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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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莫尋奚垂眸, 彎著一雙狐貍眼，喃喃自語： “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更想當師姐的聽雨師弟……”
待視線觸及到金丹回到溫無越體內的場景時, 似忽然明白了什麽一般。
莫尋奚了然一笑, “我倒是沒料到，你居然是把金丹藏在自己的本命劍中，然後又把劍藏在師姐身體裏呢。”
“怪不得, 無論我們怎麽挖, 都挖不出你的內丹。”
把玩著指尖處冒出的狐火，莫尋奚一幅言笑晏晏的模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似在觀摩溫無越下一步的舉動,
“雖說你的內丹確實能庇護師姐在這蜃境中自如行動，但倘若師姐一直找不到被囚於水牢中的你，又該怎麽辦呢？”
“你有空思考這些, 不如想想, 自己的死法是什麽。”
溫無越緩緩掀開半闔的眼簾, 碧色蛇瞳已然占據了整只眼睛。
妖氣化作實體，如一道屏障般，圍繞於身側。
他小心地用左手摟著姚念蕓, 另一只手則是握著無塵劍。
蛇尾一甩, 身體頓時便騰空而起，於半空中轉身。
手中的無塵劍揮出幾道繁覆淩厲的劍式。
看那架勢, 似要一劍了斷莫尋奚。
這雷雨前的悶熱空氣, 仿佛都要被這銳利的劍氣劈開幾分空隙。
莫尋奚側身躲過那道朝他命門襲來的劍氣, “哈哈哈哈，那就讓我來試試吧……”
身上的妖氣因為著對面人的影響而大盛, 他五指虛虛往空中一捏。
一柄通體泛青的長劍自手中出現。
莫尋奚自地上輕巧躍起，身後九條雪白的狐尾膨脹至最大，“這巫蛇始祖的後代，能有幾分真本事敵得過我天狐一族。”
妖力外放到極致時，對方的動作落在眼裏都如同慢動作般放緩。
一蛇一狐的速度快得肉眼都捕捉不到。
兩道殘影於空中流竄，劍器相互碰撞間，產生巨大聲響。
大妖相爭，無外乎一生一死。
溫無越皺眉瞧著出手越來越快的莫尋奚。
師妹還在這裏，他不能糾纏太久。
他不怕死，但不能讓莫尋奚傷到師妹。
他的內丹已然不在師妹體內，沒辦法保護她能在這個蜃境與陣法中安然無恙。
思及此，溫無越斂去那股欲置對方於死地的想法。
不能一擊即中的話，他也沒必要作過多的糾纏。
寬大的衣袍被劍風刮得獵獵作響，溫無越摟緊姚念蕓，腳下踩住一根竹竿，毫不戀戰地借力後退。
見對面的人有退縮之意，莫尋奚心中訝然，隨即用力握緊青劍，於他身後窮追不舍。
見莫尋奚用盡全力，使出最後一式劍訣時，溫無越護好懷中少女，將無塵劍收回神識內。
單手凝起靈力，撐住下劈的劍式。
靈力與劍器相撞，碰出格外耀眼的火花，引來天上的雷雲。
雷雲綻出萬道雷光，照亮了這一方黑沈的天幕。
火花與雷電於天上撕裂開來一道深深的裂縫。
溫無越看準時機，趁著莫尋奚還未回過神來時，摟緊懷中的姚念蕓，透過那片縫隙，沖出蜃境。
待莫尋奚回過神來時，那兩人已然消失不見。
蜃境因著主人的蘇醒逐漸分崩離析，而那處加固的陣法亦是一樣。
虛假的天幕裂成一片片的雪花，往下墜落。
莫尋奚擡頭看向遠處消散的雷雲，眉頭微蹙。
那家夥，失敗了？
見此，莫尋奚收回狐尾落地，靜靜地看著那片墜落的雪花，似在等著什麽人一般。
不多時，他身後便走出一個背著棺柩，身穿鬥篷的黑衣男子。
海浪般的墨色發尾調皮地探出鬥篷外面，被他不甚在意地拂到背後。
他身後背的巨大棺柩通體雪白，淡淡的青金色螺鈿鋪墊於棺柩周身的棺壁上。
棺面雕刻著繁覆的白色鳶尾花，看起來甚是淡雅高潔，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之感。
“你來了？”
莫尋奚沒有回頭，只淡淡提了一句，“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他剛走。”
“棲雲宗的首席還是有真幾分本事在身上的嘛，連他爹血肉至親的屍骸都沒辦法引誘他神魂沈寂於蜃境之中。”
莫尋奚感嘆似地回首，看著黑衣男子背後的棺柩，“我的陣法就沒有失手過，這次倒是馬前失蹄了，好可惜啊。”
黑衣男子沒有搭理莫尋奚的話，只反手扔給他一個小藥人。
莫尋奚眼眸微瞇，反手接過那個藥人，口鼻間發出一聲輕哼，“就這？”
那藥人小小的一個，豆丁大的眼睛鼻子嘴巴，莫尋奚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
他有些懷疑，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的藥人，“這東西能壓制住我母親所下的那個黑蝶禁錮？”
“不能，只可壓制住一半的禁錮，但至少能保你每七天一次的毒發之時，能少點痛苦。”
黑衣人上前一步，揚手輕按莫尋奚手中藥人的眉心，“我需要他更多的血與肉，最好，能弄到魂體與內丹。”
他甫一放手，那藥人的眉心便顯露出一點黑色蝶翼。
與此同時，莫尋奚身上一輕，連帶著周身滯澀的筋脈都通暢了不少。
他收好手裏的藥人，一雙狐貍眼中含著瀲灩水光，“真不愧是江家的後代，煉藥制藥一把好手。”
“就是可惜，現在只剩下你一根獨苗苗了……”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莫尋奚收斂起臉上愉悅的表情，“那我就先走咯。”
他話音剛落，身影便立馬消失在原地。
黑衣男子冷漠地看著他離開，將身後的棺柩放至身前。
透過那層厚厚的棺柩，註視著裏面沈睡的女子。
藏於鬥篷下方的俊雅面容不禁露出幾分狂熱與癡迷。
他擡手輕撫棺柩，柔聲呼喚道：“晴晴，阿晴，我的阿晴，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他的嗓音如情人間囈語，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棺柩中的女子面白如雪，滿頭烏發被梳成兩條麻花辮，乖巧地垂落至胸前。
柳眉下的烏瞳應當是水墨畫中最亮眼的那一筆。
只可惜烏瞳此刻卻是緊緊閉闔。
她睡顏安詳，雙手於胸前握著一株白色鳶尾花，顯得溫柔又嫻靜。
“晴晴。”
黑衣男子癡迷地撫著女子的臉龐，“我找到覆生你的辦法了。”
“很快的，你再等等，你很快就能回到我身邊了。”
“我們很快就能同以前一樣，實現你周游各地，行醫救人的夢想了。”
＊＊＊
鶯歌鎮內，下了許久的雪終於停了。
天晴雪停，周遭山上厚厚的積雪皆是消融成涓涓細流，匯入劍池內部。
連帶著劍池的水位都上升了不少。
穿著一襲薄薄紅衣的溫卿卿站在劍池周邊，柳眉舒展成兩道彎彎的弧度，“這夜晚的劍池倒是格外安靜。”
她許久沒有在晚上的時候來劍池這邊了，若不是這次的羽蛻期提前結束，還真不願意出這趟門。
秦慎心疼地看著她那薄得露出肩頭的衣裙，將手上的鬥篷披到她身上，“卿卿，怎麽不穿厚一點就跑出來了，我很擔心你。”
聲音看似責備，實則滿含柔情。
方才他提著肉菜準備回家做飯，可回到家後卻是發現空無一人的場景，險些發了瘋。
若不是溫卿卿留書一封，他真要追著滿世界去找她了。
嗣靈一臉煩躁地盯著那池面，生怕自己錯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它擡頭看了一眼天幕上消失的銀月，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奇了怪了，溫無越那廝明明說過，月亮消失的時候，他就會帶著念蕓從劍池中出來。
怎地現在月亮都消失了，這兩人還沒出來？
自從念蕓失足墜入心湖後，它就與她失去了聯系。
被蜃境強制性踢了出去，落到這劍池周遭的雪堆裏。
說實話，接到姚念蕓那道傳音玉箋時，它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救兵能過來幫忙的。
讓它去找棲雲宗那群人，定然是萬萬不可。
倘若不是溫無越通過這紅繩鈴鐺告知它，可以去找溫卿卿幫忙，它還真想不起有這號人了。
嗣靈回頭看了眼，那宛如出來逛集市的溫卿卿，一時心下著急，“夫人，你能不能幫忙看一下劍池內部的狀態？”
“嗯？”
溫卿卿煞有其事般將嗣靈從地上舉起來，放至眼前觀摩，“能口吐人言，但又沒有修煉成人形，你這只小貍奴，還真是好生奇特呢。”
眼角的餘光似是註意到劍池中央有動靜，她一雙美目蕩漾出些許笑意，“誒呀，他們出來了。”
她纖細五指虛虛捏住嗣靈的後勁肉，施法令它身軀膨脹變大，直至變得與她等高後才收手。
“誒呀小貓咪，不好意思了，姐姐我比較怕水，就由你去將他們背出來吧。”
話音剛落，溫卿卿便一把將嗣靈扔進劍池中。
“噗通！”
不大的劍池被砸出一片高高的水花，連帶著池水都漫至岸邊，澆融了岸上的積雪。
“喵喵喵喵！！！”
嗣靈一臉郁悶地從水中探出頭來，張牙舞爪地瞧著岸上的溫卿卿。
難道它就不怕水了嗎！
你們老溫家就沒有一條好蛇！
見嗣靈立在原地不動，溫卿卿滿意地點了點頭，五指伸至半空中虛虛合攏，緩緩闔上眼簾。
再睜眼時，那雙人類瞳仁已然變成碧藍色豎瞳，極盡妖冶。
她眼尾處流出幾條猩紅血痕，看著十分可怖，甚至連臉上都覆蓋了一層細密的黑色蛇鱗。
溫卿卿紅唇嗡動，吟誦著人聽不懂的咒語，掌心相合，手中作出一個極其覆雜的結印。
結印剛落，眼前的池水似沸騰了一般，冒出大量的熱氣。
一陣青光拔地而起，直沖天際。
不消片刻，劍池中央便冒出一個巨大黑洞。
“去吧，小貓咪。”
溫卿卿擡眸，瞧了一眼仍在發呆的嗣靈，指揮道：“跳進去，把他們都撈起來。”
嗣靈點了點頭，只身跳入黑洞。
僅半刻鐘的時間，便從水中鉆出。
它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稍稍伏低身子，小心將背上昏迷的姚念蕓與溫無越放至地上。
溫卿卿不適地皺眉，勉強咽下喉中腥甜，揚手將劍池上方的結印熄滅。
曳著一身拖地的榴花裙走近，蹲下|身，用力拍了拍溫無越的臉，“起來，少裝暈了。”
她活這麽久，還能看不出是真暈還是假暈？
不過她這好侄子懷裏護著的少女倒是真的暈了，且還陷入了幾分夢魘之境。
天狐族如今都這般有本事了嗎？
“呃……”
躺在地上的溫無越勉強掀開眼簾。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時，他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枚青色的內丹，扔到溫卿卿手上。
那內丹通體泛紅，細看之下，還隱隱有一層紅霧籠罩其上。
“嘖，這便是溫六那內丹？”
溫卿卿舉著那枚內丹，借著月輝查看真偽，嘴巴一撇，“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內丹已經給你。”
溫無越從地上起身，小心抱著昏迷過去的姚念蕓。
眼神一刻不離懷中的少女，“那我便帶著她先走一步，剩下的東西，就勞煩我的好姑姑收拾一下了。”
目送青年遠去的背影，溫卿卿嘖了一聲，遂起身，將那內丹扔至秦慎懷中。
“嗯？”
秦慎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顆內丹，一臉茫然，“卿卿怎麽把這東西給我了？”
“凡人壽命太短了，你陪不了我多久。”
溫卿卿背過身收斂妖氣，勉力壓下｜體內翻湧紊亂的妖力，擡手擦去唇邊的血跡。
擡頭假裝在看劍池的狀況，“吃了它，你好歹還能再活個幾十年吧。”
溫卿卿暗暗垂眸。
別死太快了，秦慎。
不然她也沒必要跟那侄子合作，挖出溫六內丹的下落。
＊＊＊
姚念蕓醒來的時候，已然過去兩日。
她也不知曉自己為何能睡這麽久，明明意識是清醒的，但就是起不來。
身體仿佛陷入了柔軟的溫床內，叫人不想醒來。
“唔……”
姚念蕓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迷茫起身。
看著跟前忙碌的溫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溫月師姐，你怎麽在這？”
她這兩日中，意識偶爾會變得清醒，看到這兩日是溫無越在照顧的她。
只是不知為何，眼下師兄卻是不見了。
藥爐內的火剛好熄滅，溫月把裏面的藥汁盛在碗中，端至姚念蕓面前，“醒了？那便起來喝藥吧。”
姚念蕓呆呆地伸出雙手接過那碗藥，仰頭喝幹凈。
碗裏的藥不覆溫月以往專配苦藥的風格，反而入口回甘，只在尾調時才有一點點澀味。
不苦，是能夠忍受的那種程度。
姚念蕓咂巴咂巴嘴，把空碗遞給她看，滿眼亮晶晶的，“師姐這次配的藥，不苦誒。”
天知道，這蜃境中溫月配的藥，苦得像人幹吃十斤黃連一樣。
“你師兄說你吃不得苦，便讓我配不苦的藥方。”
溫月收回碗，坐在床榻邊上，開始把脈，“還行，吸入的迷煙不算多，只睡了兩天。”
迷煙？
姚念蕓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明明是陷入了蜃境啊，怎麽會是吸入了迷煙呢？
見姚念蕓仍舊一臉懵懂的模樣，溫月柔聲解釋，“你師兄說，他帶你去找玄鐵的時候，不小心出了些意外。”
“讓你吸到了煙霧花的花粉，你昏迷不醒，所以只好先把你帶回來醫治了。”
說罷，溫月又頓了頓，待觀察她面色無異後，又繼續說道：“只是在你昏迷的這段日子，錯過鍛命劍的時間。”
“與你同行的弟子，眼下都找齊材料，現在已經返回宗門鍛劍了。”
姚念蕓垂眸，捏著被子的一角，默不作聲。
命不命劍的，倒是沒什麽關系，她更關心溫無越去哪了。
甚至連嗣靈都不在她身邊。
見她一幅沮喪的模樣，溫月無奈地嘆氣道：“師妹，下次還能再找，不要難……”
她話音未落，便瞧見姚念蕓眼神灼灼地瞧著自己，面上絲毫傷心的表情都沒有。
“沒關系沒關系，這個我不在意。”
姚念蕓笑瞇瞇地瞧著溫月，“我師兄去哪了？”
“你師兄眼下在黑市裏給你買藥呢。”
躺了兩天，姚念蕓只覺得渾身都要長滿蘑菇。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溫月問道：“師姐，那我現在可以下床了嗎？”
聽完溫月的囑咐後，姚念蕓迫不及待地下了床，直直往黑市中去。
黑市一如既往地熱鬧，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
看著眼前的場景，姚念蕓只覺眼前的這個場景恍若隔世，已經過了許久。
可她在溫月口中得到的消息，分明是她同溫無越外出兩天去尋玄鐵，吸到迷霧花粉後昏迷了兩天。
加起來攏共就四天，可蜃境中分明是過了好久。
難道是蜃境中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嗎？
她能明白溫無越是假借外出替她找玄鐵這件事情來掩飾，他們墜入蜃境中的真相。
但沒親自問清楚溫無越，總感覺心裏很是膈應……
這般想著，眼前卻是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姚念蕓眼前一亮，忙朝他喊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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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尋奚垂眸, 彎著一雙狐貍眼，喃喃自語： “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更想當師姐的聽雨師弟……”
待視線觸及到金丹回到溫無越體內的場景時, 似忽然明白了什麽一般。
莫尋奚了然一笑, “我倒是沒料到，你居然是把金丹藏在自己的本命劍中，然後又把劍藏在師姐身體裏呢。”
“怪不得, 無論我們怎麽挖, 都挖不出你的內丹。”
把玩著指尖處冒出的狐火，莫尋奚一幅言笑晏晏的模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似在觀摩溫無越下一步的舉動,
“雖說你的內丹確實能庇護師姐在這蜃境中自如行動，但倘若師姐一直找不到被囚於水牢中的你，又該怎麽辦呢？”
“你有空思考這些, 不如想想, 自己的死法是什麽。”
溫無越緩緩掀開半闔的眼簾, 碧色蛇瞳已然占據了整只眼睛。
妖氣化作實體，如一道屏障般，圍繞於身側。
他小心地用左手摟著姚念蕓, 另一只手則是握著無塵劍。
蛇尾一甩, 身體頓時便騰空而起，於半空中轉身。
手中的無塵劍揮出幾道繁覆淩厲的劍式。
看那架勢, 似要一劍了斷莫尋奚。
這雷雨前的悶熱空氣, 仿佛都要被這銳利的劍氣劈開幾分空隙。
莫尋奚側身躲過那道朝他命門襲來的劍氣, “哈哈哈哈，那就讓我來試試吧……”
身上的妖氣因為著對面人的影響而大盛, 他五指虛虛往空中一捏。
一柄通體泛青的長劍自手中出現。
莫尋奚自地上輕巧躍起，身後九條雪白的狐尾膨脹至最大，“這巫蛇始祖的後代，能有幾分真本事敵得過我天狐一族。”
妖力外放到極致時，對方的動作落在眼裏都如同慢動作般放緩。
一蛇一狐的速度快得肉眼都捕捉不到。
兩道殘影於空中流竄，劍器相互碰撞間，產生巨大聲響。
大妖相爭，無外乎一生一死。
溫無越皺眉瞧著出手越來越快的莫尋奚。
師妹還在這裏，他不能糾纏太久。
他不怕死，但不能讓莫尋奚傷到師妹。
他的內丹已然不在師妹體內，沒辦法保護她能在這個蜃境與陣法中安然無恙。
思及此，溫無越斂去那股欲置對方於死地的想法。
不能一擊即中的話，他也沒必要作過多的糾纏。
寬大的衣袍被劍風刮得獵獵作響，溫無越摟緊姚念蕓，腳下踩住一根竹竿，毫不戀戰地借力後退。
見對面的人有退縮之意，莫尋奚心中訝然，隨即用力握緊青劍，於他身後窮追不舍。
見莫尋奚用盡全力，使出最後一式劍訣時，溫無越護好懷中少女，將無塵劍收回神識內。
單手凝起靈力，撐住下劈的劍式。
靈力與劍器相撞，碰出格外耀眼的火花，引來天上的雷雲。
雷雲綻出萬道雷光，照亮了這一方黑沈的天幕。
火花與雷電於天上撕裂開來一道深深的裂縫。
溫無越看準時機，趁著莫尋奚還未回過神來時，摟緊懷中的姚念蕓，透過那片縫隙，沖出蜃境。
待莫尋奚回過神來時，那兩人已然消失不見。
蜃境因著主人的蘇醒逐漸分崩離析，而那處加固的陣法亦是一樣。
虛假的天幕裂成一片片的雪花，往下墜落。
莫尋奚擡頭看向遠處消散的雷雲，眉頭微蹙。
那家夥，失敗了？
見此，莫尋奚收回狐尾落地，靜靜地看著那片墜落的雪花，似在等著什麽人一般。
不多時，他身後便走出一個背著棺柩，身穿鬥篷的黑衣男子。
海浪般的墨色發尾調皮地探出鬥篷外面，被他不甚在意地拂到背後。
他身後背的巨大棺柩通體雪白，淡淡的青金色螺鈿鋪墊於棺柩周身的棺壁上。
棺面雕刻著繁覆的白色鳶尾花，看起來甚是淡雅高潔，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之感。
“你來了？”
莫尋奚沒有回頭，只淡淡提了一句，“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他剛走。”
“棲雲宗的首席還是有真幾分本事在身上的嘛，連他爹血肉至親的屍骸都沒辦法引誘他神魂沈寂於蜃境之中。”
莫尋奚感嘆似地回首，看著黑衣男子背後的棺柩，“我的陣法就沒有失手過，這次倒是馬前失蹄了，好可惜啊。”
黑衣男子沒有搭理莫尋奚的話，只反手扔給他一個小藥人。
莫尋奚眼眸微瞇，反手接過那個藥人，口鼻間發出一聲輕哼，“就這？”
那藥人小小的一個，豆丁大的眼睛鼻子嘴巴，莫尋奚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
他有些懷疑，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的藥人，“這東西能壓制住我母親所下的那個黑蝶禁錮？”
“不能，只可壓制住一半的禁錮，但至少能保你每七天一次的毒發之時，能少點痛苦。”
黑衣人上前一步，揚手輕按莫尋奚手中藥人的眉心，“我需要他更多的血與肉，最好，能弄到魂體與內丹。”
他甫一放手，那藥人的眉心便顯露出一點黑色蝶翼。
與此同時，莫尋奚身上一輕，連帶著周身滯澀的筋脈都通暢了不少。
他收好手裏的藥人，一雙狐貍眼中含著瀲灩水光，“真不愧是江家的後代，煉藥制藥一把好手。”
“就是可惜，現在只剩下你一根獨苗苗了……”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莫尋奚收斂起臉上愉悅的表情，“那我就先走咯。”
他話音剛落，身影便立馬消失在原地。
黑衣男子冷漠地看著他離開，將身後的棺柩放至身前。
透過那層厚厚的棺柩，註視著裏面沈睡的女子。
藏於鬥篷下方的俊雅面容不禁露出幾分狂熱與癡迷。
他擡手輕撫棺柩，柔聲呼喚道：“晴晴，阿晴，我的阿晴，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他的嗓音如情人間囈語，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棺柩中的女子面白如雪，滿頭烏發被梳成兩條麻花辮，乖巧地垂落至胸前。
柳眉下的烏瞳應當是水墨畫中最亮眼的那一筆。
只可惜烏瞳此刻卻是緊緊閉闔。
她睡顏安詳，雙手於胸前握著一株白色鳶尾花，顯得溫柔又嫻靜。
“晴晴。”
黑衣男子癡迷地撫著女子的臉龐，“我找到覆生你的辦法了。”
“很快的，你再等等，你很快就能回到我身邊了。”
“我們很快就能同以前一樣，實現你周游各地，行醫救人的夢想了。”
＊＊＊
鶯歌鎮內，下了許久的雪終於停了。
天晴雪停，周遭山上厚厚的積雪皆是消融成涓涓細流，匯入劍池內部。
連帶著劍池的水位都上升了不少。
穿著一襲薄薄紅衣的溫卿卿站在劍池周邊，柳眉舒展成兩道彎彎的弧度，“這夜晚的劍池倒是格外安靜。”
她許久沒有在晚上的時候來劍池這邊了，若不是這次的羽蛻期提前結束，還真不願意出這趟門。
秦慎心疼地看著她那薄得露出肩頭的衣裙，將手上的鬥篷披到她身上，“卿卿，怎麽不穿厚一點就跑出來了，我很擔心你。”
聲音看似責備，實則滿含柔情。
方才他提著肉菜準備回家做飯，可回到家後卻是發現空無一人的場景，險些發了瘋。
若不是溫卿卿留書一封，他真要追著滿世界去找她了。
嗣靈一臉煩躁地盯著那池面，生怕自己錯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它擡頭看了一眼天幕上消失的銀月，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奇了怪了，溫無越那廝明明說過，月亮消失的時候，他就會帶著念蕓從劍池中出來。
怎地現在月亮都消失了，這兩人還沒出來？
自從念蕓失足墜入心湖後，它就與她失去了聯系。
被蜃境強制性踢了出去，落到這劍池周遭的雪堆裏。
說實話，接到姚念蕓那道傳音玉箋時，它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救兵能過來幫忙的。
讓它去找棲雲宗那群人，定然是萬萬不可。
倘若不是溫無越通過這紅繩鈴鐺告知它，可以去找溫卿卿幫忙，它還真想不起有這號人了。
嗣靈回頭看了眼，那宛如出來逛集市的溫卿卿，一時心下著急，“夫人，你能不能幫忙看一下劍池內部的狀態？”
“嗯？”
溫卿卿煞有其事般將嗣靈從地上舉起來，放至眼前觀摩，“能口吐人言，但又沒有修煉成人形，你這只小貍奴，還真是好生奇特呢。”
眼角的餘光似是註意到劍池中央有動靜，她一雙美目蕩漾出些許笑意，“誒呀，他們出來了。”
她纖細五指虛虛捏住嗣靈的後勁肉，施法令它身軀膨脹變大，直至變得與她等高後才收手。
“誒呀小貓咪，不好意思了，姐姐我比較怕水，就由你去將他們背出來吧。”
話音剛落，溫卿卿便一把將嗣靈扔進劍池中。
“噗通！”
不大的劍池被砸出一片高高的水花，連帶著池水都漫至岸邊，澆融了岸上的積雪。
“喵喵喵喵！！！”
嗣靈一臉郁悶地從水中探出頭來，張牙舞爪地瞧著岸上的溫卿卿。
難道它就不怕水了嗎！
你們老溫家就沒有一條好蛇！
見嗣靈立在原地不動，溫卿卿滿意地點了點頭，五指伸至半空中虛虛合攏，緩緩闔上眼簾。
再睜眼時，那雙人類瞳仁已然變成碧藍色豎瞳，極盡妖冶。
她眼尾處流出幾條猩紅血痕，看著十分可怖，甚至連臉上都覆蓋了一層細密的黑色蛇鱗。
溫卿卿紅唇嗡動，吟誦著人聽不懂的咒語，掌心相合，手中作出一個極其覆雜的結印。
結印剛落，眼前的池水似沸騰了一般，冒出大量的熱氣。
一陣青光拔地而起，直沖天際。
不消片刻，劍池中央便冒出一個巨大黑洞。
“去吧，小貓咪。”
溫卿卿擡眸，瞧了一眼仍在發呆的嗣靈，指揮道：“跳進去，把他們都撈起來。”
嗣靈點了點頭，只身跳入黑洞。
僅半刻鐘的時間，便從水中鉆出。
它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稍稍伏低身子，小心將背上昏迷的姚念蕓與溫無越放至地上。
溫卿卿不適地皺眉，勉強咽下喉中腥甜，揚手將劍池上方的結印熄滅。
曳著一身拖地的榴花裙走近，蹲下|身，用力拍了拍溫無越的臉，“起來，少裝暈了。”
她活這麽久，還能看不出是真暈還是假暈？
不過她這好侄子懷裏護著的少女倒是真的暈了，且還陷入了幾分夢魘之境。
天狐族如今都這般有本事了嗎？
“呃……”
躺在地上的溫無越勉強掀開眼簾。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時，他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枚青色的內丹，扔到溫卿卿手上。
那內丹通體泛紅，細看之下，還隱隱有一層紅霧籠罩其上。
“嘖，這便是溫六那內丹？”
溫卿卿舉著那枚內丹，借著月輝查看真偽，嘴巴一撇，“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內丹已經給你。”
溫無越從地上起身，小心抱著昏迷過去的姚念蕓。
眼神一刻不離懷中的少女，“那我便帶著她先走一步，剩下的東西，就勞煩我的好姑姑收拾一下了。”
目送青年遠去的背影，溫卿卿嘖了一聲，遂起身，將那內丹扔至秦慎懷中。
“嗯？”
秦慎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顆內丹，一臉茫然，“卿卿怎麽把這東西給我了？”
“凡人壽命太短了，你陪不了我多久。”
溫卿卿背過身收斂妖氣，勉力壓下｜體內翻湧紊亂的妖力，擡手擦去唇邊的血跡。
擡頭假裝在看劍池的狀況，“吃了它，你好歹還能再活個幾十年吧。”
溫卿卿暗暗垂眸。
別死太快了，秦慎。
不然她也沒必要跟那侄子合作，挖出溫六內丹的下落。
＊＊＊
姚念蕓醒來的時候，已然過去兩日。
她也不知曉自己為何能睡這麽久，明明意識是清醒的，但就是起不來。
身體仿佛陷入了柔軟的溫床內，叫人不想醒來。
“唔……”
姚念蕓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迷茫起身。
看著跟前忙碌的溫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溫月師姐，你怎麽在這？”
她這兩日中，意識偶爾會變得清醒，看到這兩日是溫無越在照顧的她。
只是不知為何，眼下師兄卻是不見了。
藥爐內的火剛好熄滅，溫月把裏面的藥汁盛在碗中，端至姚念蕓面前，“醒了？那便起來喝藥吧。”
姚念蕓呆呆地伸出雙手接過那碗藥，仰頭喝幹凈。
碗裏的藥不覆溫月以往專配苦藥的風格，反而入口回甘，只在尾調時才有一點點澀味。
不苦，是能夠忍受的那種程度。
姚念蕓咂巴咂巴嘴，把空碗遞給她看，滿眼亮晶晶的，“師姐這次配的藥，不苦誒。”
天知道，這蜃境中溫月配的藥，苦得像人幹吃十斤黃連一樣。
“你師兄說你吃不得苦，便讓我配不苦的藥方。”
溫月收回碗，坐在床榻邊上，開始把脈，“還行，吸入的迷煙不算多，只睡了兩天。”
迷煙？
姚念蕓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明明是陷入了蜃境啊，怎麽會是吸入了迷煙呢？
見姚念蕓仍舊一臉懵懂的模樣，溫月柔聲解釋，“你師兄說，他帶你去找玄鐵的時候，不小心出了些意外。”
“讓你吸到了煙霧花的花粉，你昏迷不醒，所以只好先把你帶回來醫治了。”
說罷，溫月又頓了頓，待觀察她面色無異後，又繼續說道：“只是在你昏迷的這段日子，錯過鍛命劍的時間。”
“與你同行的弟子，眼下都找齊材料，現在已經返回宗門鍛劍了。”
姚念蕓垂眸，捏著被子的一角，默不作聲。
命不命劍的，倒是沒什麽關系，她更關心溫無越去哪了。
甚至連嗣靈都不在她身邊。
見她一幅沮喪的模樣，溫月無奈地嘆氣道：“師妹，下次還能再找，不要難……”
她話音未落，便瞧見姚念蕓眼神灼灼地瞧著自己，面上絲毫傷心的表情都沒有。
“沒關系沒關系，這個我不在意。”
姚念蕓笑瞇瞇地瞧著溫月，“我師兄去哪了？”
“你師兄眼下在黑市裏給你買藥呢。”
躺了兩天，姚念蕓只覺得渾身都要長滿蘑菇。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溫月問道：“師姐，那我現在可以下床了嗎？”
聽完溫月的囑咐後，姚念蕓迫不及待地下了床，直直往黑市中去。
黑市一如既往地熱鬧，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
看著眼前的場景，姚念蕓只覺眼前的這個場景恍若隔世，已經過了許久。
可她在溫月口中得到的消息，分明是她同溫無越外出兩天去尋玄鐵，吸到迷霧花粉後昏迷了兩天。
加起來攏共就四天，可蜃境中分明是過了好久。
難道是蜃境中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嗎？
她能明白溫無越是假借外出替她找玄鐵這件事情來掩飾，他們墜入蜃境中的真相。
但沒親自問清楚溫無越，總感覺心裏很是膈應……
這般想著，眼前卻是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姚念蕓眼前一亮，忙朝他喊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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