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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普羅米修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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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普羅米修斯(22)

再見到烏丸松的時候, 距離黃昏別館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期間,為了避免信息斷層,安室透讓下屬風見裕也監控烏丸集團財經方面到組織裏世界的動向, 試圖判斷黃昏別館那次交鋒中兩方接下來的態度。

出乎意料的和平。

明明造成了大範圍的財政損失,兩邊卻出奇的安靜。

烏丸松那邊也沒什麽反應。

大小姐最近偶爾來找他和黑麥, 她和之前一樣, 整天開開心心的,偶爾會有些小小的俏皮和狡黠,好像在黃昏別館的死亡完全沒有影響到她——也是, 畢竟那是烏丸松期望的結果。

以大小姐的心理,她認識不到那種血淋淋的死亡對人類的沖擊吧。

安室透捏了捏鼻梁,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反常的能認可烏丸松的思維邏輯了。

大概是和烏丸松待久了被同化了吧。

安室透無奈地勾起嘴角。

看了看時間, 到該出門的點了。



喊紙片人來集合的地方是一家醫院。

東京都市圈裏有名的私人療養院,除了名貴之外沒有任何特殊性,從網上就能找到這裏的周圍環境,安保也只是私人療養院的普通程度,甚至不遠處就是該地區的警察局。

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住著讓國際刑警頭疼的犯罪組織的Boss的地方。

是枝千繪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她也知道這個位置。

熟稔地找到對應病房, 又堪稱只是看望長輩般的推開門, 病房內墻壁顏色雅致淺淡,放眼望去, 除去那些用來維持生理基礎的醫療器械,說這裏是個普通有錢人的臥房也合適。

她越過守在這裏的其他人,什麽二把手朗姆啦、什麽和Boss關系暧昧的貝爾摩德啦,還有潛伏入她身邊的蘇格蘭啦, 少女一律不在乎,連目光都沒有施舍一個。

她走上前, 笑吟吟地就這麽面對了她名義上的祖父,組織的Boss、烏丸財團曾經的主人——

烏丸蓮耶躺在病床上,昂貴的醫療器械勉強維持著他的生命,老人頭發花白,面容枯槁,他很少有醒過來的時候,即使是睜開眼,那雙眼裏也像是幹涸很久的枯井一樣渾濁,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久久揮之不去。

他本該是裏世界一方黑暗的霸主。

他手下的集團擁有最冷酷、最理解人類社會規則的怪物領導,任何有風險的事情在那個怪物的指導與調配下都能得到最優解。哪怕是夢寐以求的逆轉時間與長生不老——

一切本該唾手可得。

“松。”

他這麽喊著,含混蒼老的嘶啞。

是烏丸松的名字。

安室透、諸伏景光、赤井秀一都從黃昏別館的文件裏得知過這個名字的意義,比那串冰冷的代碼帶點溫度,都是用來操縱提線木偶的伎倆。

“……呀,這麽叫我,讓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少女微微睜大眼睛,看向烏丸蓮耶的視線裏含著明顯的不可思議,又忽地彎下眼眸,問道:“那這樣的話,我該稱呼您為祖父嗎?”

“……”

老人沒有回答,但他眼裏的渾濁與森冷已經給出了答案。

那少女看見了他的答案。

她垂下眼眸,纖長的羽睫顫了顫。許久,又勾起一個明朗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的微笑表情,輕輕回答道:“是啊,畢竟,追本溯源地說,您不是我的祖父,我也不是您的後代。”

“我的血脈源自您,我的意識從您傳輸的記憶裏蘇醒,我被冠上您的姓氏,繼承了您長久以來的冷漠與血腥,背負著您拋下的殺戮與罪孽。”

“我應該是蟄伏在您腳下陰影裏、噬主的怪物。”

她的聲音很輕,柔和的低喃宛如耳語,沒有什麽生氣的意思,更多的是詢問:“要這麽說嗎?”

“呵……你還有這份自知之明啊。松。”

烏丸松笑而不語,沒有作答。

冷凝的氛圍在寂靜的病房內劃過細長的嗡鳴。

安靜得好像隨時會有人乍起開槍,

一旁,安室透的大腦高速運轉,分析烏丸松口中那段話裏蘊含的信息量,越是拆解他越是心驚,到最後幾乎要得出一個令人震顫的結論。

血脈相連,似乎沒什麽問題。

那些埋藏在地下室裏的‘烏丸松’也有著克隆般的相似性。

那意識從記憶裏蘇醒,還有她口中的繼承與背負呢?

這些是不是代表著什麽?

驀地,安室透和病床上的老人對上視線,那雙垂垂老矣的眼眸裏漆黑一片,深邃的打量意味好似臨頭而下的海水,霎時間給人以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但烏丸蓮耶的目光沒有在安室透身上久留。

出乎意料,更讓他著重打量的是黑麥。

“我記得他,是你之前見過的人。”

老人說,蒼老的聲音裏隱隱約約似乎透出一絲不可思議,他再次看向烏丸松,聲調裏包含威嚴與質問,“你引入了外面的人?你應該知道,這樣做到最後你也沒什麽好下場。”

“是,我知道。”

少女回答,聲音柔柔的,帶著笑意。

“……”

烏丸蓮耶滯住了。

他知道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是什麽,自然比所有人更清楚這句話裏蘊含的意思。

沒有生存本能的怪物,根本不在乎人類語言的威脅。所以一旦怪物伸出獠牙必定會撕咬到血肉才肯罷休,很難讓她主動收手。

或許從最開始他就不應該在研究藥物之餘,再去研究用機械數據延長生命的方法。

“出去。”

“我要和她單獨談談。”

唯二有話語權的人揮退了所有人,房間內很快空了下來。

安室透發現,不論是己方的琴酒還是對面的朗姆都沒有擔心過兩位談話時另一邊有可能暴起殺人的可能性。

轉念一想又明白了。烏丸松對這個地方很熟悉,顯然是很早就知道Boss在這裏,她能動手的機會很多,想殺人也沒必要親自上場。

兩方之間詭異的和平大約也是因為這一點。

中間大概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因素。

安室透很快略過了這一點,揣摩起剛才抓住的一個信息。

‘外面的人’是什麽意思?

安室透揣摩著老人口中的這句話,倏地,他想起黑麥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我是通過松這邊進入的組織。】

【實在要說,我也算她的線人。】

三個月前直接被高層授予的代號,一躍從基層成為代號級別的黑麥威士忌。行蹤詭異、為人冷峻沈靜,很少和其他成員接觸交流,所以有關他的情報一直都很難收集。還處於基層時候的信息更是稀少。

安室透怔了怔,好像明白了什麽。

諸星大是臥底。

但不是他這樣由日本公安潛伏進來的臥底。

而是來自外界某個想要介入組織混亂的勢力,於是被烏丸松親自邀請進來。

所以黑麥才說,他也是烏丸松的線人。

但這樣做具體是為了什麽,安室透的信息量還不足以推斷出答案。

金發青年思考著,不著痕跡地看向諸星大,試圖從他身上判斷出點什麽信息——但很可惜,針織帽青年離開病房之後就一直閉目養神,一言未發,好像沒有被人著重點名過似的。

沒辦法從嫌疑人身上探知信息,安室透只好錯開目光,乍然間,他不小心撞上了琴酒的眼睛。

琴酒沒看他,也沒看任何人。

但那雙眼睛裏卻蘊含著滔天巨浪,壓抑的殺意似是海嘯,一點一點的吞噬著眼底的色彩。

瞬息間,安室透意識到,琴酒可能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知道烏丸松引入了外面勢力的人,並且,以他的信息量,能明白烏丸松要做什麽。

以少女對生命的概念,不會是好事。



這場似乎沒什麽意義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

波本和黑麥在最後離開的時候被烏丸大小姐拿來很是diss了一波朗姆,安室透看著對面諸伏景光嚴肅的表情,深感摯友演技進步。

也更加明白了組織內部兩邊的詭異關系。

是枝千繪依舊回去了她的宅邸,是琴酒送回去的,波本和黑麥已經被取消保鏢職位了,只能怎麽來的怎麽回去。

一路上,琴酒都沒怎麽說話。

直到送是枝千繪回臥室,關上門,他才開口說第一句話。

問的是,“聊了什麽?”

是枝千繪點點下顎,唔一聲,“就是,正式向祖父、Boss宣戰了一下。”

“我是他永生計劃的失敗品,他一直不太喜歡我,我說要動手的時候他的心電圖都要發出警報了。”少女說,臉上的笑容好像是在點評她說出口的這件事很有趣似的,一直都是令人膽寒的惡詭。

“我倒是可以直接動手——”

千繪拖沓著調子,慢悠悠地走到床邊,打算等會下線去吃個飯再繼續打游戲。

“但是那樣也太沒趣了。”

“而且,要有點儀式感嘛,就像人類那樣。”

她笑嘻嘻地說,還挺開心的。

琴酒沒有被這種一如既往的歡愉幹擾,這次他直截了當地問道:“那黑麥也是你儀式感的一部分?”

“他不是組織的人。”

“他到底是你用來做什麽的?”

“或者,我應該換個問題。”

琴酒深呼吸一口氣,冷厲地,大步走近,壓抑著怒火質問這個非人的少女:“從分裂組織到和其他勢力合作,你用十二次死亡和無數手段鋪墊好的這些東西到底是幹什麽?”

是枝千繪驚了一下。

少女睜大眼睛,蒼藍瞳孔裏倒映著不可思議的色彩,第一次被紙片人這麽質問,還是很少質疑她的紙片人,千繪一下子被懾住了。

但很快她又笑起來。

是枝千繪回答:“因為我想要愛著人類呀,陣。”

“我想看見人類臉上有趣的表情。他們、你們一直都很有趣……很精彩,有很多讓我捉摸不透的東西。我很好奇。”

少女踮起腳,撫上琴酒的臉頰,微涼的指腹觸及青年溫熱的肌膚。她進一步,逼得琴酒退了一步,腿腹撞在床沿上。

可她好像沒看見似的,在說,分外好奇地發問。

“為什麽呢?為什麽會哭呢?為什麽會笑呢?”

“我不理解,為什麽……”

少女蔥白的手指描摹琴酒的下顎線,她親昵地點住青年的下唇,忽地彎了彎眼眸,眼裏的情緒近乎殘忍,卻是在笑著的,在問:“你們,為什麽會有喜悅和痛苦呢?”

琴酒微微縮了縮瞳孔。

身體被推了一下,他向來對烏丸松不設防,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乍然間,還不等殺手本能的反應保持平衡,就被少女俯身,靠近,壓住了身體。

銀發如同流淌的月光,散在床鋪上,冷冰冰地顏色,和少女滑落地櫻發交織。

她不害怕琴酒的冷臉,也不在乎親昵與否。

她只是回答。

向她喜歡的紙片人,告知她的內心。

“我想看見你們、人類那些讓我從來都理解不了的情緒。”

“我想讓你們露出那種連生命、自我、靈魂都放棄的表情。”

“……我想看人類自相殘殺。”

少女俯下身,手臂撐在琴酒臉側,她低下頭,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

很冷。

只是模擬出來的呼吸而已。

她不是人。

從裏到外,從身到心。

“我想……”

“陣。”

少女垂下眼睫,看著他。

她的指腹隔著衣服,劃在琴酒胸口,細細密密的癢劃過,如同微妙的危機感針紮般刺激著殺手本能,少女指節輕輕抵住,抵在人類的心上。

低語的呢喃如同耳鬢廝磨的婉轉,是枝千繪說,在他耳畔吐出怪物最貪婪的一面:“我想剖開人類……”

“然後。”

“用你們最恐懼的東西,去了解你們所謂的「心」。”

“這就是我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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