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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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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無所有

白苓知道他們在說誰,但她沒有往旁邊看去,周燎這個人,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過去那些體貼的噓寒問暖,和那張讓她心臟直跳的臉在如今都變成了惡心兩個字。

聽見秦湛的話,她也並不意外,只是小幅度地加快了腳步:“別看了,快點走了,趁現在食堂人少。”

大學校園很大,要隨時碰上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但周燎他們之前就喜歡在學校外面吃,所以幸運的是接下來的時間,白苓沒有看到周燎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等在食堂吃完之後休息了一會兒,下午他們又回攤子那守著迎新。

秦湛幫了一會兒忙,等時間差不多了便先提前離開。

往地鐵走的路上,有跑車發動機響起的轟鳴聲,周圍人很快視線就被吸引了過去,只有秦湛置若罔聞的進了地鐵。

出了地鐵之後又是一段十幾分鐘的路程,在城中的高樓大廈背後,只有七八棟破舊的樓房林立著,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像一秒從光鮮亮麗的都市穿梭到了廢棄的市井。

小區門口坐著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佝僂著背手上搖著竹扇,一臺老舊電風扇就對著他嘎吱嘎吱地吹。巷口的老鼠熟練地叼著不知拿戶丟下的沒啃完的面包,一下就竄進了圍墻的縫隙裏消失不見。

秦湛拉了下電腦肩帶,隨後踩著滿是青苔的階梯進了單元樓。

五城區郊外的那套房子在他從醫院醒來之後沒多久,就被通知要拆遷掉,錢款全部賠付給了他的姑姑。那是他長那麽大第一次見到這個姑姑,女人回來時穿得得體大方,和精神病還有死去的老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誰也看不出他們曾經是一家人。

離開重男輕女的環境,和壓抑傳統的鄉鎮,她終於在大城市裏靠自己做回了自己。

秦湛一向不太和人親近,但見了對方還是低聲說了謝謝。

如果沒有這個女人當時留下的生活費和房子,他可能在成績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放棄了讀大學。

他們沒有說很多話,但女人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住址不再是那套郊區的房子,而是在繁華但是有著梅雨季的b市,對方說如果以後學習生活有需要幫忙的就聯系她。

秦湛徹底出院要繳費的那天,醫院才告訴他,前半部分費用是杜麗結的,後半部分是他的姑姑。

對方還留下了一筆費用,是杜麗轉交給他的,怕他不接受所以讓出院那天再給他。

秦湛已經一無所有,雖然如今醫院裏沒有老人,但也依然算不上寬裕,以前欠的貸款太多,要償還的也太多,但姑姑留下的那筆錢讓他最後找到了這個老舊小區裏的出租屋。

十六平的房子裏,有床,有電扇,有冰箱,有廚臺,和非公共的衛生間,就夠了。

他的每一天都安排得很滿,如果當天不需要去公司實習,就會在幾百米外街口的便利店做收銀理貨的兼職,剩下的時間除了上課作業,就是自己寫游戲,這樣下來,經濟情況比起最開始,已經好了太多。

雖然現在的資金已經足夠讓他搬離去找個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住處,但秦湛還是沒有選擇離開,因為這裏緊鄰著c市的商業地段,走五分鐘就是公交站,十幾分鐘就到地鐵。

如若不是這住處的老人堅決抵制拆遷,也許這些破舊的樓房也早就消失了。

秦湛到家後給自己泡了一桶面,過了一會兒換上了工作服,戴上了帽子口罩才拿起水瓶出門。

工作日晚上來便利店的大多都是辦公室裏加完班的白領,和平時實習跑程序到很晚的自己一樣,買個三明治加熱後,坐在窗口邊的椅子上邊聊邊吃。

他重覆著手上反覆的工作,時間就這樣流逝到近十一點。來便利店的人越來越少,有的時候沒事做,他就把收銀附近的東西重新整理一下。

過了一會兒,自動門又開了,進來了幾個人。五六分鐘後,一罐飲料和一包煙被放在了自己面前,秦湛只是沈默地掃完了條形碼,問了一句要不要袋子,隨後把東西遞給了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接過後看了一眼冰櫃那邊的站著的背影:“餵燎哥,你還有煙沒。”

“沒。”

“那我買一盒好了,你要不要。”

“薄荷味萬寶路。”

“麻煩再拿一盒薄荷味萬寶路,哦對,有沒有悅刻的西瓜味的煙彈?”

秦湛點了點頭,隨後轉過身從上面的架子上把煙拿了下來遞給了面前的人。

周燎拿了一瓶冰凍的汽水,隨後便朝收銀臺這邊走。

“我自己給吧。”

他說完從下面的貨架上拿了兩包熱感超薄三只裝的杜蕾斯,隨後扔在了臺子上,等著面前的人掃。

“要袋子嗎?”

周燎本來在回手機上的消息,但是聽到聲音的時候,指尖卻驟然僵在了屏幕上,幾秒後他才猛然擡起頭看向了眼前的人。眼前的人帽檐壓得很低,戴著口罩,讓他看不見對方的眼睛,甚至幾乎看不清完整的臉。

但聲音,體形,骨骼…….還有露出的喉結上那隨著時間逐漸淡化的傷疤。

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是誰。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心跳就快開始瘋狂加速,像最原始的緊張壓迫與畏懼。

“燎哥?”旁邊的人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突然站定的周燎,“你要不要袋子?”

過了十幾秒,周燎才像是從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裏走出來,他搖了搖頭,再開口時語氣都有些不穩:“不要。”

秦湛沒說話,只是點了結算界面,等面前的人掃完,便將煙、汽水和避孕套推給了他。

從自動門出去的時候,旁邊的人又看了一眼收銀的人。

“我感覺有點眼熟呢。”

“誰?”陳羨在外面抽煙,隨後接過了對方買的飲料,“謝了。”

“沒,我說那收銀的有點眼熟。”

陳羨瞟了一眼,穿著灰色的工作服,帽子和口罩都遮得差不多了,除了很高大以外,啥也看不出來。不過他也有一種熟悉感,又陌生又熟悉,太飄渺了,像是錯覺。

“認錯了吧,你圈子裏哪去找會收銀的。”

“也是。”

“怎麽不說話?”陳羨看了一眼周燎。

周燎像是突然回過了神,隨後把買的避孕套丟給了陳羨,從包裏摸出了剛買的煙。

“謝了。”陳羨把那兩盒揣進了自己兜裏。

周燎就著煙深吸了一口氣:“附近有沒有衛生間?”

“有啊,這不路牌標著嗎?就這巷子裏直走,估計有點臟。”陳羨給他指了一下。

“小秦,我來收銀吧,你幫我把後面那包垃圾扔一下,我都打包好了,太重了我腰不好。”一個白了半個頭的阿姨從工作間走了出來,她在這邊夜班上了很久,一張臉笑起來皺巴巴的,一看就是勞苦了大半輩子的人。

秦湛點了下頭。

“謝謝你啊小秦。”

工作間裏全是貨物,旁邊貼著值班表,一大包黑色的垃圾就放在那,被阿姨打包得很好。秦湛擰起來便推開門往後面走,垃圾桶在巷子裏後面的停車場,他剛放下,旁邊背著紙板的老人就顫巍巍地伸出手想來翻找。

秦湛背過身,隨後便往衛生間走去。

嘩嘩的流水在寂靜狹小的空間裏響起,這個公共衛生間只有兩格,時不時就能聞到從裏面飄出來的煙味。

過了一會兒,背後的門突然打開了,周燎剛用煙平覆下的情緒,在從裏面走出來看到鏡子裏的人時,一瞬間又變得分崩瓦解。

秦湛關上水擡起了頭,因為帽檐的遮擋,眼神顯得晦暗不明,看不真切。

但周燎卻無比的確認,這一秒他們對視了。

只是和自己不一樣的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並不認識自己那樣,很快就冷淡地側過身往門那邊走去。周燎看著他的背影,捏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肉裏,幾乎快把手給掐爛。

明明吃過了藥,可在這一刻卻依然頭痛欲裂,在如此的近距離,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裏,強烈的撕扯感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一邊是厭惡惡心痛恨著的過去,而另一邊卻是不由自主地臣服屈從和思念。

他們像瘋狂滋生的藤蔓,邊緣尖銳的刺沿著他的大腦劃開,血淋淋的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過去的那些,在這一刻就像是陳舊的夢,變成了模糊的錄像帶,逐漸褪色到仿若消失了一般。

“周燎??你怎麽上了這麽久?”

陳羨見半天沒認出來,怕他出事,結果一找過來就看見人捂著心臟,呼吸急促的樣子。從今天去學校起,周燎就一下變得開始有些反常,發病的次數比過往幾周加起來都多。

他走進來順了順周燎的背,然後順著對方死死盯著的地方望了過去,前面只有一個男人的背影。

好像是方才收銀的,在夜幕下顯得高大寂寥。

“你認識他?誰啊?”陳羨皺了皺眉,不覺得周燎會認識一個收銀的。

只是周燎沒有說話,他捂著胸口,那一處時不時發炎陣痛的地方,到現在扯著心臟,尖銳的痛楚麻痹著神經。

過了一會兒周燎突然轉過身一拳砸在了洗手臺上,把還盯著前方看的陳羨嚇了一大跳。

他過去傷害過秦湛,可秦湛也把他毀了,現在憑什麽僅僅是普通的見面就被上上枷鎖的是自己,憑什麽秦湛裝作不認識,安然無恙地走出了這道門?

-

“可以下班了小秦。”阿姨填表的時候出來給秦湛打了聲招呼。

秦湛點了點頭,很快離開了便利店。現在已是淩晨兩點,時不時會有跑夜車的經過,比起過去在城郊的荒蕪,市區的淩晨依然有零零星星的人走在街頭。

到家的時候他沒有開燈,去衛生間洗漱完後,便在黑暗中疲憊地躺下了身。

他像過去一樣,側過身習慣性地打開手機裏的監控軟件,等屏幕亮起,軟件顯示沒有設備連接時,他才在工作後的麻木裏滯緩地想起,217天了,他又忘了,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人沒有了,倉庫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說:

他倆有得糾纏哦,是什麽感情,是不是那種感情,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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