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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被選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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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被選中的男人

破靈

被選中的男人

“意思是趙維楨被選上了?”吳喬陽看著趙維楨一張扭曲的大臉,捏捏手裏這暄軟胖乎的胳膊肘。

“可能是路上趙哥說了冒犯山鬼的話。”田甜越說聲音越低,溜圓的眼睛一直往小二樓裏瞟。

吳喬陽看著田甜時刻提口氣兒的樣子,好像是稍她不留神就會被竄出來的山童子也順手一把擄了去,忍不住對緊張巴巴的人說:“你怕什麽?你不是說山鬼不要女的嗎?難不成你怕山童子把你抓走當壓寨夫人?”

“吳哥你別胡說了,真要是……”田甜的眉毛、眼睛、鼻子擰巴在一起,嘴裏囁嚅著,本來甜滋滋的姑娘這會兒已經恨不得擰出來兩斤苦水。

江伊聽著他倆說話,想起了媽媽失蹤後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什麽鬼蘭詛咒、山峭勾魂之類的傳聞,也就是她八歲的時候會信。現在要還能被換張皮的山鬼和山童子給唬住,她才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你倆都消停點兒!”江伊眉頭擰著眉頭,打斷田甜,“什麽山鬼、山童子,大家都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別遇到點兒一時沒想清楚的事情就把鬼神搬出來。要是這世上神鬼妖魔到處都有,還要警察、法律、監獄幹嗎?我們就原地等著因果輪回不就行了?”

從昨天到現在,吳喬陽發現江伊對怪力亂神一說確實算得上深惡痛絕。他看著她一臉憤憤地說完,問:“那你覺得,老趙可能是什麽毛病?”

“趙維楨出現幻覺,可能是精神分裂或者其他精神類疾病造成的。”江伊說著指了下田甜角邊趙維楨的背包,“田甜,你去翻翻他的背包,看下裏面有沒有藥。如果有,你拿過來給我。”

江伊話剛說完,張哥連忙擺起手,嘴角往下掉,連嘖幾下舌頭,指向趙維楨說:“他都看見了,你咋還能不信呢?”

江伊搖搖頭說:“他現在明顯精神狀態不穩定,會出現幻覺,還說看到山童子,是因為路上講的故事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再加上這裏就是故事發生的地方,更加深了他潛意識裏的印象。換句話說,山童子並不是趙維楨主動看見的,是故事情節、環境誘導加上他本身精神脆弱,三個因素共同作用下,他腦子裏才幻想出了這麽一個山童子的形象,然後大腦把信息傳到視網膜,讓他自認為看見的山童子。但實際上,什麽都沒有,就只是他的幻覺。”

江伊已經把專業名詞都去掉,用了她認為很簡單的話去解釋。但這些到底還是抽象和理論性的東西,對張哥這種質樸的人來說,真是連一個字兒的穿透性都沒有。他自動屏蔽掉了所有聽不懂也看不見的東西,兩手左右大力晃了晃,說:“哪有你說是咋樣就咋樣的道理?他可是親眼看見了山童子啊!”

張哥不信,但吳喬陽對江伊可是百分百的信任,於是立刻反駁道:“即便看見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看見的要都不是真的,沒看見的我憑啥就信是真的呢?”張哥是迷信,但人又不傻,聽吳喬陽說完便立刻反駁。

“姐,沒有……”兩方正僵持著,田甜出聲插進來,她朝著江伊搖頭,聲音微微發抖,“沒有藥……姐……趙哥包裏沒藥……”

江伊看著田甜,圓臉的小姑娘說話時連打了兩個寒戰。她沒找到藥,大概率此時是把山鬼的事兒在心上又坐實了三分。

江伊輕嘖下嘴,想著還有什麽情況能解釋趙維楨的反應。

“是不是吃了什麽有毒的東西?”吳喬陽問。

這話一出口,張哥當場就跳腳了。他兩只手叉腰,提高嗓門大聲說:“你們說這話就沒道理了!什麽有毒的東西?我家的東西都是我們自己吃的,不可能有毒!再說了,只有他一個人吃了嗎?你們都吃了,為啥就他鬧?”

張哥正情緒激動地嚷著,忽然天空轟隆隆的,又是一聲雷響從遠處山間滾來。與之前炸耳的雷聲不同,這次它是沈悶的,如大鼓墜落,要砸穿雲層,從天上掉到人頭頂上。

“啊!”一聲稚嫩的尖叫從二樓傳出來。

張哥聽到後臉色瞬間變得極端難看,嘴裏鼓搗了一句方言,扭頭對田甜和江伊說:“對不住啊,剛才忘跟你們說,我家水管子壞了,有幾間屋子住不成人。你們要不幹脆就回去,或者去別人家借宿一晚上行嗎?對不住!真的對不住各位了!”

張哥說完話往旁邊挪了兩步,躲開吳喬陽,扭頭快步向小二樓走去。江伊看著他的背景,問田甜:“他剛才說什麽?那句方言。”

田甜臉色發白,咬咬嘴唇,小聲說:“他說,山鬼發怒了。”

山鬼!山鬼!怎麽總是山鬼?江伊聽到這兩字,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她的胸口堵了無數話,只是此時此刻,她實在不適合滔滔不絕地講道理。

江伊抿抿嘴角,沒有開腔,打算上前給吳喬陽搭把手,先把趙維楨控制住再說。

趙維楨這腦子就跟被聲控的一樣,三聲雷響過後鬧得越發厲害了,兩排牙齒咬得嘎嘎吱吱響,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眼睛裏全是紅血絲,鼻孔撐開,呼哧呼哧如短氣的老牛,幹裂的嘴唇齜開,上下牙擰巴,一張數分鐘前還像個發面饅頭一樣的白臉,現在幾乎扭成了紫色的大麻花。

江伊看著趙維楨正跟吳喬陽拉扯,她本想在旁邊抓住人胳膊,可剛一靠近,手還沒碰到人,就見趙維楨猛地扭過身體。他不繼續跟吳喬陽較勁兒,而是使出全身勁兒推了江伊一把,把沒準備的人搡得往後踉蹌一步。

“小心!”眼看著江伊要摔個屁股蹲,吳喬陽松開趙維楨的胳膊,長臂一勾扶住江伊的後背。

江伊以為自己鐵定得摔跤,可人晃了下後背多出來個支撐力,她頓了口氣才緩過來,扶著吳喬陽胳膊站好,搖頭說:“我沒事兒,你看好趙維楨。”

“放心吧。”吳喬陽應了聲,音量不高,但聽進江伊耳朵裏,讓她覺得分量十足,能從心裏生出種踏實感。

趙維楨沒跑遠就停下來,沒頭蒼蠅一樣原地左張右望,見到吳喬陽朝自己走過來也不躲,嘴裏不停嚷嚷道:“沒了!沒了!怎麽沒了?它從窗戶裏爬出來了,然後……然後跳到了樹上,沒了……一下子就沒了!”

吳喬陽大跨步上前一把拉住趙維楨。這次,不僅胳膊,而是直接從後背將他半箍在胳膊下,作勢要將人完全控制。

趙維楨雖然此刻腦子不怎麽好,但動作卻頗是靈活,而且仗著一身肉,多少有些力氣。他被反抱住後,先掙了兩下沒脫開,然後就順勢往地上坐,拖著吳喬陽不得不勾腰。這下子兩個人之間多了些空隙,趙維楨馬上肩膀一縮,腦袋往下沈,照著吳喬陽胳膊吭哧就是一口。

這口啃得吳喬陽直咧嘴,不得不松開手。他看了眼混著口水的兩排牙印,又氣又無奈地搖頭道:“看樣子沒全傻,還會咬人。”

嘴巴上不饒人的趙維楨這回不說話,悶著頭作勢要往外面跑。吳喬陽見狀連忙跟在後面,三四步又把人追上,一邊拉著胳膊、拖著腰把趙維楨往院子中間拽,一邊還得小心著再被他伸長脖子咬一口。

這出貓追耗子的鬧劇沒完,天卻開始暗了下來。散去的濃重雲霧又重新聚集,不到三分鐘裏已經是沈甸甸地滾成了不透風的棉毛氈,鋪滿了目之所及的天空,青藍成了灰黃色。風也從遠處山林裏刮來,一路卷著樹葉嘩啦嘩啦地直顫,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臨。

“姐,我怕……”田甜整個人都是慌的,她幾乎是貼在江伊身上,可憐巴巴地揚著一張小圓臉,說,“按村裏的說法,梯子雲迎山鬼。這天氣,看著像是山鬼要收人……姐,咱們怎麽辦?”

“雲是水蒸氣在空中蒸汽層底層低溫區集中形成的,這是自然現象,壓根和山鬼沒有關系,你別自己嚇唬自己。”江伊伸手摟住田甜顫抖的肩膀,耐著性子解釋一遍,等她情緒稍微緩和後說,“趙維楨的情況最好盡快送醫院,你指路,我們馬上走。”

“走不了了!”吳喬陽搖搖頭。他終於把趙維楨給控制住,兩手壓在肩膀上,肌肉鼓脹著把進入狂躁狀態的人釘死在一張小竹凳上,“來的那條山路你們知道是什麽情況,本來就難走得很,萬一趙維楨在車裏打人或者搶方向盤怎麽辦?眼看著要下暴雨,到時候路上濕滑,稍有個不小心,咱們就可以一路向著地府去了。不管再怎麽著急,我看,都得等雨後再走。”

出於大家安全,吳喬陽這話沒有一點毛病。江伊想了下點頭表示讚同,側過臉對田甜說:“要不這樣,我和你一起進去跟老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讓我們先避會兒雨,天一晴,我們馬上走。”

“姐,鬧不好真是山鬼!”田甜說著抽抽鼻子,她此時真是怕了,腦袋裏開始自動循環播放山鬼害人的事兒,越想越覺得心慌恐怖,渾身發冷。

巴掌大的地方此時亂成了一鍋粥,這時候再掰扯山鬼這個話題,就如同往油鍋裏倒水。江伊心裏明白,眼下把人都安頓好,才是當務之急。

“別慌別慌。”江伊嘴裏潦草地安慰著,拉田甜往屋裏走,但剛走兩步,天空劈下來一道青白色閃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張家的小二樓上空。天空瞬間被撕開,貼在外壁的瓷磚印出刺目的光線,像是從天上扣下來了個罩子,白花花的一片,把整個房子連同旁邊的破舊老木屋一同圈了進去來。

“今天真邪乎!”炸開的白光晃了吳喬陽的眼睛,他嘴巴一順溜就爆了粗口,低頭又看眼齜牙瞪眼睛鬧騰的趙維楨,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肚子裏窩的火氣更勝,還是塞進來的問號更多。他現在就覺得一個頭兩大,只想快刀斬亂麻,先找個躲雨的地方,然後下山把趙維楨這貨盡早地扔進醫院裏。

吳喬陽看著江伊和田甜立在原地沒動,大聲問:“沒事兒吧?”

江伊盯著小木屋方向已經看了半天,田甜唯恐是她也見到山童子或者其他要命的玩意兒,這會兒緊張得小腿肚子的大筋都在打哆嗦。她輕輕地撤了下江伊的袖子,說:“姐,你是看見了什麽嗎?”

“嗯?”江伊楞了下,這才把目光收回來。

她看見了什麽?

在一片白光裏,她看到小木屋的窗口前有半張枯癟如古木的臉,渾濁發黃的眼睛如土坡上塌陷的窟窿,毫無生氣、死死地盯著院子裏。

一瞬間,連江伊這個不信鬼神的人都感到心臟被人揪住,她腦子裏冒出來一個詞——陳舊,衰敗又生硬的陳舊感。就像廢棄車間裏一臺落滿了塵土的老機器,也像剛從泥土裏挖出來的百年前舊物,帶著自己的故事,偏執地鎮守著最後的方寸之地。

“姐,你看見什麽了?”田甜追著問。

現在說出來就是給神經敏感的人又擰了圈發條,江伊猶豫了下,搖搖頭說:“沒什麽,晃神兒了而已,咱倆進去找張哥張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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