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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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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打情罵俏

明景宸清亮的眸子凝視著他,高炎定拿勺子的手在這道目光下愈發僵硬,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可內心又有股隱隱的期待,希望對方能給自己留個臺階下。

可惜現下他與明景宸之間註定少有默契,對方見他沒反應,只好稍稍側過臉去代表自己拒絕配合。

高炎定的臉立馬陰雲密布,眼中似有電閃雷鳴在醞釀,若是換個知道好歹的人,此刻定會轉變態度軟和下來,然而明景宸不是這類人。

他今日就是餓死,也絕不肯讓高炎定餵自己吃一粒米,尤其還是在有旁人圍觀的前提下。

眼看氣氛尷尬,高炎定氣得有砸碗的沖動,看夠了熱鬧的薛神醫怪笑著插進來打圓場,“別砸別砸!沒聽珠雲姑娘說了米帶的不多,不夠吃嘛!在荊南浪費糧食可是要遭天譴的!給我給我,我來餵!”

她自告奮勇地搶過碗,將高炎定擠到後邊,勺子在粥碗裏胡亂地搗了幾下就大喇喇地遞到明景宸嘴邊。明景宸想再試著自己吃,奈何兩只手都不聽話,抖得厲害,試了幾回都是徒勞,薛蒼術眼神戲謔,拿勺子的手又朝前伸了伸。

珠雲已經告訴他,這位古怪的薛神醫是個女子。對於女子,還是個剛救了自己的女大夫,明景宸做不出恩將仇報,像打高炎定的臉一般去給對方難堪。

他只能張嘴將粥咽下,奈何薛蒼術實在不是個會伺候人的,粗手粗腳,勺子一會兒打到牙根,一會兒伸得太過,讓她餵飯堪比酷刑。

明景宸心下一萬個悔不當初,你說安分地讓珠雲餵飯多好,偏要生事。

一晃神的功夫,他又被米粥嗆了個半死。

高炎定看不下去,將不靠譜的薛蒼術推開,自己攬過明景宸給他拍背順氣,等人緩過來後,才沒好氣地將剩下半碗碧梗粥舀了一勺子遞到他嘴邊。

明景宸看了眼勺子,又擡眸看了看他,比起被粥嗆死,似乎這點別扭的小事也不足掛齒了。

等喝完粥,珠雲小心翼翼地扶著明景宸側躺下來,廟宇裏又變得靜悄悄的了。

高炎定退了出去,在門口的大樹旁坐下。

適逢黃昏,金烏西斜,霞光鋪滿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荒野,在天幕燒出一片濃墨重彩的瑰色,他遙遙相望,凝視良久,腦海中莫名浮現明景宸蒼白若紙的臉頰上因為高燒染上的一點緋紅。

這一刻,他堅若磐石的心被天上的火燒雲燒化了一角,熔成淡金色的蜜漿在脈絡中緩緩流淌。

明景宸這些天來一直在昏睡,現下天色尚早,要他繼續睡回籠覺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他五感敏銳,之前還不覺得,等狀態有所好轉,耳畔總能捕捉到淙淙的水聲。

已經幾日沒有好好擦洗過了,雖然他知道以目前這個狀況,想要洗個熱水澡太過矯情,但身上又是汗又是藥又是傷口潰爛後的膿水,實在腌臜難以忍受。

他拱了拱被褥,背後的傷沒有之前來的疼了,只要避開創口,小心一些應當不會有事。

不過……他瞄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珠雲和薛蒼術,覺得自己想沐浴的提議九成九會夭折。

不過他打定主意要做的,就是十匹馬也拉不住他,他在被窩裏發了會兒壞水,然後慢悠悠地坐了起來。

珠雲見此立刻湊上前,緊張道:“公子?”薛蒼術雖沒有動彈,可也撩起眼皮朝這邊瞅過來。

明景宸輕咳了一聲,面有尷尬,“湯水喝多了,急需凈手。”他搖搖晃晃剛站直就趔趄了一下,還好他自小學武,下盤穩當,才沒當眾出醜,珠雲嚇得大氣不敢喘,想扶他一塊兒去,又被對方一句“男女有別”唬住了,只能束手無策地目視他推開神像旁邊的側門離開。

珠雲跺跺腳,因病急亂投醫,便顧不上之前與薛蒼術的齟齬,焦急道:“神醫姐姐,這該如何是好?”

神醫姐姐薛蒼術老神在在,一手支頤撐在土地爺的塑像上,“擔心的話就跟過去。”

“這不太好吧……”珠雲繞著手指,臉上掛著羞赧的紅雲。

“喏,”薛蒼術朝大門外努嘴,“外頭有的是男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的話提醒了珠雲,小丫頭恍然大悟,連忙提著裙子跑出去找外援了。***明景宸穿過野草沒膝的荒僻小徑,中途走走停停,一步三喘,才如願來到了河邊。

赤金色霞光照射在河面,隨著粼粼水波漾起瑰麗奪目的光斑。

順著傾斜的坡度,他緩慢下到河邊,水浪親吻他的腳尖,沾濕了鞋面。明景宸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洗去塵垢,他擡起頭,兩頰掛滿水珠,暖黃色的,在餘暉中閃閃發亮。

高炎定站在坡上沈默地看了許久,見他洗完臉後,還撩起衣袖擦洗胳膊,兩截手臂鮮藕似的,又白又鮮嫩。

春日傍晚的氣候還算適宜,連河邊吹的風都是暖的,融洽得仿佛是一只推動搖籃的手,溫柔又令人熏熏然。

高炎定已經確定這家夥跑出來不是為了小解,想必是老毛病犯了,存心要找點事讓人擔心。

他得去教訓對方。

河水涼絲絲的,卻不過分凍人,配著微醺的晚風,像是沁入心扉的美酒,令人愉悅。

要不是不合時宜,他都想縱入水裏泡個痛快。明景宸洗完胳膊,又解開發帶想要好好洗一洗臟亂的頭發,還未俯下身去,就被人從背後拎住了後衣領提溜了起來。

明景宸刻在骨子裏的應變能力在頭腦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出手,可現如今他拳腳綿軟,跟貍奴撓癢癢無甚分別,高炎定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人反剪在懷中。

“做什麽?”僅僅是過了兩招,明景宸便有些吃不消,頭暈目眩的癥狀如影隨形,他身後堵著一道山岳般堅實的胸膛,不論他怎麽掙紮,都被困在這方囹圄之中。

高炎定不答反問:“你又是在做什麽?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麽?”明景宸披散的長發垂在他手上,蹭在他臉頰上,又滑又涼,如同錦緞一般,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又來了,像有人用一根羽毛在心尖尖上輕輕搔刮,又宛如有棵幼苗正在生根發芽,連骨縫裏都是癢的。

明景宸不解其意,自己哪裏又惹到他了,怎麽老是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他向來要強,尤其是在遇到高炎定後,在口舌之利上都不甘心輕易認輸,“那你是什麽?說話陰陽怪氣,是太監麽?”

高炎定面黑如炭,換做哪個男人被諷刺為太監都會火冒三丈,何況是堂堂鎮北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陰沈著面孔,扣住明景宸瘦骨嶙峋的手腕,心底的那根羽毛、那棵幼苗被邪火燒灼著,非但沒有化為烏有,反而鼓、脹了起來。

他咬牙切齒,“我是不是太監,你試試不就明了了。”接著便不由分說地將那只手往那處送去。

明景宸驚怒交加,一腳踩在對方鞋面上,還狠狠碾了碾,“死斷袖!臭斷袖!你個混蛋!”踩完還嫌不夠,又兀自踢打了起來,誰知混亂中不慎在濕潤的卵石上滑了一跤,他整個人就朝河的方向栽了下去。

高炎定一把拽住他胳膊,向後一扯,可萬沒想到,世間就是有明景宸這種白眼狼,自己好心救他,結果對方反而狼心狗肺在脫險後第一反應就是用力將自己推向了水裏。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數尺高,幸虧河邊水淺,淹不死人,高炎定撲騰了幾下站起來,水只到他小腿處,可他渾身淋漓,那把暗藏的邪火也被這番變故澆了個透,連點灰燼都不剩。

幾條小魚活潑地在他腳邊游來游去,時不時撞在他腿上嬉戲。

明景宸砸吧下嘴,這些日子不是藥汁就是米湯,寡淡得很,現在看到魚,不經懷念起鮮魚湯的滋味,於是他朝落湯雞似的鎮北王挑眉道:“既然下去了,幹脆抓幾條魚再上來。”高炎定:……

由於鬧災,河裏但凡大一些的魚都被饑腸轆轆的百姓撈得差不多了,只剩點魚苗和蝌蚪在水草青石間游蕩。高炎定辛苦摸了半天,也只逮到一條小魚,還不及他巴掌大,塞牙縫都不夠。

明景宸坐在岸邊曲著腿,折了片草葉橫在唇邊斷斷續續吹了支婉轉靈動的小調。

高炎定托著“戰利品”覺得頭疼,總覺得這種沒兩口肉的魚除了會讓自己遭受一頓冷嘲熱諷外,一無是處。他聽到小調擡頭去看那禍害,只見對方面容昳麗無雙,披了一身燦金煙霞織就的“華服”,宛若仙君臨世。高炎定喉結滾動,下意識轉開目光不去看他,情緒起伏間不慎讓那條逮了半天才到手的魚從掌縫裏溜走了。

游魚入水,很快不見了蹤影。

忙活了半天什麽都沒撈到,挫敗像是身上的水,從頭淌到底,高炎定無措地在水裏轉悠,甚至想往水深處再去找找。

“餵——”岸上傳來明景宸的叫喚,“你行不行啊!”

高炎定一個激靈,男人不能說不行!

他連個回應都懶得給,一頭鉆進了水裏,像條靈活的大魚在清澈的水中穿梭來去,攪得河面波瀾頓生。

明景宸撇撇嘴,摘了根蘆葦學著高炎定揮馬鞭的樣子在半空甩來甩去。

等甩到三千多下,高炎定像只水鬼愁雲慘淡地從水裏鳧上來,發髻散在肩上,十足的狼狽。

明景宸差點笑岔了氣,蘆葦打在河面上,水花又濺了對方一臉。

高炎定憤恨地抹了把水,兩手空空地往岸上走來,比吃了敗仗還要心灰意冷。

“餵,沒抓到魚就摸幾個螺螄,明前螺賽肥鵝,那邊岸上有片馬蘭,回頭讓珠雲做盤馬蘭拌螺肉,如何?”

啃了好幾日幹饃饃和硬邦邦的肉幹,高炎定的肚子在明景宸話音還未落下時就嘰裏咕嚕響了一通。

他只好回到河裏摸來摸去,然而鎮北王知道如何在戈壁上奇襲敵人,卻不知該去哪摸螺螄。

明景宸看了他半天,終於忍無可忍地把蘆葦朝旁邊一指,“誰讓你去深水裏找了?淺灘、石縫、水草間有的是。”

高炎定半信半疑,在他看來,明景宸這個挑剔又講究的家夥不像個知道這種事的人。可他往石縫裏隨手一摸,立刻喜不自禁,手掌裏攥了一小把螺螄,個個肥美。

他摸完石縫又去水草和淺灘上去找,果然收獲頗豐,他用衣衫前擺兜著,趟水上了岸,擦了把又是汗又是水的腦門,高炎定一屁股坐在地上,粗重地直喘氣。

“像頭剛耕完地的牛。”明景宸的嘴在他面前向來刁鉆刻薄。

高炎定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下河折騰了半天,為的誰?你但凡還有點良心,也該說兩句好話聽聽。”

明景宸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頰邊梨渦深深,方桃譬李,他眉眼微挑,道:“水性不錯,倒是有句詩可以用來誇你。”

“哦?哪句?”高炎定有些憧憬。

明景宸噗嗤一笑,梨渦像是兩道陷阱,籠住了伸長脖子的呆頭鵝,“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啊!”

高炎定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想打人又怕一拳下去人沒了,他心裏恨得牙癢癢,反唇相譏道:“方才那聲叫嚷,豈不是應了那句‘曲項向天歌’?”他身上的水濡濕了明景宸的衣衫,臉上的水滴落在對方鼻尖上。

兩只互罵的大白鵝四目相對,正要繼續逞兇鬥狠下去,沒成想一道聲音從坡上傳過來,玩味又好奇,“你們這種親密無間的朋友老子見所未見,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薛蒼術抱臂而立,嘴裏叼了根草,斜眼瞧著他倆詭異的姿勢,珠雲在她身後探頭探腦,又慫又八卦。

明景宸立馬惱羞成怒,想將人掀翻,可他大病未愈渾身無力,除了扇飛一只螞蟻什麽都幹不了,只能揪著對方衣襟放狠話,“你個混賬還不快滾!再放肆就把你剁碎了餵魚!”

他越氣眼角的緋紅越明麗,顏色比三月的桃花還要灼人,顏盛色茂,景曜光起。

高炎定看得心神搖晃,反應慢了一拍,明景宸以為他還要耍無賴,擡手就賞了他一拳,可惜力道微弱,連個紅印子都沒有。

薛蒼術唯恐天下不亂,拍手笑道:“打情罵俏,調風弄月。”

高炎定悻悻然地爬起來,伸手想拉人一把,結果被一巴掌打開了去,他討了個沒趣,只好轉過身兀自擰衣衫上的水。

等他爬上坡,人已經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薛蒼術道:“見你們一直不回,還擔心是出了事,沒想到你們出恭竟是這麽個出法,嘖嘖……”

【作者有話說】

兩人加起來剛好三歲,不能再多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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