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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回到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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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回到北地

這裏不是高炎定的帳篷,沒有空置的床榻,沒有絲綢包裹的頭顱……

可方才的夢境是如此真實可怕,仿佛自己的指尖還殘留著那種冰冷又窒息的死亡氣息,那句浸著毒液的殘酷詰問反反覆覆地在他腦海中盤桓,幾欲令人瘋狂。

明景宸頹然地倒在榻上,怔忪地望著頭頂的氈布出神,直到旭日東升,萬丈霞光將荒蕪的戈壁照得璀璨耀目,外頭陸續傳來人聲馬嘶以及埋鍋做飯的動靜時,他才強撐著疲乏的身體爬了起來,整理了一番儀容後走了出去。

巧的是,擡眼就與他目前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撞了個正著。

高炎定手裏端了碗粥並兩塊餅子正在他帳篷外徘徊,見他出來,臉上倏忽閃過一抹尷尬和心虛,他嘴角朝上微揚,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可目光卻只落在粥碗裏,並不敢直視明景宸。

“起了?昨晚……睡得可好?”這邊問得於心有愧。

而明景宸頂著兩只布滿血絲,眼下帶著青黑的眸子答得心安理得,“睡得很好,勞你惦記。”

又是熟悉的陰陽怪氣,這下高炎定總算憋不住擡眼將他仔細打量,一看之下,欲言又止。

明景宸心下煩躁,沒耐心和他打機鋒,便道:“你有事麽?”若是無事,就不要杵在這兒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雖然周遭看似無人明目張膽地往這邊瞧,但他倆在帳篷前像木頭人似的僵持了這麽些時候,明景宸早就敏銳地捕捉到幾十道鬼鬼祟祟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在他倆身上來回飄蕩。

他不喜歡這種被人當做熱鬧來瞧的感覺,仿佛他已經淪落到要以供人取樂為生的窘迫境地,這無異是在他的自尊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更遑論這些人還都是高炎定的將士屬下,他更加丟不起這個人。

高炎定幹咳一聲,將手裏的粥碗和餅子往他眼前送了送,“給你送早膳,進去吃?”一副不打算立馬走人的架勢。

明景宸並不想和他獨處,於是堅決地搖了搖頭,接過吃食,走到近旁冒著白煙的篝火殘骸邊坐了下來,就著米粥開始吃幹巴巴的餅子。

他沒什麽胃口,與其說是在吃飯,不如說是在等高炎定自覺離開,可惜這人天生與自己不對付,總是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偏偏要在他面前礙眼,像是紮在自己眼裏心頭的一根利刺,總能覷準最綿軟的皮肉,毫不留情地往裏鉆。

直到喝完一碗粥,明景宸手裏還有一個半的餅子沒吃完,他胃裏撐得慌,一時對剩下的食物有些頭疼為難。

高炎定伸過來一只手,“給我罷。”

明景宸以為他是要將幹糧收起來,卻沒料到這人拿了餅子就對著自己咬過的地方直接啃了一口,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被人塞了把沙子,堵得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兩三口將那半張餅子吃完,然後又開始吃完整的另一張。

也許是太餓了,明景宸心想,況且他倆都是男人,分吃一張餅實在沒什麽大不了的。

此刻的明景宸已經自發地將高炎定是個斷袖的事忘了個一幹二凈。

兩人都對昨晚的事閉口不談。

等到出發時,明景宸剛把馬韁解開,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威風凜凜的馬嘶,他轉身一看,高炎定端坐在駿馬上,朝自己伸手,“今日我與你同乘一騎。”

“不……”剩餘拒絕的話全部破碎在漫天飛舞的風沙中,明景宸只看到馬上之人忽然一個探身,朝自己半俯下腰,然後就感到腰肢一緊,整個人就被高炎定這廝擄上了馬背。

對方火熱的胸膛緊緊貼在自己脊背上,中間隔著幾層衣物都無法阻隔這股灼人的溫度,身後坐著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被烈日烤得滾燙異常又固若金湯的高城。

兩條健壯的臂膀將他圈了起來,像是在占地為營,高炎定一手執馬韁,一手幫明景宸戴上兜帽遮擋風沙,“累了就閉眼睡覺,有我在,必然不會叫你滾下去。”說著甩了甩馬鞭,口中長喝一聲,馬兒就撒開四蹄朝前飛跑了起來。

明景宸不適地動了動,對方的大腿下意識貼了過來,隨著馬匹疾速奔馳,那蓄滿力量的肌肉繃緊到了極致,與自己的腿根之間幾乎嚴絲合縫,不留餘地,然後反覆摩擦。

這種情況下,明景宸哪還有睡意,只恨不能立刻從馬背上跳下去好離這家夥遠遠的。

然而前後左右全是疾馳的將士,旌旗招展,沙塵漫天,聲勢之浩大將他要說的話全部吞沒,耳邊除了獵獵風聲就是磅礴的馬蹄聲,整片戈壁都因為這些人全速前行的動靜微微震蕩。

仿佛這不是一支六百多人的隊伍,而是百萬雄師,氣吞山岳。

一行人回到安宛的時候,重陽節已經過去了好幾日,聽雪堂廊下擺著好些傲然怒放的秋菊,香氣盈天。

梅姑領著珠雲及一幹仆從已在門口靜候多時,一直等到了日薄西山,才見到一輛低調的馬車遠遠地朝這邊駛來,剛在院落前停駐,駕車的潘吉就跳下了車,親自為裏頭的人打起簾子。

高炎定抱著明景宸徑自從車上下來,梅姑和珠雲立馬圍了上去,只見懷裏的人雙目緊閉,發絲微亂,面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臉上尤帶著餐風露宿後的憔悴狼狽。

梅姑心疼得不得了,連忙喚珠雲去外頭傳大夫。

高炎定腳步頓了頓,道:“不用去叫大夫,進城前就讓人快馬去傳了,先進去再說。”

他將人抱回寢居,讓梅姑等人給明景宸擦洗換衣,自己則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不敢教對方離了自己視線片刻。

大夫來得很快,仍舊是先前的那位軍醫,他熟門熟路地把脈開藥,一邊斟酌方子上的幾味藥,一邊對高炎定道:“王爺暫且寬心,景公子身子弱,受不住長途奔波之苦才會發熱昏迷,等吃了藥,先觀察兩個時辰再看看。”

“若是吃了藥仍不退熱又該如何?”高炎定沒那麽好糊弄,面孔一板堪比閻羅。

軍醫苦笑連連,小心試探著說道:“要不然,王爺您還是把薛神醫請回來罷?”每次給景公子看診,他都心驚肉跳的,就怕對方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面前這位殺神就要把自己拖出去軍法處置。

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住那胳膊粗的軍棍。

無奈之下只能禍水東引。

高炎定憤憤地一拳捶在床柱上,“我就說要把薛蒼術尋回來!來人!”現下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理智去管明景宸是否同意了,一疊聲地將金鼓叫到跟前,十萬火急地囑咐他道:“命探子盡快去尋薛蒼術的蹤跡,不論她願不願意,綁也給我綁回王府來,快去!”

“是!”金鼓不敢耽擱,連忙飛奔出去傳令。

等湯藥熬好了端上來,高炎定親自把藥一點點餵下去後,才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濁氣來。

梅姑道:“王爺,您趕緊回去休息罷,這兒就交給奴婢。”

高炎定瞧了眼天色,見外頭都黑透了,他站起身,取過一旁的披風系在身上,“今夜是歇不成了,我還得去軍營一趟,夜裏你們幾個辛苦些,若有事立刻遣人來知會我。”

“奴婢曉得。”

送走了高炎定,梅姑和珠雲一刻不離地守在床邊,中途軍醫又來看了一回,囑咐她倆用烈酒給明景宸擦了一回身後,溫度總算慢慢降了稍許,到了天明,人倒是醒了,只是精神氣仍舊懨懨的,憔悴支離得像是紙做的美人燈籠。

梅姑親自熬了一碗魚糜粥,裏頭摻了胡蘿蔔和綠葉菜,一絲腥氣也無,吃一口滿嘴的嫩滑鮮甜。

明景宸吃了小半碗,經不住對方的苦苦勸食,又勉力吃了剩下的半碗,梅姑方才眉開眼笑。

像這般一日三餐被人端到床頭,吃完再灌下一碗苦澀藥汁的日子,明景宸已經在這短短一年的時光裏經歷了無數次。

好像自從來到這個荒謬的時空,遇到了高炎定這個人,大半的光景,自己都是這般虛弱不堪地躺在床榻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多走兩步路,多說一句話就會暈眩陣陣,力有不逮。

明景宸摩挲著枕下的小瓷瓶。

當初薛蒼術離開前留下三顆“鬼見愁”。

他去戎黎的路上擔心以自己羸弱的身體堅持不到王庭,便吃了一顆。等見到了高炎定,看他渾身上下血淋淋的,新傷舊傷數不勝數,沒有一塊好皮肉,便給他服了一顆。

如今瓶子裏只剩一顆救命藥丸了。

明景宸想,若將來的七八年裏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態,恐怕自己很難挨到真正康覆的那一天。

也許死了反而幹凈……

既然都是死,便不要再去浪費這樣的好藥了……

【作者有話說】

喪裏喪氣的景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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