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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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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56)

少年咒術師們帶著天元大人最後的委托離開了薨星宮。

他們離開之後, 薨星宮內部的結界也如雪花般消逝,外面結界師們如釋重負,粗略的了解了裏面的情況之後就匆匆進去了。

向夜蛾正道報告內部情況時, 兩名少年都不約而同的隱下了看見的那一幕。

但在之後的事情上兩人起了分歧。

出乎五條悟的意料,在薨星宮下表現得格外在意這件事的夏油傑根本沒打算去完成天元的遺囑。他離開咒術高專之後, 幹脆直接地轉身走進人群。

夏油傑準備回去, 繼續沒日沒夜、碌碌無為的度過煎熬的每一天。

少年穿著成熟大人才會有的黑色長風衣,黑色的半長發打理得很整潔,依稀記得有被人笑著說過這樣很帥氣, 就不由自主地按照下意識選了和過去不一樣的打扮。

夏油傑已經很久沒穿過那件袈裟了。

現在的他,只有心裏的執念。

因此,少年不願意打破虛幻的現實, 他寧可抱著無知和痛苦,讓帶血的冠冕再一次壓在自己頭上,

“傑!”

五條悟大跨幾步追上去,拽住摯友的手,低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

夏油傑瞥開目光, “我不知道。”

“別騙人了!當我看不出來嗎!”五條悟當即喝聲質問, 引來周圍一陣陣側目, 只片刻,川流不息的街道很快還是吵嚷又平靜。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太激動了, 白發少年略微壓低聲音,滿是不解地再問:“你知道什麽為什麽不願意說?”

“傑,你曾經不是說過,要保護弱者, 打造更好的世界的嗎?”

聞言,夏油傑眸中的顏色暗沈。

沈得像是汙穢的咒力, 在術式的作用下凝聚成的那個球形。

他張了張嘴,好像被五條悟的話帶動了什麽內心的刺,怔楞半晌沒能說出句話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吐出一句話:“更好的世界已經完成了。”

曾經心懷大義的少年說:

“那些可笑的大義也完成了。”

“現在的世界、未來的世界,都會是逐漸走向理想的世界。”

“……這是她希望的。”

“那這樣就足夠了。”

五條悟捏緊拳頭。

五條悟差點被這段話氣笑了,他笑中帶怒,反問執著到底寧死不回頭的摯友:“你就知道她想要什麽了?你問過她嗎!你讀懂過她真正的心思了嗎?!”

“傑,清醒一點!”

白發少年大力拽住摯友的手,把他拽得面向自己,而不是逃避似的躲開。

五條悟冷聲問道,“退一萬步講,你忍心看著你口中所謂的理想世界裏,連她的名字都裝不下嗎?!”

這句話如同振聾發聵的鐘響,重重的敲在夏油傑心裏。

——【自己看不見自己完成的理想世界,那也太遺憾了。】

過去的話猶在耳畔呢喃。

【天滿宮不會死。】

因為天滿宮是他無意之間一句話塑造出來的神明,他促使她選擇了這個方法去踐行理想。

他至始至終都在影響她。

所以「天滿宮」不會死。

“……”

那少年在沈默中,突然扯開一個淒惶的笑容。

清冷的天光忽地飄下洋洋灑灑的雪花,濕冷的冬風迎面吹來,吹動了少年額前的劉海,眸下紫色黯淡無光,好像早就知道五條悟會這麽質問他。

夏油傑沒有直接回答五條悟的話。

他突然說起另一件事,語調如同泡沫般漂浮不定:“這幾個月,我處理了很多項關於凈界的損壞事件。”

“悟,你知道嗎,每一步都有現成的資料,每一個環節都順暢得好像只是拿粘膠把破碎的裂縫粘上一樣簡單。”

五條悟楞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愈發死寂:“你應該懷疑過吧,你為什麽在幾年前就有五條家實權代行的權利和經驗,這樣的經驗又正好能在今天發揮這麽大的作用。”

不用夏油傑再明確的舉下一個例子,五條悟已經明白了他要說什麽。

可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不可置信有人能算到這一步,“你的意思是……”

“是。”

夏油傑不帶一絲猶疑,極為肯定的點下了頭,“我們、所有人,都在她想要的未來裏。”

“我試過……”

“我試過,悟。”

少年的聲音裏帶著些許咽咽,可成百上千次的痛苦已經把他的情緒榨幹了,再怎麽也落不下淚來,只有濃厚到化為詛咒的咒力透著他的絕望和壓抑。

“綁架天內理子的事是我做的,我想打斷她的計劃,我以為這樣可以打斷她的計劃,阻止今天發生的這一切。”

“但是沒用,沒有任何作用。”

他也想阻止悲劇,夏油傑甚至更早意識到這些事有可能發生。

但是他阻止不了,他做不到。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保密、協助、以及助紂為虐。

五條悟沈默許久。

嘈雜的人流從身旁不斷掠過。

他們站在繁華的世界裏,清醒的知道這繁華後的血腥。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顯而易見,夏油傑知道很多事情,但與之同樣的,是疊加滿身的痛苦。

最後,他只能輕聲問一句:“那你要就這樣回去嗎?”

就這樣放任一切悲劇?

夏油傑喉頭哽咽,嘴裏全是苦澀。

“……我不知道。”

他知道得太多了,又經歷得太多了。

沈重的過去壓得他喘不過氣,只有握住心裏的那滴點執念才能喘息。

可就當他以為,一切會在深淵裏結束的時候,他又得知了罪上加罪的過去。

夏油傑想天滿宮歸蝶的理想為自己完成。

可他還是影響到了她。

所以夏油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該不該因為罪加一等而動搖。

五條悟替他做了這個決定。

白發少年狠下心,一把拉住了夏油傑的手,把他從人群裏拽出來,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那就和我一起去找。”

“什麽理想什麽大義,管他是什麽,找到最後,看見了最後的真相之後,你再來決定到底做什麽選擇。”

五條悟說:“對著一塊墓碑,是找不回她的。”

這句話似乎是勸動了夏油傑。

他沈默地,只給出了一個名字,就再也沒有說出什麽關鍵信息了。



五條悟很快找到了夏油傑給出的那個線索。

他們兩個在一家賭馬場堵到了好似頹廢大叔一般的青年。彼時,男人正翹起腿靠在觀賽席的椅背上,一手拎著罐酒。像是來賭馬的人,但視線卻不在賽場上,偶爾摩挲著手裏的那張紙,眉頭微蹙。

五條悟認出了這個人。

“禪院家的?”

或許是離得不遠,男人收手把手裏的東西放回口袋,揚聲否認了五條悟的話:“記錯名字了吧五條大少爺,我和那個家族可沒什麽關系,別把我和垃圾堆扯上關系。”

他投來視線,掃過來訪的兩名少年,很是無所謂地又收回目光,好像一點都不認識這兩個特級咒術師,只遠遠的丟去一句問候。

“我姓伏黑。找我有事?”

五條悟看看賽場上奔馳的賽馬,又看看好似真·頹廢大叔一樣靠在椅子上的伏黑甚爾。

“看什麽,我沒這好賭的愛好。”伏黑甚爾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一言難盡,挑眉掃了五條悟一眼,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隨性的回答:“就是路過,突然有了點興趣進來試一把。”

他又不缺錢。

伏黑甚爾擁有一筆他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財產。

恰好,此時,廣播裏傳來最後的勝利號碼。

伏黑甚爾看一眼丟在旁邊椅子上的標號,不知怎的,贏了卻眉頭緊蹙。

“……果然贏了啊。”

明明只是下意識選的號碼,卻熟練得好像有誰教過他該怎麽賭馬一樣。

片刻後,他一把站起來,沒拎著酒的那只手揣進口袋裏,優哉游哉地走向兌換獎金的地方去,回頭一看,五條悟和夏油傑沒有因為他語氣不善而一走了之,而是一副打算問什麽的樣子。

“跟著我做什麽,要叔叔給你們買糖吃?”

“有話就直說,五條家的大少爺,還有這位夏油大人——”

伏黑甚爾重重地看了一眼安靜的黑發少年,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個家夥,看見他就不爽。

男人很快恢覆了一貫的懶怠,繼續說道:“兩位權勢滔天的特級術師找我有什麽事?先說好,不接受雇傭,沒時間也沒興趣。”

既然如此,五條悟也懶得再多說什麽了,他直截了當地發問,拋出了天元給出的基本信息:“找你問一個人。”

“天滿宮,你認識嗎?”

聽見他的話,伏黑甚爾臉上的表情都沒動一下。

抿一口啤酒,男人哼笑一聲,“天滿宮?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天滿宮神社,想不認識也難吧?”

“那,歸蝶呢。”

忽然,夏油傑問道,“識這個人呢?”

瞬間,伏黑甚爾觸電一般僵在原地。

揣在口袋裏的那只手也驀地收緊。

劇烈跳動的心臟幾乎在明示熟悉感,但伏黑甚爾還是回了一句不認識。

“找人這種事,建議你們去找私家偵探,問我沒用。”

他很好的掩飾下倉促,三言兩語打發了少年咒術師們。

盡管內心明擺著記得那個讓他一提起就酸澀湧上眼眶的名字。

——歸蝶。

伏黑甚爾收緊手指,手裏的易拉罐被捏得喀拉作響,好一會兒,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隨手把罐子丟進垃圾桶,又從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新的。

‘啪嗒’。

易拉罐被打開。

苦酒入喉,伏黑甚爾只喝了一口,抓著罐子半晌,還是把剩下的扔掉了。

男人摩挲著口袋裏那張已經顯得陳舊的紙張,在冬季的初雪中喃喃自語,逐步遠去。

“……嘖。”

“喝不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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