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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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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粥

段月滿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小時候的記憶和長大後的記憶交織著一起在夢裏穿梭播放。她夢到了爸爸媽媽,和他們一塊在客廳包包子,窩在沙發上一塊看電影,一塊送她去上學, 一塊來接她放學。都是小時候的記憶, 後來媽媽不見了, 只剩下了爸爸。爸爸變得不愛笑, 並且對她說, 他也要走了。她哭得很傷心,跪在雪地裏, 但雪是黑的, 她看不到人, 只聽得見耳邊都是對她的嫌棄和謾罵。她好害怕, 她好想回家, 可家裏沒人了, 只剩下了她。後來遠處出現了一點縫隙, 從裏透出了光,她依稀能聽見腳步聲,那腳步聲朝著她越來越近,直到停在她的跟前。她仰著頭,還是看不見他的樣子,但能清晰地聽到那人的聲音,那人對她說:“我給你一個家吧。”

眼淚滾燙的溫度燙傷了她的眼角, 滑落到臉頰,暈在了床榻上。睫毛沾上淚珠變得濕潤潤地, 她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白花花的墻壁。她微側過頭, 看到了床邊陽臺處站著一個男人,男人緩緩轉過身來,她看清了他的臉。

與夢中的場景重疊,夢裏的景象開始有了具象化。

視線還是有些模糊,她看見男人走到了她的床邊,心裏莫名感到一股心安,她扯出一抹笑,擡眼看著男人,輕聲喚了句:“小叔叔。”

“你醒了。”段爻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臉頰,掌心處傳來溫熱,神色有些擔憂地望著她,“怎麽哭了?是手還疼嗎?”

手背還在打著吊針,但手臂上的痛卻是減輕了不少,她搖了搖頭:“不疼了。”

晃神間,她才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而病房裏除了他們兩個便再無旁人,她眉心微動,有些顧慮地看著段爻:“小叔叔,我們是怎麽回來的?我是不是耽誤了你的行程?”

段爻被這小孩氣笑,自己都躺在病床上了,還問是不是耽誤了他的行程?他氣的手指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沈聲道:“你都成什麽樣子了還在擔心這個?段月滿,多關心關心自己。”

可望著小孩躺在床上憔悴可憐那勁兒,卻又是什麽火都發不出來,鼻息間輕嘆了一氣,隨即搬了張椅子坐在她的床邊,緩緩道:“是樂安和季勤發現情況不對,然後原路返回找到了我們。這次行程出了點問題,我打算先擱置一段時間,況且這幾日天氣都不太好,也不方便出行。”

聽到段爻的解釋,段月滿才松了口氣,她一心想要幫忙的,要是因為她而耽誤了這個隊伍的進度,那她真的得愧疚死了。

“小腦袋又在瞎想什麽,救命恩人?”看見小孩臉上那表情多變的模樣,不用猜又知道定是在胡思亂想。

對於這新稱呼,段月滿聽著別扭,特別是段爻那灼熱的視線看著她,更是讓她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熱。她有些抵擋不住這樣的目光,將腦袋側了側,趕忙找了個借口:“小、小叔叔,我有點餓了。”

段爻二話不說便起身:“好,那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先自己待一會,我馬上回來。”

段爻起身往門口走去,剛一打開房門,就見著兩個杵在門口的人。他眉頭一蹙,順著希亞的手還看見他手上拎著個東西,“你手上拿著什麽?”

“花啊。”希亞將剛剛在路邊采摘的小野花在段爻眼前晃了晃,“來醫院看望病人手上都得帶束花,可這醫院附近沒有花店,我只好自己在路邊摘了點。”

就連一旁的季勤都點了點頭,順便將自己手上的東西也往上提了提:“我帶了水果。”

段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目光落在希亞身上,伸出一手,淡淡道:“把你花給我。”

希亞護犢子似的把花往身後藏了藏,不解問道:“為什麽?”

“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啊?是嗎?”

希亞半信半疑,但他覺得四爺不會無聊到騙他,只好不情不願地將花放在了段爻的手上。

那束小野花在段爻手上掂了掂,眸光一瞬,眼神逐漸變得冷冽,幽深的瞳仁下藏著幾分嗜血的興味:“那人呢?問出東西了嗎?”

季勤的臉上立即變得嚴肅:“沒有,一句話都不肯說。”

“噢,還是個硬骨頭,有意思。”唇角漾出一抹戲謔的笑,“好忠心的狗,我喜歡。那就把他手指砍了,送一截回去給他的主人瞧瞧。”

“是,老板。”

眼神斂起了戾氣,回眸透過門縫看了眼還在床上的小孩,隨即對他倆道:“別多嘴,我不想讓她多想。”

“好的老板。”

“明白,四爺你放心,我嘴最緊了。”

段爻睨了他一眼,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你最好是。”

交代完段爻就去買吃的了,剩下那兩人也終於推開房門見到了段月滿。段月滿從剛才就隱約聽見有人在門口講話,如今看到他們的時候更是眼前一亮,驚喜的很:“希亞,季哥,你們來啦。”

希亞其實早就把段月滿當作是小妹妹看待,當他看見平時活潑開朗的小月滿躺在病床上病怏怏的時候,也是難掩其心疼,湊到她床前仔細端詳著她的臉龐,道:“怎麽躺了一晚上瘦這麽多了!這蜘蛛未免也太毒了吧,不行不行,得多吃點東西補補身體。”

希亞這邊剛說完,伸手就把季勤拎來的水果給搶了過來,打開袋子在裏邊挑挑揀揀,隨即從裏邊拿出了一桃,“我給你洗個桃子吃吧,你不是最愛吃桃子了嘛。”

段月滿有些意外,她可從來沒有告訴過希亞她喜歡吃桃子啊,“嗯?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桃子?”

希亞拿著桃子到了洗手池邊,邊洗著桃子邊說道:“當然知道啦,蒼園那滿冰箱的都是桃子,一箱接著一箱。這玩意總不可能是四爺愛吃吧,那愛吃的不就只有你了嘛。”

季勤垂眸看著自己手上兩手空空,無語地瞥了希亞一眼。他雖不像希亞那般熱情會聊天,但對於這個出現在老板身邊唯一的女孩,又是他們之間年紀最小的一個,總是會多照顧著些。

他看著段月滿,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性子太沈悶,關心的話語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但好在段月滿是明白他的心意,也是看出了他的局促,於是主動笑著開口道:“季哥,謝謝你來看我,你快坐吧。”

季勤點了點頭,坐下時看見了被包紮著的手臂,沈吟片刻後說道:“你的手,還疼嗎?”

段月滿擡起手臂在他面前左右擺弄了一下,談笑自若道:“沒事啦,一點都不疼。”

這會希亞也洗好桃子遞給了段月滿,找尋了一番也搬來了張椅子,“小月滿,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勇敢。那麽大個蜘蛛你也敢往上撲,要我說這四爺皮糙肉厚慣了,被咬幾口又沒事,多一道疤不多,少一道疤不少的,你何苦讓自己多兩個牙印呢。”

段月滿被希亞逗笑,啃了口桃子,甜甜的桃汁在口腔迸發開,一下子緩解了吃過藥後的苦澀感,她緩緩道:“我當時沒考慮這麽多,何況那蜘蛛有毒,我不想小叔叔受傷。”

看著那麽乖的小孩嘴裏說出這麽勇敢無畏的話,內心對於想要一個親妹妹的想法愈加強烈:“小月滿,你別看四爺那臉上冷冰冰,好像看見誰都想給那人來一刀子的表情,你為四爺做了這麽大的犧牲,他一定一輩子都記得你。”

段月滿眸光亮了亮,身子也坐直了些,語氣中帶著不可置信和驚喜,迫切問道:“真的?小叔叔會很感動嗎?”

“當然,四爺最重情重義了,他一定會記得你是他最好的小侄女!”

段月滿:“......噢。”

希亞本還想嘮點別的,可突然覺得背後好像涼浸浸的,哆嗦了一下回過頭去,發現段爻不知道合適站在了門口,臉上的表情並不怎麽好看。

希亞不明所以,看著他手上拎著的兩大袋東西,疑惑地問:“咋啦四爺?難道是這醫院買的東西很貴?”

段爻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忍著怒氣,只對他說了一個字:“滾。”

“哈?”

倒是季勤懂得看眼色率先站起了身,沒等段爻親自動手,路過希亞時還不忘拽著他的胳膊,將人拎出了房間。

段爻關上門,一眼也不想多看那兩人,拿著東西徑直走到病床前,騰手架起了桌子,將東西一一擺開放在了上邊。

樓下的餐廳都是西餐,他開車找尋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買中餐的小店,打包了一碗粥一些配菜,一些包子以及一些清淡口的東西,一碗接著一碗的,沒過一會就擺滿了整張桌子。

段月滿看著這一桌的食物有些震驚,緩緩扭頭看向段爻,遲疑道:“小叔叔,這會不會太多了點?”

“你挑喜歡吃的吃,剩下也沒關系。”

“好。”

段月滿應聲後便想著伸手去拿勺子,可右手打著吊瓶,左手包著紗布的,她實在有些行動不便。

段爻擡眸看了她一眼,自然地端起了桌上那碗粥,拿起勺子就著最上邊舀了一勺,湊近些吹了吹,緊接著遞到了段月滿的嘴邊。

一霎間,她有些怔楞住了,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紅暈,她微張開的嘴巴又閉上,羞怯到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小、小叔叔,我自己......”

“張嘴。”

從段爻嘴裏說出的話總是帶著一種不敢違抗的命令感,她輕咬了咬下唇,手指緊張地揪著被角,還是張口喝了下去。

“燙嗎?”

“還好。”

“段月滿。”

“嗯?”

“以後別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命是自己的,得多珍惜。”

他又舀了一勺粥遞到段月滿的嘴邊,但這次段月滿卻是把腦袋別開,並沒有喝。她眼神犟犟的,有些不太開心地看著段爻,沈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我沒有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就算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我不認為救小叔叔的命是一件‘不值得’或是‘無所謂’的事情,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小叔叔,別總把我從你的生活裏剝離的這麽幹凈。”

段爻的手一頓,對視上她的眼睛,她看著他說話的時候,眼神裏永遠是那麽的認真那麽的赤誠,好像在這個小孩的世界裏,他真的就是她的全部。

他緘默了很久,瞳仁裏倒映著小孩的臉龐,但眸底卻隱藏著很多覆雜的情緒,和對她的克制。

過了半響,他的唇角還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掐了把她的臉,語調輕慢說道:“趕緊喝粥,都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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