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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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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李安順吃完這頓火鍋已經臨近十點半了。

看人捧著滾圓的肚子打著飽嗝優哉游哉地離去,哪裏還有半點失戀的樣子?

宋涸收拾完餐盤,換掉身上的制服,再幫忙把後廚的幾大袋垃圾扔去後門的垃圾桶裏,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火鍋店位處大學城四通八達的美食街中心,後門所在的小巷通往一些網吧、棋牌室、桌游和密室等娛樂場所的聚集地,那條街道相對美食街要冷清不少,因此即便距離尚遠,宋涸也還是聽到了拐角那頭隱約的淩亂腳步聲。

“李安順!有種你別跑!”

夾雜在腳步聲中的怒喝令宋涸心生不好的預感。

他忙將手裏的垃圾袋丟下,想也不想地往聲音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給陸以青撥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兩聲狗吠,陸以青拿著手機離遠了一些,語氣裏還有些殘留的笑意,問他幹嘛。

宋涸簡單說明了情況,給了他詳細地址,覺得他作為輔導員應該會管李安順這事兒,焦急之餘沒等他回話就飛速掛斷了電話。

循著動靜沿著巷子亂竄一氣,踩到了不少還沒消化掉的事物殘渣,一看就是某人吐的,都快在地上串成一條線了,跟標記似的。宋涸忍著惡心跟著這標記拐過某個巷口的拐角,終於看見了李安順奔逃的背影。

好家夥他跟噴射戰士似的, 邊跑邊吐,身後跟著一長串斷斷續續的嘔吐物,估計肚子裏的東西已經被他吐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怎麽練出來的,這種情況下還能健步如飛,腳上的速度是一點沒耽擱。

而他身後追著七八個邊踩雷邊罵娘的人,全是之前在校門口撞見的那一群,毫不意外的,其中就有那個據說是成執前男友的寸頭。

宋涸一時氣血上湧,仿佛回到了當初約人幹架的初中時光。他擰了擰手腕,想起來要發條語音喊陸以青跟著地上的標記找來,還讓他最好多帶點人手。

一邊盤算著自己一拳最多能幹幾個,一邊加快了速度接著去追前面那群人。

夜色漸深,李安順似乎對大學城並不熟悉,迷路下竟越跑越偏,最終跑到了一處巷子的盡頭,把自己堵進了死胡同。

胡同光線昏暗,旁邊墻壁上杵著一道門,估計是哪家網吧的後門,各種泡面飲料的垃圾在門邊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腌臜之上飛舞著嗡嗡的蒼蠅,門縫裏漏出一線慘白的光。

宋涸趕到時,被人群團團圍住的李安順還敢沖面前的寸頭叫囂:“哥們兒你追人就這點本事啊?我要是成執我也看不上你。”

眼看寸頭就要發作,宋涸匆匆從垃圾堆裏拽出一把壞掉的椅子,把折斷的椅子腿掰下來,順手在墻壁上敲得咣咣作響,高聲沖那邊喊:“一對多算什麽本事?你們還是不是爺們兒?”

李安順擋下一記拳頭,眾人聞聲回頭,才看見身後氣勢洶洶的宋涸。

“你誰?”

宋涸捏緊手中的椅子腿:“你爹!”

“找死!”

“你他媽有種跟我單挑,看看誰找死。”

兩邊形成了短暫的對峙,言語挑釁混雜著門裏劈裏啪啦的鍵盤和咒罵聲,巷口處的路燈遙遠地閃了一閃,把宋涸的身影嵌進一抹昏黃的背光裏。

宋涸拎著椅子腿一步一步走近,瞪視著前方掄著棍棒耀武揚威的人群,心裏一閃而過的想法卻十分詭異——他竟然不合時宜地想著,要是受了傷,是不是又要聽沈洲嘰嘰歪歪地說教一通?會不會把他醫藥箱裏的紅花油全部用光?一瓶紅花油值多少錢來著?要不要記在賬本上?

兩撥人蠢蠢欲動之際,墻上那道門忽然開了,兇神惡煞的光頭老板領著兩個花臂壯漢從門裏擠出來,指著人群威嚇道:“要幹架別處幹去!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收回手指的同時還不忘補上一句:“再不滾老子報警了啊!”

說什麽報警,純屬唬人的,這犄角旮旯裏的破網吧恐怕最怕警察找上門來。

眾人心知肚明,寸頭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揚著下巴沖那光頭老板喊:“別他媽多管閑事!”

光頭老板擼起袖子不信邪地“呦呵”一聲,就要領著身後倆壯漢走上前來。

二者劍拔弩張的當口,宋涸和李安順竟默契地對上了視線。

李安順一擠眼睛,意思是開溜。

找準了時機一個猛沖,便撞出人群撒丫子往宋涸這邊跑來。

二人一前一後往外跑,身後那撥人此起彼伏罵聲一片,急忙追上來。

為了避免迷路亂竄又拐進哪片死胡同,宋涸二人順著地上的標記往回跑。

那群人混跡慣了,比宋涸二人更熟悉這邊老舊的街區,竟兵分兩路來包抄。

沒過多久,就在某個岔路口被他們堵截了。

終究還是扭打起來,宋涸勉強能自保,李安順被集火揍得最狠,小腿肚子挨了不輕的兩腳,手臂上的傷估計最多,擋了不知道多少拳頭和棍棒。

擰著寸頭的手腕照著門面就是一拳,宋涸把人從李安順身上扯開,剛準備擡腿再踹一腳,耳邊突然響起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臥槽,那光頭真報警了?!”

不知誰喊了這麽一聲,攪作一團的人群立馬四散開來。

宋涸松手把寸頭放開,幾個人已經跑遠了,原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那寸頭卻不跑,雙眼赤紅認準李安順就是不要命地拳打腳踢,跟有深仇大恨似的,宋涸使勁拉都拉不開。

耳邊的警笛聲在十米開外戛然而止,卻沒出現什麽大的動靜,沒聽見剎車聲更沒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和喊話聲,靜默得有些異常。

宋涸心下生疑,好不容易牽制住寸頭的雙手時,他抽空朝警笛聲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雜亂的電纜線橫七豎八地割裂了夜空,破舊的路燈前蚊蟲飛舞,隨處可見的垃圾和爛泥宛如地面的瘡口,狹窄的胡同盡頭黑黢黢的,鋪天蓋地全是絲網一樣糾纏的電線影子。沈洲叼著根煙從暗處走出來,腳步從容,一路踩過斑駁的黑影和滿地的汙垢。

腥紅的火光明滅在他指間,他的眉頭皺著,那雙尋常又不尋常的眼睛隔著煙霧泛出凜冽的光彩,身高腿長的,倒頗有幾分逼人的氣勢。

他身上穿的仍是下午跟宋涸視頻時那件居家的深藍色針織毛線衣,針腳細膩,版型松弛,胸口處橫著一條顏色更深的黑藍色波浪紋,又顯得氣質格外柔和。

二者碰撞出一種綺麗的、類似於“漂亮”的視覺沖擊力。

宋涸楞了楞,被腦海中蹦出的“漂亮”這個詞驚了一跳,想強迫自己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卻只是僵硬地望著他眨了眨眼睛,宣告失敗。

沈洲徑直走到三人跟前,右手把嘴裏的煙摘了下來,點了點煙灰,左手用力抓住了寸頭的肩膀,制止他奮力掙脫桎梏欲再度撲向李安順的動作,沈聲說:“小鬼,適可而止吧。”

寸頭瞥他一眼,心說這人又是誰?不認識,但真他媽裝逼。

想出其不意招呼他一拳,拳頭剛擡起來,一旁的宋涸狠力踹了他一腳,沖他吼:“趕緊滾!”

局勢扭轉,寡不敵眾,寸頭氣也出得差不多了,甩開幾人的牽制,終於打算離開,轉身之際威脅李安順:“你他媽再敢纏著成執試試!”

鼻青臉腫的李安順嗤笑道:“到底是誰纏著他不放?”

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朝他豎了根中指。

等人走了,宋涸才從沈洲嘴裏得知,警笛聲只是手機裏下載的錄音,他知道幹架的混混都挺怕進局子的,心血來潮想要試一試,沒想到還真給唬住了。

“這也行?”

李安順聽完沈洲的解釋,扯起嘴角哈哈笑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小腿肚子估計腫了一大片,走一步路喊一句疼,還不忘拍他馬屁:“哥你剛才簡直帥爆了!”

沈洲一臉受用,揚了揚手裏的煙,笑道:“帥吧?為了裝逼還特意叼了根兒煙。”

說完把手裏燃了一半的煙掐滅了,扔進胡同裏隨處可見的垃圾堆裏。

他其實真的不常抽煙,往往是心情覆雜時的消遣,當作宣洩的豁口、克制無措的手腳,一抽煙就代表著心緒不寧遭受困境。

都快忘了上一次抽煙是什麽時候了。

沈洲一邊往前走,一邊擡頭望天,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好像是宋涸他奶生病住院,自己幫忙辦理了林港的轉院,然後領著宋涸去面館吃飯的時候。

當時在糾結是否真的要開口叫宋涸搬來自己的租房,他冒著雨在面館的門口抽了一整根煙。

他一邊覺得自己處心積慮、有所圖謀地介入宋涸的人生,把他當作攀附的支柱來維持自己的生活,這種做法十分卑鄙無恥。

一邊又覺得,這個年紀的宋涸確實需要一些幫助,或許這個選擇是互利共贏的。

於是寬慰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企圖是可以被原諒的。

事實證明,至少對沈洲來說,介入宋涸的人生的確為他帶來了許多積極作用。

比如空蕩的房間終於有了除自己以外的人氣,比如混亂而窒息的作息被他源源不斷地輸送了氧氣,比如越來越好的胃口,比如日漸豐盈的體重,再比如,夢寐渴求的、即使是他單方面認同的陪伴。

呼嚕終究只是只貓,不會說話,無法取代全部。

人終究是人,喜怒哀樂鮮明而生動,無可忽視、毫無保留,鬧哄哄地充盈著他貧瘠的生活、傾盆他幹涸的綠洲。

——或許該說,是宋涸介入了他的人生。

這樣想著,沈洲從天空中收回視線,掃了一旁的宋涸一眼,卻發現對方也正盯著自己看。

他沖對方綻開燦爛的笑顏,得到對方一個嫌棄的白眼。

沈洲聳聳肩,轉頭略帶遺憾地同李安順道:“我都做好幹架的準備了,沒成想警笛一放,人都跑光了。”

李安順附和一句“做賊心虛”,宋涸則質問他:“你不是說不支持暴力嗎?還要我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那也要分能不能主動避免啊,”宋涸撣了撣毛衣上沾到的一點煙灰,“畢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說著,一個不註意踩到了地上的嘔吐物,沈洲連聲嘖嘖,一邊甩著鞋底一邊感嘆:“你們這標記……挺特別啊。”

“說起這個就來氣!”李安順一瘸一拐地跟在二人身後,撚著衣服上的汙垢罵道,“肚子實在太漲了,跑起來根本克制不住……可惜了老子的火鍋。”

又瞥了眼地上一長串的汙穢,面露欠色道:“真是的,早不來晚不來……還給環衛工人們添麻煩了。”

沈洲回身問他:“你這麽晚了還能回學校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傷?”

“不用去醫院,以前挨揍挨習慣了,傷口愈合很快的,”李安順揉了揉臉上的淤青,又撚起衣服上的汙垢,一臉受不了的樣子,“直接回學校就好,大不了記個晚歸,一身臟死了,我想趕緊回宿舍洗個澡。”

“那我先打個車,”沈洲掏出手機,“讓宋涸明早帶點藥給你。”

宋涸看他站定了,想起來問他:“怎麽是你來了?陸以青呢?”

沈洲答:“陸以青忙著約會呢,現在不在林港市,接到你電話後打給了我,我就來了。”

沈洲打完車又忙著給陸以青打電話,告訴他別擔心,情況可控,讓他享受假期不必著急回來。

李安順湊上來挨著宋涸,笑嘻嘻地同他搭腔:“你哥陰差陽錯地幫過我兩回了,還真是有緣分吶。”

宋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哥?”

“對啊,”李安順被他問得一楞,比他還莫名其妙,“沈洲不是你表哥嗎?”

宋涸算是明白,迎新晚會那天兩人在操場上嘰裏咕嚕都扯了些什麽了。

他呵呵兩聲,轉而去瞪沈洲的背影,咬牙道:“是啊,他是我哥,我親愛的好、哥、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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