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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千峰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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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千峰翠色

幾方響應皇命積極去討伐趙賊的勢力半道上就起了爭端,為著誰為主帥,誰從旁協助,誰殿後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大打出手。

這便給了趙堂可乘之機。

他派人在這幾方勢力駐紮的周邊散布謠言,進一步激化矛盾,想要讓這幫人繼續內耗,自己從而能坐收漁翁之利。然而自起義後的順風順水也讓他錯誤低估了敵人的實力,趙堂盲目自信地以為這次的聯軍也會如前一次的朝廷軍隊一樣不堪一擊。

誰知,就在他自以為時機成熟,可以將內鬥得已經顧不上其他的聯軍一舉攻克之時,他萬萬沒想到這不過是敵軍的故布疑陣和兵不厭詐。

趙堂不僅被聯軍一鍋端了老窩,自己以及座下的幾員所謂的大將也全部被梟首戮屍,屍身成排地懸掛在城門上示眾以震懾世人。

原本這場鎮壓反賊的鬧劇只等天授帝冊封的聖旨一下就可以徹底落下帷幕,可惜天不遂人願。

顧鼎春原是此次聯軍中實力最盛,資歷最老的大將,他的家族是南地有名的望族,與皇室還有姻親關系,這次要不是他憑借自己的威望將這群半道上湊一塊兒的人馬強行擰成一股繩,恐怕真的會因為內鬥在趙堂身上吃大虧。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誅殺反賊後的慶功宴上,這位老爺子多飲了幾杯酒便不顧下屬阻攔外出跑馬發散酒勁,被外頭的冷風一刺激,突然頭風發作,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好巧不巧折了脖子,當場死亡。

這個消息傳到聯軍營地的時候,許多人還爛醉如泥,不知今夕何夕,乍一聽聞此事,無不酒醒了大半,大驚失色。

顧鼎春的意外身亡確實令人惋惜,不管是出於真情還是假意,聯軍的各方統帥都來祭奠顧鼎春,然而也就是在如此眾目睽睽的場合下,顧鼎春的幾個兒子突然發難,說他們父親酒量、馬術了得,即便犯病也不至於摔馬而亡,這其中定有隱情。

聯軍一片嘩然。

巧的是,從帝京趕來冊封的欽差恰逢其會,撞在了槍口上。

顧鼎春的兒子們認為即便他們的父親死了,但他身前功勞最大,這王爵不論如何都該落在他們顧家頭上。

可聖旨上卻只給顧家許了些可有可無的金銀,別說王爵,就是伯爵、子爵也沒撈到,感情這是他們顧家白跑了一趟,投入了最大的心血,連當家人都死了,結果只是為他人作了嫁衣。

這時突然不止一個人出來揭發,在顧鼎春外出跑馬的時候,有看到馮栩的屬下探頭探腦、鬼鬼祟祟,似有不軌意圖。

而馮栩是何許人也?他在聯軍中威望、實力只能算得上中游,此次出力也不是最多,卻偏偏占了頭一份功勞,被敕封為王。

聖旨一經宣讀,沒有一家是信服的。

外加有人當堂指控他極有可能與顧鼎春之死有關,可想而知,馮栩很快成了眾矢之的。

“二桃殺三士,古已有之。”高炎定得到密報後,不無可惜地長嘆了口氣。

人活一世,汲汲營營,不過是為了那點子功名利祿。

他高炎定能看穿的事,難道聯軍裏就無人洞悉麽?也不盡然,可身在局中,單單能識破天授帝的詭計還遠遠不夠,很多時候,事態和欲望會裹挾著人前進,即便知道前方是萬丈深淵,是刀槍劍戟,也只能眼一閉朝前挺進,搏上一搏。

至於顧鼎春的死究竟是巧合還是人為,現下已經不重要了。

他作為導火線之一,讓本就不怎麽牢靠的盟友瞬間成了死仇,前一刻還同心協力鎮壓叛賊,下一刻就拔劍相向,你死我活。

聯盟在顧鼎春的死、分封的不公正中土崩瓦解,各方勢力為了天授帝空口許諾的蠅頭小利殺紅了眼,可笑的是,連宣旨的欽差都沒能幸免,在混戰中被亂刀砍死了。

到後來,事態已非包括天授帝在內的任何一方能夠控制。幾方混戰逐漸演變成幾地的混戰,不論一開始是抱著何種目的,或被動或主動地陷入這股漩渦,一旦沾身,除非身死絕無脫身的可能。

這場混戰發展到後來,竟然變成了各方勢力的狂歡。

而這場狂歡給百姓帶來的不過是火上澆油的滅頂之災。

民間各地如趙堂這般出身卑賤又走投無路的人越來越多,在趙堂做了表率後,即便他自身下場淒慘,卻無可否認他在所有人心裏埋下了一顆火種。

既然舉事造反是死,當縮頭烏龜也是死,左右都是死,為何不死得轟轟烈烈,興許還能在死前吃上一口飽飯,能掙條茍延殘喘的活路。

很快,多地出現效仿趙堂揭竿而起的人。

天授帝無力鎮壓,只好再次求助於各地勢力,然而此次這幫人都變聰明了,沒有落實的好處,是絕不會像顧鼎春、馮栩那些人一樣輕易耗費自己的一兵一卒。

天授帝無奈,到了這時,他才發現帝京原就對地方薄弱的控制已經徹底崩壞,這些自己派遣到地方的文臣武將竟然會不聽命於自己的號令。

即便這次他真的許以爵位,也很少人會買賬,更有甚者,也學那幫賤民自封為王,趁機尋事為自己牟利。

隔著一江天塹,如同兩個塵世,南地烽火連天,北地依然如舊。

高炎定看著眼前恬淡飲茶的人,心裏不無慶幸,幸虧自己治理之下的北地還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凈土,他能以此護住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不必讓他遭受外頭的那些紛爭侵擾。

想到這兒,他不禁生出幾分自豪來,覺得單論濟世安民,天授帝就遠遠不及自己,心底也對那昏庸無道的天子越發厭惡鄙棄,覺得他德不配位,不堪為帝。

他想得入神,直到明景宸一連喚了他好幾聲才反應過來,然而方才對方說了什麽他一概沒聽清,只能隱晦地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始終靜候在一旁的金鼓身上。

金鼓有些無語,明明是自家王爺上趕著要討好景公子,怎麽在關鍵時刻自己掉鏈子,還需要他這個小廝給提示?臉呢?

他暗地裏大翻白眼,面上卻滴水不漏,迅速對著明景宸手中的茶盞使了個眼色,將明示貫徹到底。

高炎定立馬悟了,煞有介事地道:“景沈,覺得這套茶具如何?”

近日他剛得了一套五代時期的青瓷茶具,便馬上跑來獻寶,希望能博美人一笑。果不其然,雖然明景宸面上仍舊淡淡的,但從他亮盈盈的眸子和專註的神色中,不難瞧出,這玩意兒還真是送對了。

明景宸白釉般質地的手把玩著翠綠茶盞,如同新雪附上草色,美不勝收。

他口中讚道:“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果然名不虛傳!”

高炎定被他臉上的笑意晃得心旌神搖,“你若喜歡便留著。”

不料明景宸卻收斂了興致,將手中的茶盞推得遠遠的,“無功不受祿,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你自個兒留著罷。”

這下高炎定就不樂意了,在他看來不過是套制作得略微好看些的老物件兒,又不值幾個錢,有何貴重可言?以他的家底就是再來百來套,也能輕易收入囊中,並不值得稱道什麽。

況且,他的景沈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更遑論是一套茶具。

不過,高炎定和明景宸相處了這麽些時候,知道這人在某些事上是有些左性的,想要他妥協,你非但不能和他對著幹、大唱反調,還得順著毛捋,道理就跟養貍奴一樣。

“怎麽會是無功不受祿?你不惜親身涉險去戎黎救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一套茶具我還嫌禮備得太輕了。”高炎定將自己手邊的茶牛飲而盡,嘴角勾著狡黠,故意道,“莫非你覺得堂堂鎮北王的一條命還不如一套破杯子來得金貴?”

明景宸語塞,想反駁又不知如何駁斥,他有些頭疼,這壓根不是誰比誰金貴的問題,是他自己不想平白無故收高炎定的禮物。

實際上,現在的他都有些迷惘,也對自己和高炎定兩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看不懂了。如果是過去那段被高炎定關在聽雪堂裏,還派了親衛嚴密監視的日子,那他無疑算得上是對方的半個囚徒。那現在呢?

好像有什麽在自己無知無覺間悄然發生了轉變,這種變化並非單純的只是在人身自由上的限制與否,而是關乎方方面面,諸多細節的,但究竟是什麽不一樣了,明景宸又一時說不上來。

他捫心自問,現在他和高炎定算得上是朋友嗎?算不上罷。

他反覆思量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因為他知道高炎定的志向和野心,所以潛意識覺得他們兩人絕不會真的成為朋友。

他與高炎定怎麽會成為朋友呢?

每次想到這裏,明景宸總能感到一絲隱痛,這種痛楚牽連著神魂,令他生出無窮無盡的消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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