地支持我的人。”
“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她說著，眸中有了淚光，“外婆的葬禮上，外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並不在意，可你們呢？你們和他們一樣，爸爸會說我丟人，說我是恥辱，媽媽只會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說我不適合做現在的職業。”
“那個時候，連我也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網上說的那麽不堪，我明明沒有抄襲，可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明明放出了我的時間線證據，可卻被人造謠P圖。當時我想或許我確實太糟糕了，不然為什麽連我的父母也不相信我呢？”
“我也曾想過，或許我真的應該放棄寫作，按照你們所安排的人生路線去考編嫁人生子，然後庸庸碌碌雞零狗碎地過完這一生，可這樣就是正解嗎？這樣的想法始終困擾著我，每天我都活在這樣的痛苦中，我不知道我人生的正解是什麽，我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後來我去了一個海邊，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大海。
我當時只想到死亡，那裏沒有打壓、沒有辱罵，更沒有誤解，海水澄澈冰藍，仿佛能帶走我所有的困擾，我朝海水裏走，我想讓自己永遠沈睡在那個地方，水沒到我的腰間，又沒過我的頭頂，那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我依舊沒死成，一位打魚的老人救下了我，他當時問我，如果真的死了，那在乎我的人該怎麽辦。”
“我當時回答他，沒有人會在乎我，連我的父母也討厭我，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錯誤的。可是，那天我接到了兩通電話，一位是我的閨蜜，一位是陪伴我很久的書粉。他們都很擔心我，我那時想原來這世上還有在乎我的人，原來還有人在默默愛我。”
她語氣平靜地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可只有她知道故事裏的人永遠死在了那個夏天，而她早與過去的自己和解。
江母哭的泣不成聲，江父神情松動，沈默著不再似剛剛一般威嚴。
宋硯舟緊緊握住江渺的手，江渺深深呼出一口氣，釋懷地看著江守成：“爸，因為你是老師，所以你總對我說你必須絕對公正地對待我和其他人，不能讓任何人吃偏飯。可從小到大，不管是不是我的錯，你都會從我的身上找問題，被別人霸淩會被你說成是人緣不好，我忍無可忍反擊回去會被你說成是欺負同學，總之，我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從不奢求你站在我這邊，我想讓你真正地公正一回。”
“渺渺，對不起，對不起……”江母不斷哭著道歉。
江渺看著淚眼模糊的江母，擡手為她擦了擦淚，唇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媽，我早就不怪你們了，你們對我的喜惡早就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了，我早已不再對親情有所奢望了。正如這些年網上始終都會有一些不好的評論，可我早就不在意了，因為有人告訴過我，多聽聽喜歡你的聲音，不必在乎其他人眼中的自己。”
江渺側眸看向身旁的宋硯舟，回握住他的手，眼眸溫和：“是他讓我知道，這世上一直有人愛我，他讓我明白，我並非你們眼中那樣一無是處，我也很優秀，我也值得人愛。”
江守成直挺挺地站在那，只是那直了一輩子的背在這一番話後似乎變得傴僂，江母想要哭著去拉江渺的手，被江渺躲開。
“既然來了，就先進去坐會吧，我出去買點菜回來。”江渺說著就牽著宋硯舟往外走。
宋硯舟臉上沒什麽笑意，但依舊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伯父伯母請便。”
進了電梯後，江渺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全都說出來後，似乎丟了個大包袱，心裏輕快多了。
臉頰有些火辣辣的，宋硯舟的手輕輕貼了上來，他聲音發緊，“是不是很疼？”
江渺朝他笑：“不疼。”
男人突然抱住她，頭埋在她肩上，也不吭聲，江渺打趣他：“餵，你在同情我啊？”
他啞聲：“沒，我心疼。”
因為愛你所以心疼。
江渺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沒事了，都過去了。”
“謝謝你。”他的聲音微微發哽。
很無厘頭的一句話，江渺一時沒反應過來：“謝什麽？”
“謝謝你，那麽辛苦卻還是因為愛你的人堅持活了下來。”
無波無瀾的心臟被他這句話猛地撞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面突然投下一顆石子，水花四濺。
剛剛一直都沒哭的她，此刻卻因為宋硯舟的一句話沒由來的想哭。
“那我也謝謝你，”江渺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垂眸，聽見她笑著說：
“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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