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章

關燈
第17章

回到林港市是中午十二點多,沈洲還沒吃午飯,宋涸這幾天在附近濕地公園做兼職,那份工作是包了午飯的,所以他晚上七點下了班才回家。沈洲回家把行李擱下,打電話問了陸以青,得知他正在做飯,幹脆就過去蹭一頓,順便把帶回來的特產捎給他。

許歷不在,一大桌子豐盛的午飯最終只有兩個人吃,沈洲在飯桌上問陸以青,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好去處可以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陸以青揶揄他,“說清楚到底要放松哪方面的心情?是寂寞的心還是疲憊的心?”

“是宋涸,”沈洲無語地看他一眼,低頭繼續夾菜,“我想帶他出去走走,他那副勤奮樣我看了都心煩,不知道的還以為有群催債的拿刀追著他還債一樣。”

陸以青正了臉色,深以為然:“那小子確實,一下課就跑沒影兒了,什麽課餘活動都不參加,不是在兼職就是在兼職的路上。”

沈洲忍不住抱怨:“再這樣下去,真擔憂他哪天過勞猝死了,見了宋老師說我虧待他。”

“得了吧,真擔心他就讓他騰一天假期出來,我正好想拍個野餐vlog,咱們上海邊搞沙灘露營去。”

“沙灘露營?”沈洲很是質疑,“海邊怎麽吃?吃沙子嗎?”

“我的重點是怎麽制作野餐,不是怎麽吃,你的重點是放松心情,不是吃什麽。”

陸以青的一番話說的在理,沈洲聳聳肩,妥協了。

蹭完飯回家洗完澡,他下午還去菜市場買了不少菜,叮叮當當在廚房做了四菜一湯,等著宋涸回家吃晚飯。

沈洲是個懶人,若非必要,向來能不動彈就不動彈,以往的生活質量也就那樣,在宋涸沒來之前勉強能維持自己“活著”,在網站當全職作者之餘還要接稿接單寫劇本,想方設法地賺錢,沒空下廚悉心照料自己的胃,但他其實是會做飯的,不然跟著沈良友那幾年早就餓死了,雖然他的廚藝跟他的生活質量一樣,也就那樣。

等宋涸下班回到家,天已經黑盡了,沈洲正站在餐桌旁擺放碗筷,照例一句:“回來啦?”

宋涸看了眼桌上熱氣騰騰的菜,問他:“你為什麽要把外賣倒在碗裏吃?”

沈洲嘴角抽了抽,呵呵道:“你想得美,外賣可比我做的菜好吃多了。”

宋涸就見他上回生病煮過一次粥,以為他不會做飯,聽他這麽說,又多看了兩眼桌上的菜,甚至拿筷子夾了塊裏脊肉,嚼完後很給面子地吐出兩個字:“難吃。”

“禮尚往來嘛,畢竟我也吃了這麽多天你做的飯,”沈洲拿過空碗給他添飯,“咱倆下廚誰也別想好過。”

宋涸今天在濕地公園當巡場保安,工作雖然不累,但是公園很大,要不停地轉,他走了一下午早就餓了,中午的盒飯根本吃不飽,嘴上說著沈洲炒的菜難吃,最後還是吃了兩大碗飯加一大碗湯。

沈洲飯後難得殷勤地幫著他洗碗,趁機問他說:“你這兩天有空麽?”

宋涸麻利地搓著手裏的臟碗,隨口答:“沒空。”

“一整個國慶假期都沒空?”

“濕地公園的工作要做四天,最後兩天再找別的。”

“已經找到了嗎?”

“還沒找。”

“那就先別找了,至少空一天出來行不行?”

宋涸吃人手短的耐心已經告罄,嫌他煩了,嘖了一聲問他:“你到底要說什麽?有屁就放。”

“陸以青要拍沙灘露營vlog,讓咱倆跟著去幫忙,餐具、食物、帳篷、拍攝設備……要搬的東西很多。”

沈洲還算清楚他的尿性,單純說出去玩一準兒不答應,還是這個說辭稍微可靠些。

宋涸果然猶豫了,在心底盤算了一番,還是開口拒絕:“那個許歷呢?你倆一塊兒幫忙總該夠了吧?”

沈洲發覺這小子當真油鹽不進,對欠他的這筆債幾乎有種執念,除了少一絲火燒眉毛的緊迫感,簡直恨不得做夢都在賺錢。估計也是急於跟自己撇清關系,和他爹宋祁一樣,對圈定的外人界限分明,附加極強的自尊心。

沈洲一瞬間決定放棄這次的出游計劃了,心說就這樣界限分明也不錯,宋涸是否會因為太過勞累而損害身體都跟他沒關系,自己的好心總會被當成負擔。

“許歷不在林港,陸以青說他出完差已經回去了,你要實在不想幫忙就算了……也確實耽誤你掙錢。”

宋涸聽出他語氣裏些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轉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說:“就六號一天。”

“不用,陸以青有車,到時候我倆多跑幾趟也就搬完了。”

“我說我六號有空!”

“我說不用了。”

宋涸有時候真的很想揍他一頓,把洗碗巾一扔就下意識想擼袖子,又發覺手上都是泡沫,只得煩躁地甩了甩雙手,逼著自己耐著性子問沈洲:“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說我六號有空了,你這是什麽意思?逗我玩兒呢?”

沈洲之前挨過他兩拳,對他的拳頭還是心有餘悸的,趕忙把手裏的盤子丟進水池溜出了廚房,背對著他擺手:“行行行,就六號一天。”

宋涸把他沒洗完的盤子撿起來搓幹凈了,罵罵咧咧地擰開水龍頭清泡沫,嘴裏罵道:“神經病。”

六號,國慶小長假的最後一天,陸以青早早起床備好了工具拍完了素材,沈洲和宋涸按約定時間到了他家,過來幫他把東西搬進地下停車場,整齊地安置在車的後備廂裏。

陸以青不知道沈洲是怎麽說服宋涸的,總而言之,宋涸的神情看著不像是來放松的,臭著一張臉好像很不情願,但又很聽話的樣子,搬東西搬得十分勤快。

林港市距最近的海灘也有些遠,開車要開兩個半小時左右,這天是個陰天,偶爾會從雲層裏漏出幾線太陽光,透過車窗看外面時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小長假接近尾聲,游客們該返程的已經在路上了,再加上是陰天,海邊的人相對較少,就是風有些大。

從車廂上把東西都搬下來,安置遮陽帳篷、鋪野餐布、撐開折疊桌椅、擺放食材、拼裝設備、點一次性炭火、拍攝素材……

忙碌了大半天,頭頂厚厚的雲層暫時破了個洞,放了會兒晴。沙灘上的游客散落在各處,這種天氣也依然有下水游泳的,還有些放風箏的、堆沙堡的、打沙灘排球的,沈洲咬了口鐵板魷魚,半口調料半口沙,心說還不如放風箏。

視頻拍出來再加點濾鏡,陸以青的粉絲確實大飽眼福了,不過還是勸他們不要效仿了,看看就得了。

短暫漏出的陽光還沒被雲層遮完,正好灑落在海面上,金燦燦波光粼粼的,被陰郁的天氣襯托得愈發耀眼,沈洲望著那一小片浮光躍金,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跟在宋祁背後看的夕陽。

大海啊大海,嵌在鱗次櫛比城市群的邊緣,遼闊無際,看多了繁雜人群的雙眼突然間接觸到它的浩大,會忍不住停下來思考一番,不過想的東西也和大海一樣漫無邊際,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終點。

那天宋祁望著海上夕陽在想些什麽呢?和沈洲當初躺在寢室床上發燒時想的一樣嗎?也有一瞬間覺得活下來比活不下來更需要勇氣嗎?

一旁的陸以青開了兩瓶罐裝啤酒,分別遞給了沈洲和宋涸,慫恿他們喝一點,說他早上炸的小黃魚兒簡直是下酒神器,自己待會兒還要開車,只能便宜他們了。

宋涸小時候可不是什麽乖學生,他也想知道宋祁的容忍程度究竟能到哪個地步,所以打架喝酒信手拈來。現在宋祁不在了,他也已經長大了,沒了做壞事的目的和動機,反而能夠坦誠,想喝也就喝了。

沈洲也興致盎然,還一廂情願地跟宋涸碰杯,後者嫌棄地想撤開,沒躲過,兩只鋁罐子一碰,不算清脆的一聲“當”,二者都能感覺到液體在罐子裏晃悠,擦碰的指節溫熱,指腹卻是鋁制罐子的冰涼。

風稍稍大了些,沙塵飛揚,迷了雙眼,沈洲光潔的額頭上掃過飄動的碎發,眼睛半闔起來仰頭灌酒。

宋涸是看不明白沈洲的,剛剛他望著海面的神情安靜得不像平時的他,現在他跟自己碰完杯,仰起頭喝酒,下巴尖朝著自己,喉嚨拉成一道弧線,喉結滾動,顯得迫不及待又灑脫。

宋涸也學著他仰頭往嘴裏倒酒,彌漫口腔的液體味道還是一如往常。

上一次喝酒是什麽時候?大概在徐一玲還沒生病前,身高還屈人一等的小孩急於裝作大人模樣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那個時候的宋涸已經厭倦了父母的寬容,不再為自己從不像同齡人一樣處處受限而慶幸,他企圖證明自己是被圈養著的,不是非游蕩而勝似游蕩的野馬野牛,或者自由生長不加修剪的一棵野草。

遠處的天空有一只不斷挨近的風箏,在風裏起伏,被看不見的細線牽引,底下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追逐,看起來像母女。她們在沙灘上奔跑,沿著海岸線從遠處朝這邊跑來,腳下沙塵飛揚,笑聲連成一片。

沈洲正咬著小黃魚盯著空中愈來愈近的風箏看,忽聽一道稚嫩的嗓音在遠處喚他:“沈洲叔叔!”

放風箏的小姑娘拉著母親的袖子興奮地往這邊指:“媽媽!是沈洲叔叔!”

她母親聞聲望過來,與帳篷裏的沈洲對視一眼,笑起來,低頭捋順小姑娘被風吹亂的劉海,說:“咱們過去打個招呼怎麽樣?”

沈洲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江秋月,有些驚訝,看母女倆忙著把天上的風箏收回來,他兩口嚼完了手裏的小黃魚,起身出了帳篷,主動過去打招呼。

“沈洲叔叔!”小姑娘上來一把抱住沈洲的大腿,剛看他吃東西嘴饞了,嘻嘻哈哈地問他,“你剛剛在次什麽哇?”

“叔叔在吃好吃的,”沈洲把她抱起來,逗她說,“非常好吃的炸小黃魚兒,心心要吃嗎?”

“要吃的要吃的!”心心一個勁兒點頭,急迫地轉頭朝帳篷方向張望去,陸以青和宋涸正好從帳篷裏出來了。

“就你嘴饞。”江秋月嗔怪地看了心心一眼,風箏的線已經收攏纏好,她笑著同沈洲點了點頭,二人一邊說著真巧,一邊朝帳篷方向走。

陸以青站在帳篷面前朝她伸手:“竟然能在這兒遇上,真巧啊,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沈洲的朋友陸以青。”

沈洲的呼嚕是從一家名叫“咪汪之家”的寵物店裏領養的,陸以青曾聽他說起過,後來還跟著沈洲一塊兒去店裏看過一次,想問問店裏有沒有杜兵或者羅威納。那家寵物店的老板娘就是江秋月,聽說是一位離異的單親母親,女兒今年五歲,小名叫心心。

“當然記得了,”江秋月握住他的手,“我趁著假期帶心心過來海邊放風箏,沒想到你們也在這兒度假,確實很巧哈哈哈。”

她註意到一旁幹站著的宋涸,兩撥人的關系還沒熟到可以過問對面生面孔的地步,想來也都是朋友或者親戚,大概率之後也不會再遇見。出於禮貌,江秋月還是大方地同他打了個招呼:“小帥哥你好啊,野餐怎麽樣,好玩兒嗎?”

宋涸勾起一抹不走心的笑,幹巴巴地回道:“還行,挺好玩兒的。”

跟在沈洲身邊就總是被迫接受與一堆不認識不相幹的人社交,還都是群年齡大了一輪的長輩,宋涸感到無比心累。

陸以青幫忙大略介紹了下,說江秋月是呼嚕的娘家人,宋涸點頭應了聲,看到一旁的沈洲正抱著懷裏的小姑娘逗笑,掰碎小黃魚兒餵她吃,一副和藹可親的慈祥模樣。

原來他喜歡小孩兒嗎?宋涸暗道,可轉念又一想,這個變態喜歡的是男人,男人跟男人要怎麽生?

沈洲感受到他的目光,抽空沖他揚了揚眉毛,似乎在說“怎麽?”,宋涸朝他翻一個白眼,移開了視線。

一行人剛在帳篷裏擠著坐下了,聊著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吃得滿嘴是油的心心已經把註意力從小黃魚兒身上轉移到了宋涸身上。

小姑娘緊緊攥著沈洲的手臂,直勾勾地盯著宋涸看,嘴裏的東西都忘了嚼,忽然掙脫開沈洲的懷抱朝宋涸展開雙臂,脆生生地喊他:“抱!”

眾人的視線紛紛轉向了宋涸,江秋月笑呵呵地罵女兒:“小花癡。”

陸以青調侃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洲配合著心心的動作朝宋涸探身湊近了些,嘴裏喊著:“來來來,讓我們帥哥抱抱!”

宋涸擱下手裏的羊肉串,抽了紙擦幹凈手,把心心接過來,僵硬地托著小姑娘的腿彎攬著她的背,看起來笑容滿面的,其實已經有些騎虎難下的不耐煩了。

沈洲樂得看他隱忍著皮笑肉不笑,心說他那臭脾氣平時也就窩裏橫橫,出了門還是知道要講禮貌的。

小孩子的溢美之詞單一而真摯,心心捧著宋涸的臉說他“真好看”,宋涸捏著嗓子笑瞇瞇地說“謝謝~”,暗自把人翻了個面反抱著,給她塞了一堆水果轉移她的註意力。

江秋月詢問了沈洲呼嚕的近況,說不久之後要登門回訪,又問了陸以青還有沒有要買狗的打算,陸以青笑著搖頭,說再看看。幾人來來去去地聊了半天,下午四點多,江秋月才從宋涸的懷裏接過心心,同眾人道別,說天色不早了,得回去了。臨走時心心突然躲進沈洲懷裏,抓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哭嚷著還要跟他一塊玩兒,江秋月怎麽哄都哄不住,面露歉意,假意跟沈洲約定好下次一起吃飯,才安撫住耍賴的心心,把人提走了。

沈洲後面又喝了好幾罐酒,臉色發紅,表面上看著挺正常的,也不知到底醉沒醉,突然就蹭起身說要去游泳,趿拉著步子徑直朝海裏走。

宋涸罵他“瘋了”,陸以青說他“醉了”,兩人合力把他拽回來,他在海灘邊緣一屁股坐下了,漫起的海浪把他的褲腳打濕了,他傻楞楞地盯著海面發呆。

夕陽裹在厚厚的雲層裏,只從空隙漏出燦金色的光,像濕棉花包了一團火,你澆不滅我我也燒不透你,你死我活的樣子。

被雲層稀釋的餘暉灑在身上,沒有絲毫可感的溫度,遙遠的天際線上風起雲湧,鹹腥的海風拂過海浪撲上來,吹得人面頰發涼渾身戰栗。

沙灘上已經沒什麽人了,三個人就這麽挨著坐了會兒,鞋襪無一幸免,都被海水浸濕了。趁著天還沒黑盡,宋涸和陸以青啪嘰啪嘰地踩著濕鞋襪收拾東西,沈洲這會兒又清醒了,還知道要幫忙把垃圾撿幹凈。

返程又是兩個半小時,到家時已是深夜,宋涸洗了澡,幫半醉不醉的沈洲換下濕掉的褲子。沈洲很聽話地彎腰把褲子褪掉,兩條腿筆直地抻著,單腳擡起來穿褲腿時險些沒站穩,宋涸扶了他一把,又看他半天提不上睡褲的褲腰,於是頗為不耐地上手幫忙,觸到了他腰間的皮膚才猛然發覺,他的腰瘦得簡直一臂就要圈完。

“我做的飯再難吃,至少也該長點肉吧。”

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沈洲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歪著腦袋靜靜望著宋涸,那雙眼睛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似曾相識,令宋涸想起了同學聚會的那個夜晚。

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張口蹦出“老師”兩個字來,宋涸片刻也沒停留,轉身出了他的臥室,帶上了門。

漫長的一天終於結束,總算可以上床睡覺,然而習慣了聽著隔壁隱約的鍵盤聲入眠,此刻倒安靜得有些睡不著,宋涸輾轉反側了半個多小時才迷迷糊糊閉上雙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