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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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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65)

森鷗外再推開首領辦公室大門的時候, 天光熹微。他緩了口氣,壓平衣服的褶皺,不讓人看出不同以往的失態。

一進門, 就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見遠方天際線發白,朝陽將要從海面躍出。

黑夜要過去了。

夜晚太過漫長, 讓他幾乎以為是永恒的極夜, 但最後還是發現,長夜終歸是會結束的。

他看向了辦公桌,赫然發現那位少女首領依舊坐在辦公桌前。

森鷗外楞了一下。

就像無數個過去的夜晚一樣, 過度疲憊後閉眼小憩,驚醒後遠遠地,每次都能看見伏案桌前輕聲翻閱文件的賑早見寧寧。

橘光的小燈、微垂的櫻發。

她總是全神貫註地看著手裏的文卷, 低垂著眼睫,偶爾凝眉,但很快就能做出最優的解決方法。

“噢?醫生,你回來啦?”

忽然,安靜的辦公室裏響起少女輕柔的聲音。

森鷗外下意識追著聲音看去, 賑早見寧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向他投來了目光, 正笑吟吟地望著他這邊。

她向他招了招手, 遙遙地喊道:“過來一下,這些事情你得看一遍。”

“不然到時候會對接不上老師那邊的安排……唔, 還有特殊戰鬥力總局那邊的追責。”說著說著,少女就自顧自地念叨起來:“幸好早就穩住鐘塔那邊的情況,不然還有得麻煩事情。”

“……”

森鷗外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他還是那副打扮,最後追著挽回死亡的可能性離開的時候是什麽, 現在回來的時候還是什麽樣,但青年臉上從容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變成了一片沈寂。只有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攥緊還表明他在聽。

他沒問她為什麽還能在這裏。

他沒把晚香堂發生的事情宣之於口。

眼前的已經是泡影了,再大聲說話的話連這份虛妄都會被驚碎吧。

見他久久不發話,賑早見寧寧忽地嘆了一聲:“看來老師和你們說了很多,我做的事情他都告訴你們了吧?”

她似乎很期待他的評價。

森鷗外突然察覺到了那股溫柔的緊張感。

沒有對死亡的怨懟,沒有對後世負面評價的擔憂。

她好像那天森鷗外在書房外聽見的那道聲音一樣,寧靜,而為理想癲狂到極致。

【我會築造我的理想城。】

【無論用什麽手段。】

青年凝滯在原地,忽地生出了一種極端的疑問,於是他幹脆問出口了——“您想建造一個怎樣的理想城呢?”

森鷗外說著,那雙紫紅色的瞳孔變得空茫無神,可他的本性又是冷靜自持的,這樣極端矛盾的兩種情緒雜糅在一起,就會變成一種極端的死寂。

他被理智推動著望過來,極端的理性在這一刻成為了源源不斷痛苦的源泉。甚至升起了如果蒙昧著一無所知,是不是就能假裝這一切不會發生的想法。

森鷗外清楚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他也不會是這樣的人。

但被絕對理智壓抑的瘋狂已經翻湧著漫過了頑石。

森鷗外的視線有些模糊。

或許在四年前聽見賑早見寧寧和夏目漱石在書房的對話時他就該意識到的,少女是個怎樣的人,他也應該早點意識到這句‘不擇手段’裏同樣包含著她自己。

一切都在最初註定好了。

最後寥寥幾筆的結局,他聽到了,但他什麽都沒有做。

因為心懷不軌的野犬的註意力裏始終有有著異心。

森鷗外苦澀地拉直嘴角。

他笑不出來。

往日的優雅和平靜也猶如風暴下的浪濤般在心底翻湧。

“誒?老師連這都告訴你們了啊。”少女很驚訝地看過來,視線和森鷗外相撞的瞬間,他從那雙眼裏看見了不同以往的赤色。

——異能體。

異能等於異能者本身。

“這還是最開始年輕氣盛時候經常掛在嘴邊的說辭呢。”她自嘲地笑了一聲,清脆的笑音打破沈默,悠然回響。輕柔而非人的語調裏帶著一如既往的獨斷強勢。

她說:“所謂理想,不切實際,空無虛妄。但並非不可能。”

“從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拿下這座城市的自治權開始,從我殺空這片土地所有能影響到我的武裝力量開始,我就在籌劃這件事。”

那少女迎著天邊的那一線天光,身影如沙漠中虛幻的海市蜃樓,“武裝力量,經濟流通,外交權重……這些創造於我手裏,而我如果能將它們再穩定地轉交出去,才是集齊了能築造我想要的理想城的全部建材。”

“沒必要為在意這份死亡,人類本身就不是長情的生物,醫生。”

她從權利最頂峰向他伸出手。

她喊的稱呼依舊是過去的舊稱。

那少女笑著,像最開始那樣,點破了他的內心:“比起那些為我的死亡而展現出來的悲傷,你會做的更多應該會是接下你曾經的野心——如今的港口Mafia首領之位。這是你最開始就想要的位置,不是嗎?”

攥緊的手掌忽然無力地垂了下來。

森鷗外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表情。

事到如今,時隔多年,她還是能看清他的心思。

然後輕而易舉地拋出理智至上的人最期望的誘餌,用最優解瓦解最優解。

但這一刻他已經沒有當初少女給予他首領直屬幹部地位時一步登天的興奮和驚惶,森鷗外能感受到的只有徹骨的無力感。

少女編織的網將所有人從愚昧、痛苦、殺戮的地獄裏拖了出來,她的算計猶如蜉蝣無法抗拒的浪濤,但湍急的海洋帶走的是她自己,而他們則被卷向未來的海岸。

如果不是他們發現了她不對勁,最後得到的會是什麽?

無知的和平?

虛妄的幸福?

可獲得這樣贈予的為什麽是他?

明明最開始他才是那個阻攔了賑早見寧寧,差點殺了她的人不是嗎。

森鷗外的喉嚨幹澀到沙啞,泛起的情緒再無法壓抑,苦澀地從嘴唇間發出低顫的問詢:“您是什麽時候選中我的?”

賑早見寧寧回答,她的聲音極度清晰且幹脆:“從一開始。”

瞬間,青年瞳孔收縮如針孔般大小。

過去的記憶紛至沓來。

【那個孩子似乎很看重你。】

【否則按她的性格,你會成為她起兵再戰的祭旗。】

【那場裏世界戰爭她可以不用輸,她完全有能力贏下來。】

……是這樣啊。

那位最了解賑早見寧寧的長輩早就在暗示他了。

只是他真的、完全什麽都沒有發現而已。

等他意識到自己心裏真正的情感的時候,一切都悔之晚矣。

——“森鷗外。”

少女從辦公桌後繞出,走向她選擇下一任接手這樣龐大裏世界帝國的繼任者。

她的神色很平靜。

卻讓森鷗外心裏鈍起海浪般的刺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過去不是沈重的負擔,而是邁向未來之路的墊腳石,過去的危險已經通過過去的手段解決了,未來的征伐與戰場,我希望能交給你。”

“你願意接受嗎?”

她說,他不再是被首領完全操縱的附庸。

她將他的一切交還回了他。

她讓森鷗外的傲骨沒有彎折,還是那個深藏野心,以私人醫生一步步走上高位不甘於弱小無力,想謀求無上權利的男人。

但青年卻在這一刻低下頭,如同桀驁不馴的野犬叼起拋來的誘餌。

森鷗外緩緩闔上眼睛。

他半跪下來,任由臉側的黑發垂落掃過耳畔。

就像最初那樣。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虛偽的謊言。

“我願意。”

“我將違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

“無論存在或者死亡,我會永遠追隨、並效忠與你。”

“所以,我願意。”

醫生無法拯救他的患者。

森鷗外接下了這份無上的權利。

「森鷗外好感度+30。」

「可攻略角色·森鷗外與您的好感度已達到【至臻】。」

「恭喜玩家達成成就《Vita Sexualis·同塵》。恭喜您與角色達成HE。」

……

…………

長夜要結束了。

中原中也闖進來的時候,太陽正在升起。

從巨大的辦公室眺望橫濱近海,海天一線上緩緩升起的色彩是與他發色一樣赤沈的橘,那雙眼裏噙著湛藍深邃的海,從推開門開始就緊緊註視著裏面那個人。

他後面的是江戶川亂步,再後面是太宰治。

少年們晚上一步。

他們在那本書裏尋找生的可能。

但最後依舊不會找到任何方法,少女已經死去,她尚且存在只是為了她既定的‘新舊交接’,為了她經營數年的組織才留有最後一絲餘地。

但在此之外,哪怕江戶川亂步挖空世界上全部智慧,也找不到挽救她的方法。

書寫改變不了現實。

“……”

“咦?”

“你們選了那本書啊,原來如此。”賑早見寧寧看著靠到身邊來的少年忽然明白了什麽,露出釋然的笑容,笑著伸出手大力地揉揉中原中也那頭張揚的橘發。

“這個東西交到你們手裏也不錯,反正就算被人覬覦港口Mafia現在的力量也足夠抵禦外力。”

她狡黠地朝鳶眸少年投去一個笑。似乎在說這一回他再沒理由半路消失了。

太宰治怔然許久。

他以為自己在發現還能見到賑早見寧寧最後一面時會嚎啕大哭起來,可太宰治卻發現,他喉嚨很痛,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著痛到根本哭不出來。

好不容易抓住的東西已經徹底失去了。

再怎麽哭也不會回來。

少年張了張嘴,沒吐出聲音來,須臾,他收回目光,片刻後又狠下心強制自己去問:“寧寧大人……”

“你喜歡這座城市嗎?”

橫濱。

港口Mafia。

他對權利不感興趣,也沒有對城市的熱忱和對組織的忠誠。

但這裏是賑早見寧寧的理想。

無論她會說出口的是喜歡還是怨懟,太宰治想,他都會守住她最後留下的這份遺產。

這就是她謀劃數年,付出生命也要完成的野望,所以無論如何——

“……不,太宰。”

那少女卻忽地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來。

她背後,朝陽突破地平線,躍起耀眼溫暖的光。室內的黑暗在這一刻映進光明,長久的夜色被掃去,露出無限的明亮來。

“我喜歡的是這座城市裏的你們。”

“我最珍貴的,最想要以絕對穩固的理想城保護的,是這座城市裏璀璨耀眼的你們。”

“……”

什麽?

太宰治楞在原地。

江戶川亂步同樣失態地看向了她。

可賑早見寧寧已經在逐漸消失。

不如說,他們還能再見上這一面已經很好了。

少女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況,朝他們露出笑容,平靜地說道:“時間要結束了,果然異能解開之後殘留不了太久,不過要做的事情之前也有準備好,就算在這裏消失也沒多大關系……”

她在江戶川亂步驚慌失措地目光下,再摸摸他的頭發,安撫地笑笑。

最後,她將目光投向太宰治。

那少年渾身浸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遲遲沒有過來。

於是少女伸出手,喚道:“最後要來一個擁抱嗎?太宰?”

太宰治遲滯地動了一下。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逐漸消失的透明處,腦子裏全是剛才那句話,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麽。

少年邁開步子。

陽光拂過地面,太陽照射進來。

那一瞬間他驟然驚覺了什麽,倉惶地跑起來。

指尖接觸到的瞬間,太陽徹底升起來了,晨光跨過遙遠的距離透過落地窗,穿過了如同童話人魚死亡時化作的一團泡沫,灑到少年的黑發上。

鳶色的瞳孔映出朝陽。



「書」翻過一頁。

白紙黑字記錄著一個可能。

「她還會回來。」

「只要你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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