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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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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兩斷

宋昭遠冷眼看著樓下的動靜——

陳理站在院子裏,還背了他那個破書包,掛著十分幼稚的掛墜,掛墜被風吹得晃動起來。

那是陳理某天逛完博物館買的紀念品,另外一個相同款式不同顏色的掛在宋昭遠的書包上。

他和宋仁義不知道在說什麽,過了幾分鐘後,宋仁義拍了拍他的肩膀,陳理就上了車。

看起來沒有絲毫留戀,迫不及待要奔赴他的遠大前程。

灰蒙暗沈的天色,車子很快從院子裏開出去,站在原地的宋仁義像是哀嘆了一聲,隨後轉過身,朝宋昭遠的窗戶望了一眼。

歘地一下,宋昭遠把窗簾拉上,房間裏陷入一片晦暗,和外面的天色別無二致。

他沒開燈,躺到床上,被子拉過頭頂。

他想睡覺,卻怎麽都睡不著,沒過一會兒,外邊傳來雨珠敲窗的聲響,吵得他愈加煩躁。

像是被百蟻啃咬,一只掐死了,另一只又冒出來,無窮無盡,如何都不得安寧。

他又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在陳理的房間裏。

陳理的房間裏並沒有很重的私人生活痕跡,一眼望去就知道房間的主人是個生活極其簡單的人,東西很少,而且都被歸置在應有的位置。

唯一突兀的地方是書桌上有幾本書沒收,宋昭遠有些意外,拿起桌上的書本,卻發現書底下放了東西。

他一看,是助聽器和那塊玉佩。

宋昭遠先是一怔,而後臉色迅速像被人抽了幾個巴掌那樣難堪又狼狽。

陳理連這兩樣都沒帶走。

房間被收拾得幹凈整齊,然後把書雜亂地放在桌上,簡直是摸透了宋昭遠會進他的房間挪開書,這樣宋昭遠一下就能看到他還回去的東西。

陳理是故意的。

宋昭遠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氣得手都止不住地發抖,陳理就這麽絕情,仿佛要和他一刀兩斷,再無交集。

最好別回來,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他一遍又一遍地想。

他已經願意容忍和不喜歡他不在乎他的陳理在一起,他做出這樣的犧牲和退讓,陳理卻毫不在意,說走就走。

他的眼眶酸澀發熱,心臟像是泡在池裏吸滿水的海綿被來回擠壓,水滲出去,又流回來,反反覆覆,永無止境。

被子上殘留的氣味很淡很淡,宋昭遠深吸了一口,還是聞到了熟悉的,草本植物的氣味。

無力的疲憊感包裹了他,他閉上眼睛,又想,那陳理的腺體怎麽辦呢?

陳理這個言而無信又冷心冷肺的人,會因此承受身體上的疼痛折磨嗎?

到時候他又要去哪裏喊疼呢?

外面的天空像漏底的湖,大雨瓢潑,伴隨狂風大作。

他睡著了,在陳理的床上。

首都這一天的淒風苦雨,好似全都下在了宋昭遠一個人身上。

*

陳理很忙,比高三的時候還要忙。

早上六點半他準時起床,上午上課,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進實驗室,晚上十點回到他的小宿舍,洗漱完了還要再學一個小時。

真真正正的披星而出,戴月而歸。

縱使是這樣,陳理仍覺不足,在這裏,天才只是門檻,他隨便走兩步就能碰到遠比他優秀的人。

這些人從小就在極為優越的教育資源中鍛造好了自己,早早就在父母的協助下選定了這條路,而且家庭背景也大同小異,只有陳理是個例外。

他不得不花遠超常人的努力來彌補差距,以至於他幾乎沒有時間去想多餘的事情。

比方說,背景顯赫,天資聰穎的少年自然有少年的驕矜,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多得聊不完,只有陳理一人格格不入,不合群的人在哪裏都難以避免被排擠,但他們落在陳理身上的眼光有探究有鄙夷,卻沒有人真的敢對陳理做什麽。

他們對陳理的態度非常微妙。

一直到兩個月後,陳理交到第一個朋友時,他才反應過來。

“……那個李琛今天又故意把那麽多驗算任務推給你。”走在他身側的莫正正沒好氣地抱怨。

陳理脫實驗服的動作一頓,而後迅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找出莫正正說的那個人,是個alpha,也是他們這一批人裏的副組長。

很聰明,但喜歡拿鼻孔看人,好像是不太喜歡自己。

“沒關系,”陳理並不在意地說,“他比我知道的多,我來驗算他可以節省出時間去多研究一點。”

驗算是整個項目裏最低級的活,全都被他們這一批新來的包攬了,項目組裏的每一個核心成員都是這麽過來的,沒人能免俗。

莫正正哀嘆了一聲,“好累啊,我好想死啊,也許我就不該來這裏的!幹什麽不好我要來這裏受苦受累!”

還沒等陳理安慰,他話鋒一轉,狡黠一笑,“我宿舍裏有零食,從首都帶來的,你和我一起吃唄。”

陳理已經習慣莫正正這樣一邊抱怨然後第二天又悶頭學一天,晚上再次準時抱怨的行為,他點點頭,“走吧。”

他倆的宿舍是挨著的,最開始兩個人每天出門的時候面面相覷,再加上兩人成績在這幫人裏都是墊底,還都是從首都來的omega,慢慢就熟悉起來了。

陳理沒想到莫正正帶了整整一個行李箱的零食,琳瑯滿目,滿滿當當。

莫正正坐在地板上,已經先往嘴裏塞了奶酪棒,含糊不清地對他說,“你快吃,隨便挑,我還有一整箱。”

“我媽給我買的,都是我愛吃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哪個,這個行嗎”

陳理被震撼到,默默從他手裏接過面包,打開包裝塞進嘴裏,莫正正奶酪棒沒吃完,又拿出餅幹往嘴裏塞,嘴邊沾上餅幹渣,期間還不忘給陳理遞一瓶飲料。

吃飽喝足,陳理和他一起癱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聽到莫正正又問,“你的腺體還好嗎?”

“……還可以,”陳理回答他,“有時候很疼,這兩天不疼。”

但不妙的是,耳朵開始有點不舒服。

陳理猜測這可能是停藥後的後遺癥,等後面沒那麽忙了,還是要抽空去看一下醫生。

莫正正盯著他看了兩秒,“其實你很不舒服吧?我經常看到你揉耳朵,你的助聽器有問題嗎?”

陳理一怔,沒想到莫正正那麽細心,只好解釋說:“不是助聽器,是……後遺癥。”

他的助聽器還是原來那一對,他用得最習慣的,後面花了大價錢修好的,怎麽會有問題呢?

“後遺癥……”

“嗯。”

五分鐘後,聽完陳理的話,莫正正目瞪口呆地再次確認,“你擬登記了?你有alpha那你來這裏幹什麽?你喜歡異地戀啊?”

“以前有,以後就沒有了,等下次回首都我就和他去辦理擬登記取消的手續。”

“你你你……這和離婚有什麽區別!你的alpha同意了?”

陳理眼睛一轉,“不用他同意,我們當時預登記他也不是自願的,”他停頓兩秒,然後說:“我們可能不是很合適。”

莫正正目光灼灼,口無遮攔,“……你不喜歡他”

陳理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差點噎住,猛咳了好幾下,眼淚都出來了。

他沒回答,然後看到莫正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地盯著自己。

陳理拐回自己的宿舍後迅速去洗了澡,等他收拾好坐在桌前已經十一點了。

他書桌上的手機屏幕呼吸燈在閃爍,打開一看,是趙凡稚發來的。

趙凡稚早已經拿到了A大的保送資格,連高考都沒參加就四處旅游去了,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她都會給陳理發消息,附帶一兩張當地的照片。

不知道這一次趙凡稚又到了哪裏。

點開詳情,屏幕上顯示的並非趙凡稚分享旅游的消息,而是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陳理的生活裏。

趙凡稚:宋昭遠沒報A大,報的軍校,我聽楊律說他今天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陳理一個楞神,手機砰地一下掉在桌面上,幾秒後他回過神來,拿起手機檢查,沒摔壞。

趙凡稚的消息很快又彈過來: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可能是瘋了

趙凡稚:我睡覺了,晚安

陳理猶豫了很久才回覆:我知道了,晚安

陳理坐在桌前發了十幾分鐘的呆後決定上床睡覺。

高考成績很早就出來了,經過整整一年的彌補短板,陳理最後的高考分數高得嚇人,之前班主任還打來電話問他是否願意接受媒體采訪,陳理拒絕了。

宋昭遠的成績也超出了A大的錄取線,甚至能選到不錯的專業。

但不知道宋昭遠為什麽沒去A大。

說好的一起上A大,好不容易分數考到了,結果誰都沒去。

真是的。

他許的願望一個都沒實現。

第二天。

陳理沒睡好,總感覺耳朵和腺體一齊發作,隱隱作痛,他無法確認究竟是哪個引起另一個的痛。

他心神不寧一整天,結束一天的任務後在換衣服時被那個鼻孔看人的alpha叫住。

陳理左耳進右耳出,只想快點回宿舍。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陳理看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還是趙凡稚。

他瞥了一眼還在振振有詞的alpha,很快轉過身去,按了接聽。

公然被這樣惡劣態度挑釁的alpha臉色扭曲,大聲呵斥,“餵!我在跟你交代工作……”

陳理扭頭瞪了一眼,像是被惹急的兔子露出牙那樣,不滿地說:“你先別說話了!”

電話那頭的趙凡稚語氣不妙,沈沈地說:“陳理!宋昭遠他爸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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