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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但為君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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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但為君故

梅姑將早膳擺好後便帶著眾人退下了。

吃著百合蓮子粥,為了引明景宸能和自己多說幾句話,高炎定沒話找話就去帝京的見聞挑著有趣的講給他聽。

高炎定發現,雖然對方始終沈默不語,但當自己講到關鍵處故意賣關子時,對方都有細微的反應,於是他便借機說道:“景沈,你要是想聽,等晚間我再細細地與你說。”

明景宸驀地擡頭,眼眸又清又亮,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高炎定就是從他眼底探尋到了一絲期待。

無名野風吹皺了一池春水,令高炎定心生波瀾,滋味難言。

他想,這是否意味著在明景宸心底始終在意著帝京,就像自己曾經當著他的面說天授帝治國無方,荒淫無道,當時他抵觸得厲害,似乎容不得任何人說一句天授帝的是非。

此刻,高炎定才發覺,原來自相識以來,對方的一言一行,一嗔一怒,都牢牢記在腦海裏,那麽的鮮明深刻。

他真是深陷情網而不自知。

高炎定忍著心間的疼痛,問:“景沈,帝京是不是有什麽人一直讓你掛念著?”

明景宸眼神下意識躲閃,嘴硬道:“沒有。”

“沒有便沒有罷,”高炎定抓住他雙肩,直勾勾地凝視他似乎要灼穿他這個人,“帝京遠在千裏之外,不管是愛也好,恨也罷,都渡不過滔滔江水抵達那邊。況且帝京不值得,那裏頭的人也不值得。”

明景宸不解,想問他究竟是何意,然而高炎定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匆匆道了句有事便出了聽雪堂。

早上這一出困擾了明景宸整整一個白天,他總覺得高炎定似乎是誤會了,又擔心對方是否真知道了些什麽。實際上,他對高炎定這趟帝京之行的見聞格外感興趣,恨不能直接了當地問問他關於帝京的人和事。

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高炎定說晚上還會來,到那時再試探著問問看罷,明景宸這樣打算著。

頭一次,對於高炎定這個人的出現,他抱著期待和忐忑。

可一直等到晚間掌燈時分,也不見高炎定的身影。

梅姑見他頻頻朝長廊上探看,起先不明所以,但答案並不難猜,等她想清楚其中關竅後,忍不住抿嘴偷笑,好巧不巧,被明景宸看了個正著。

梅姑連忙收斂住笑意,佯裝不知情,問他:“公子是有什麽吩咐?”

“沒有。”

“那您看著奴婢做什麽?是奴婢臉上有臟東西麽?”

“……也沒有……”

梅姑很少有逗弄人的惡趣味,但這次發覺原來逗弄景公子格外有成就感,難怪王爺明明喜歡得和什麽似的,卻屢屢要和他拌嘴。

不過,景公子雖然聰慧,但在感情上遲鈍得和珠雲沒什麽兩樣,恐怕如今的聽雪堂,除了這兩個傻瓜,王爺對他的心意,基本是眾人皆知了。

梅姑想了想,道:“奴婢去外頭打聽打聽?”

明景宸不解,“打聽什麽?”

梅姑神秘一笑,“打聽您現下想知道的事。”說完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

自己現在想知道的?不可能罷。

過了會兒,梅姑回來說:“王爺一早就去了軍營,到現在還沒回府,金鼓說,恐怕事多,今晚不會回來了。”她剛說完,就見明景宸的面色白了一個度,有些失落有些意興闌珊,許久才道:“知道了。”

梅姑有些擔心他,“那您沐浴後早點歇著罷。”

明景宸點點頭,讓她下去安排。

等他在床榻上躺好,梅姑將燈吹滅,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明景宸一閉眼,腦海裏亂糟糟的畫面悉數閃過,過了許久仍是半分睡意也無,傷口又在隱隱作癢,只能睜眼望著黑漆漆的帳頂出神。

沒多久,床尾的一朵花影吸引了他,那是之前高炎定送的玉蘭花燈。

他爬起來摸索到床尾,將它摘下來整個捧在懷裏,花燈外壁溫潤細膩,帶著涼意,這制燈的手藝人必定花了不少心血在裏頭,黑暗中,甚至能摸到花瓣上的紋路,仿佛真的有朵玉蘭花單單為了他這麽個人從春日一直綻放到了酷暑。

明景宸從床榻上起身,在屋子裏找了一圈火折子將花燈點燃。

玉蘭花在燭火中滴溜溜地轉,半透明的清雅身姿被火焰鍍上一條織錦披帛。

他提著燈推門而出,走過長廊和池塘,繞過花架和山石,在聽雪堂裏漫無目的地兜了一圈。

有流螢閃爍著青藍色的微芒從水邊的草叢裏朝他飛來,在他周身和花燈旁飛舞數息,然後漸漸飛遠。

值守的親衛遠遠瞧見了,起初還以為是遇到了園中成精的花仙,待他靠近,才認出是誰,松了口氣的同時隱隱有些失落,便強顏笑問:“您怎麽出來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明景宸搖了搖頭,“睡不著隨意走走,不必理我,去罷。”

“這……”親衛總覺得今夜見到的景公子好生奇怪,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怪在何處,他的疑惑倒是讓明景宸誤會了,以為對方職責所在,不能放任自己這個“囚犯”任意來去。

“我只在院子裏逛逛,不會離開聽雪堂的範圍。”

高炎定當初一直懷疑他是南邊派來的奸細,自從把他帶回王府後,就把他困在這裏,還派了這麽些親衛日夜把守巡邏,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誰知那親衛聽了他的話,猶疑地撓了撓頭,“王爺沒對您說麽?他已經下令,說今後不再限制您的自由,只要不出王府,隨您走動。”

“……何時下的令?”怎麽他自己一點都不知情。

親衛道:“就今日清晨,王爺離開聽雪堂前親自囑咐的。”

明景宸怔住了,今早?

他這是做什麽?把鳥籠子鑄大一些,好讓裏頭的金絲雀能感恩戴德麽?

明景宸想不通高炎定的用意,早前他讓自己魚目混珠,冒充譚四小姐替他擋桃花,掩蓋他是斷袖的事實。如今怎麽突然轉了性?即便不擔心自己這個“細作”會壞他的事,難道連他大嫂譚妃得知侄女下落不明,被人頂替後的感受也不顧了嗎?

他兀自揣摩著高炎定的目的,繼續慢慢往前走。

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聽雪堂的院落門口。

邁步出去,內外靜悄悄的,夜色中確有數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但直到他離開聽雪堂十來丈遠,也不見有親衛追出來攔截他。

聽雪堂的一磚一瓦,一花一石都是比照著南地園林修繕的,詩情畫意,變幻無窮,但整個鎮北王府卻與之大為不同,處處能見到北地建築的端正恢宏之氣象,即便是在朦朧的夜色裏,那種絢爛輝煌仍舊直撲人面,就像高炎定這廝給人的感受一般,印象彌深。

王府的路他不熟,明景宸便沒走太遠,見附近的池塘滿池的綠蓋紅香,水佩風裳,便尋了塊平滑的大石,坐在池邊看清風鑒水,明月天衣。

高炎定趟著月色去往聽雪堂,半道上被池邊玉蘭花燈的燭火吸引了註意,靠近一看,不禁囅然而笑。

明景宸聽到動靜回頭,見到是他,臉上拂過詫異,不是說不回來了麽?

高炎定將大石上擱著的花燈放在自己腳邊,不請自來地與他並肩而坐,“等我麽?”他自作多情地問。

卻換來一記白眼,附帶明景宸堅決的否認,“沒有。”

高炎定不信,“那金鼓這小子怎麽傳信給我,說有人今夜曾來打探過我何時歸來?”

“……是梅姑她……她是你的人,她打探你的行蹤與我何幹……”

高炎定有些失落,聲音輕輕飄在荷香清淺的風裏,“你與兩月前對我的態度沒什麽區別,可我對……對你的卻有些不同,你有感覺到麽?”

明景宸誠實地點頭,“你是說關照親衛放我出聽雪堂的事?”

“僅此而已?”

“還有什麽?”

高炎定第一次知道挫敗是什麽滋味,面前這人明明生就一副玲瓏心肝,為何就沒明白自己的深意呢?

他為人坦蕩,喜惡隨性,此刻想不管不顧地說出自己的愛慕之情,然而眼前的芙蕖與那夜太液池中的何其相似,導致他又三緘其口了。

沈默在兩人間蔓延開,許久,是明景宸打破了寂靜,他道:“你晨間提起要與我再細說帝京風物,還講麽?”

此時的高炎定卻不怎麽想談帝京了,然而嘴上只道:“你想知道什麽?”

明景宸沈默以對。

高炎定攥緊了手,“景沈你見過天家氣派麽?明明外頭那麽多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然而在皇城內,卻歌舞升平,連禦園中的花草都比我們在湄洲見過的流民活得有尊嚴。天授帝這樣的人,刻薄寡恩,德不配位……”

每聽一個字,明景宸眼裏的荒蕪越盛,連倒映的月色都在其間慢慢消失了。高炎定看在眼裏,痛在心底,為他感到不值。

天授帝喜新厭舊,那般對待曾經的枕邊人,賜鴆酒要他死,他又為何連一句說對方不好的實話都這樣抵觸?

難道景沈曾經……甚至到現在還放不下?

憤怒嫉恨在不見天日的陰暗沼澤滋生,枝枝蔓蔓地瘋長成參天茂林。

高炎定猛地站起,還差點踢翻了腳邊的玉蘭花燈,他抓住明景宸的手腕,拉扯間回到了聽雪堂,將人按在床榻上。

“這裏是安宛,不是帝京,你如今是北人,不要去想南邊的紛擾了。”他語氣果斷強硬,說一不二的態度讓明景宸反感。

滑天下之大稽,自己何時成了北人了!

他正要辯駁,高炎定卻又突然軟和了下來,拿起美人錘給他敲背,“昨晚睡得挺好罷?”

“你究竟要幹什麽?”剛才高炎定問,兩個月前後,他待自己的態度有何不同。要明景宸自己說來,似乎沒什麽不同,一樣的自說自話,剛愎自用,卻又處處詭異。

明景宸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對方放著好端端的覺不睡,為何要吃力不討好地勞累兩晚,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你只管睡你的,閉眼享受就是了。就當我發神經,我高興,我巴不得。”

等到月上柳梢,外頭更深露重,竹梆敲了三下,高炎定對著熟睡的明景宸耳邊無奈地長嘆,“為了你呀……”

【作者有話說】

小宸: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好?

王爺:因為那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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