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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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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沈洲爛醉如泥。

回家的路短短幾百米,他差點從宋涸背上掉下去三次。

宋涸要盡力勾著背、上半身往前壓得足夠平坦,才能保證他不會往後或者往兩旁栽倒。

吊在脖子上的電腦包沒有固定好,勒著宋涸的後頸,每走一步就晃悠著打在他的腹部。幸好沈洲不算重,只是手長腳長的,蜷在他背上雙方都不是很舒服。

宋涸累得氣喘,還能聽到身後沈洲因姿勢難受發出的不滿嘟囔聲,真想一個起跳像投籃一樣把他丟進路旁的灌木叢裏去……開玩笑的。可是他真的很氣,一種面對醉酒無賴打又打不得、罵又聽不進的無力感。

行出小區大門時,門衛大爺的眼神鄙夷又譏誚,小區鄰近好幾所大學,租房的學生有不少,估計以為是兩個不學無術的酗酒少年大半夜不睡覺又要去哪裏鬼混。

沒走幾步就進了自家小區,忽然起一陣大風,背上的沈洲覺得冷了,摸索著貼緊宋涸的背脊,在他肩頭擱下腦袋,雙臂交叉攬住他的脖子,覺得身下的發熱體十分溫暖,又抱緊了些,臉往他脖頸深處使勁埋了埋。

“呃、操……”

太用力了,脖子被沈洲的手臂勒緊了,宋涸有些喘不上氣。

而且頸側好癢,濕熱的呼吸噴灑著,額頭的發絲搔撓著,那廝吃過烤肉後嘴上殘留的油漬都要在他衣領上擦幹凈了,還嫌他的鎖骨硌得下巴疼,伸出指頭用力碾了碾。

宋涸的睡衣只有單薄一層,有些絨毛都睡禿嚕了,起不到任何緩沖的作用。沈洲的力道不小,又是個意識不清的犟種,非得把他突起的鎖骨揉搓平整以求得到一個舒適的枕頭,都快把他的睡衣給搓破了。宋涸倒吸口涼氣,忍不住側過頭張開嘴朝罪魁禍首咬了一口。牙齒夠不到他的手指,只能咬到手腕,清晰無比的一個牙印,差一點就破皮滲血。宋涸報覆得痛快,背上的沈洲掙紮著喊了句“疼”,終於肯放過他的鎖骨,挪動了腦袋另找合適的位置擱置下巴,徹底安分下來了。

一安分下來,最具存在感的就是他灼熱的呼吸了,絲絲縷縷纏纏繞繞,帶著濃烈的酒氣縈繞在宋涸的鼻尖,宋涸聞著也有些醺醉,竟覺得此時此刻還是具備了那麽一點溫情和親近的。

兩顆心臟僅僅隔著兩具皮肉和幾層布料前所未有地緊挨著,盡管只是醉酒的緣故不省人事,也像這樣毫無戒備地托付著。癱軟成一灘爛泥的身軀被自己的脊背牢牢支撐住,會有一種“如果此時此刻沒有他在,沈洲就完蛋了”的錯覺。

宋涸垂下眼睛去看他的臉,看不到,只看到蓬亂的發頂,像長在他肩膀上的一叢草,與他骨血相連、息息相關地存活著。

短短幾百米的路硬生生走了將近二十分鐘,終於安然無恙地回到家,把人放倒在臥室的床上,用熱水打濕毛巾給他擦手擦腳,褪下外套和褲子,全須全尾地塞進被窩裏。

呼嚕咪了兩聲從客廳跑進來了,迫不及待跳上床蹭蹭沈洲的臉,在他胸口踩了幾圈奶,窩在了沈洲的腦袋旁。自從上次把它交給江秋月寄養了一個多月,回來後它就跟患上分離焦慮癥似的,見不到沈洲就要吵。

宋涸站在床邊看著沈洲的醉相,心想這是第幾次了?

已經是第四次了。明明酒量差得要死還非要喝,當初口口聲聲答應過自己不再碰酒,轉頭就給忘得一幹二凈了……或者根本就沒忘,他頂風作案的嫌疑更大, 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氣死人不償命。

當初看不慣沈洲喝酒是因為他喝醉後老喜歡認錯人,一個“宋”字在口中百轉千回,也不知道後面接的究竟是哪個字,宋涸聽到就煩,恨不得拿根針把他的嘴給縫上。

現在卻又是一番新境地了,比認錯人這件事更令人氣憤的,是他明明說過自己跟宋祁長得很像,卻一邊念念不忘,一邊躲躲藏藏。為什麽?

因為父子倆僅僅只是長得像而已,性格卻天差地別。贗品令他大失所望了是嗎?

宋涸伸出手去掐他的臉,掐得他嘴歪眼斜眉頭緊鎖。

出完氣松開他的臉皮,手指輾轉至額頭去撥開他淩亂的額發,完整地露出眉眼,像觀摩一座遠山的起伏,蹲下身去看他五官的輪廓,從眉心到鼻梁到鼻尖到人中到唇峰再到下巴,一條弧度宛轉的曲線。

宋涸仔細看了一會兒,又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臉,呼嚕在一旁跟開拖拉機似的“呼嚕呼嚕”個不停,也被他伸手戳了戳濕潤的鼻子。

確保人昏著貓也睡著,宋涸俯下身湊近了沈洲,雙唇落在他的雙唇,不輕不重地觸碰了一下。

軟軟的,有一點涼,是比手腕處的皮膚更脆弱的地方。

得到結論的宋涸很快撤走了,直起身放空了一瞬間,發覺自己原來早就想這樣幹了。

甚至可以更粗暴一點……

不行,估計是剛才被他的手臂勒得有些缺氧,大腦充血了,思維不受控制,得趕緊去睡了。

剛一轉身,床上的沈洲猛地坐起身來,弓著背捂著嘴掙紮著要下床,含混不清地說他想吐。

臥室裏有垃圾桶,宋涸剛想躬身去找,結果腳還沒來得及邁開,就被他面對面地嘔了一身。

混雜著濃烈酒氣的汙穢物簡直是視覺和嗅覺的雙重刺激,宋涸被定了身似的楞住了,很快又被沈洲的嗆咳聲拉回神。不可置信地望了眼身上濕漉漉的睡衣和地上的一灘不明液體,宋涸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一邊抽紙給他擦嘴一邊心態崩潰地吶喊:“臥槽啊沈洲!你他媽真的很煩啊!”

要是再早一點就該吐他一嘴了啊臥槽!

這一吐過後,呼嚕被嚇跑了,沈洲倒是清醒了不少,睜著迷蒙的雙眼望著宋涸,口齒不清還硬要跟他解釋,前言不搭後語地控訴了一番,大意是說剛才夢到有只狗子在舔他的嘴,還差點伸了舌頭,一個沒忍住就想吐了……

宋涸的臉色陰沈極了,默不吭聲地端來熱水給他漱口,幸好床鋪和沈洲身上是幹凈的,不用換洗。宋涸等他漱完口就把他的腦袋用力摁回了被窩,他卻睡不著了,側躺著縮在被窩裏,露出張臉望著宋涸發呆,眼睛睜得溜圓。

宋涸把地拖幹凈,把他臥室的燈給關了,掩上門出去了。

先前的澡算是白洗了,又得重新洗一道,還得把衣服搓了擰幹晾好。

忙活完已是深夜,家裏面靜悄悄的,宋涸回自己臥室前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沈洲的門,本來是想看看他蓋沒蓋好被子,或者又吐了沒有,結果朝裏面望了一眼,腳步就頓住動不了了。

屋裏的燈熄滅了,視野很昏暗,唯獨門縫透來客廳的一束光,正好打在床鋪上,映亮了沈洲的眼睛。

他還沒睡著,仍睜著雙眼,與宋涸熄燈關門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那雙眼睛還是老樣子,在他本就平淡的五官中也根本不值一提。宋涸花了好些時間來糾結,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它們。

他在故鄉的海邊想通了許多。那雙眼睛曾在港口的碎雪中擁抱他,曾在煙花的絢爛中閃爍光彩,也曾在除夕的夜晚煥發生機……他遲鈍地意識到沈洲的眼睛其實很漂亮,眼尾的弧度像海鷗滑翔水面時舒展的翅膀。

宋涸站在門外默默與他對視了一會兒,胸腔裏心臟跳動的聲音愈來愈響,也許是周圍太安靜了。

他決定轉身離開時,身後的沈洲卻突然開口了。聲音是醉酒後的嘶啞,緩慢且認真地問他說:“你剛剛是不是罵我了?”

宋涸莫名其妙地轉回身去:“什麽?”

“你罵我很煩。”

宋涸知道他這副樣子是醉著還沒清醒,腦回路正清奇,覺得好笑的同時將手搭在門邊上,好整以暇地反問他:“罵你的話你倒是聽進去了,那我說的我喜歡你呢?”

原本也沒想從醉鬼口中得到多麽正經的答案,宋涸甚至不確定沈洲現在眼裏看到是自己還是別的誰。

但他還是給予了足夠的耐心,站在原地沒走,等那人隨便說出一個什麽答案,然後轉身去睡覺。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諸如四兩撥千斤的敷衍,或者胡言亂語牛頭不對馬嘴,又或者幹脆裝聾作啞不說話,總歸沒想到沈洲說出口的會是那樣一句話。

“喜歡我?”他聽到沈洲不解地問道,“為什麽?我有什麽好喜歡的?”

這一瞬間讓宋涸想起了當初送他生日禮物時的情形,幾乎是一樣的語氣一樣的表情,他好像一直不確定自己有在被關註、有在被在意,甚至不確定自己值不值得。

宋涸因為這個問題躊躇了一會兒,心臟跟著揪了揪,好半天才笑道:“……就是說啊,又懶又犟又不靠譜。”

他頓了頓,沒打算要跟醉鬼掏心掏肺說什麽肉麻的話,可沈洲真摯誠懇的目光實在沒辦法讓他狠下心來敷衍了事。最終在那人執著的長久註視下,宋涸不耐煩地輕咳了一聲,打發一樣丟出一句:“可我就是喜歡。”

說完合上那扇門,打著哈欠關掉了客廳的燈,進臥室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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