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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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楊君鴻飛快套上幹凈衣服，動作有些粗暴地把換下來的臟衣服塞進幹洗袋裏，繞過江嶼走了出去。
江嶼還在發楞。他進來是想用水池的，因為他突然發現襯衫下面臟了一塊，可能是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湯汁，想進來用水搓一搓，沒想到看到了楊君鴻的後背。
阻斷藥的副作用包括起疹子，之前他還慶幸楊君鴻沒有起，今天才知道原來不是沒有，而是楊君鴻沒告訴他。
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江嶼才慢吞吞地走到水池前，打了點肥皂水想把襯衫的那塊汙漬搓掉，他一下一下地搓，搓得很用力，手指都發紅發麻，那塊汙漬不僅搓不掉，還被他不小心扯下來一粒紐扣。
江嶼突然間就忍不住了，撿起那粒紐扣狠狠地往墻上扔過去！
他低下頭，雙手撐在水池邊緣做了幾個深呼吸，再沒管襯衫，從浴室走出去，就見到楊君鴻已經躺在了沙發上，手機連著充電線正插在墻上的插座裏充電。
見到江嶼，楊君鴻視線偏了一下又很快回到手機上，握著手機的那一只手微微用力，繃出了明顯的青筋。
江嶼走到他面前停下，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也不說話。楊君鴻被看得受不了了，這才又朝他看，露出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問：“怎麽了？趕緊洗澡睡覺。”
“楊君鴻你就是個大傻逼。”江嶼冷不丁說了一句。
楊君鴻一楞，下意識翻身坐起，手機充電器被他扯得從墻上掉了下來。他仰起頭瞪著江嶼，還來不及開口，江嶼又說：“你背上起疹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一個人扛著你是不是覺得你挺牛逼的，現在還睡沙發。”
江嶼說著擡起腳對著沙發底座狠狠踢了一下，說道：“你他媽還睡沙發，你連跟我睡一張床都不敢，你不僅是傻逼你還是個沒常識的膽小鬼！”
楊君鴻估計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罵過，胸口起伏，呼吸也變得急促，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江嶼說著說著眼睛突然紅了，偏過頭抹了一把臉，走到行李包跟前翻出一管藥膏扔給楊君鴻，看著他說：“我現在去洗澡，洗完澡出來我要看到你在床上躺著，要是你還在沙發上那我就躺地上，咱倆今晚誰都別想好好睡覺。”
江嶼下完最後通牒就進去了浴室，關上門開始脫衣服，走到花灑底下擰動開關，他動作利落，很快就洗完了，特意又多呆一會兒才把水關上，拿過架子上的浴巾囫圇地擦了擦，才換上幹凈衣服走出去。
沙發空了，江嶼越過沙發朝前看，楊君鴻已經躺在了床上，他是側躺的，在靠裏的位置，只占據了很小的一塊地方，把旁邊大片的空白留了出來。
江嶼悄聲走過去，停在床沿。楊君鴻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不過江嶼並不相信。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膏味，這叫他放心了一些。
房間裏的燈都關了，就留了一盞江嶼這一側的床頭燈，江嶼借著光亮快速地收拾，也掀開被子躺在床上，同時伸手關掉了燈。
房間陷入黑暗。
隔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江嶼轉過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去看楊君鴻的背影。
離得近了，楊君鴻身上那股藥膏味更明顯，縈繞在他鼻息之間，楊君鴻始終一動沒動，但江嶼知道他根本沒睡，後背長了疹子肯定癢得難受，能睡得著才怪。
楊君鴻的被子拉到了肩膀的位置，背影起伏好像一座山。江嶼小聲喊道：“楊君鴻。”
楊君鴻開始沒動，過一會兒才悶聲問：“幹嘛？”
口氣挺沖的，大概又在生氣了，江嶼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沖他說道：“對不起。”
楊君鴻不說話了，片刻之後翻過身。他朝江嶼看了一眼，又轉回去仰躺著面朝天花板，半天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楊君鴻側臉的輪廓來，江嶼看著看著，感覺眼眶發酸，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濕滑。
楊君鴻很難不註意他的動靜，又朝他看過來，似乎是無奈地嘆出一口氣，說：“我真的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這才多大點事？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忘記我小時候怎麽被我爸關起來的，那麽難熬我都能忍，這點小疼小癢的根本排不上號。”
江嶼知道他在安慰他，心裏還是難受，有些哽咽地說：“對不起。”
說著，他在被子底下朝楊君鴻挪了過去，伸手摟住了楊君鴻的腰。楊君鴻身體繃緊了，硬邦邦的像塊石頭，卻沒有阻止江嶼的靠近。江嶼得寸進尺，幹脆把頭擡起擱在他胸口的位置，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房間裏靜了片刻，楊君鴻聲音變得低沈，說道：“我不要聽這三個字。”
江嶼趴在他身上，側臉隔著衣服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說：“那我換一個？”
“換什麽？”
“我愛你。”
話音剛落，他感到楊君鴻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楊君鴻問：“愛我什麽？”
江嶼一時沒有說話，從楊君鴻身上擡起頭，楊君鴻也正低頭看他。彼此凝視之中，江嶼小聲問：“要做嗎？我剛看到洗漱臺上有套。”
楊君鴻面色冷硬，腰胯往上頂了一下，冷冰冰地問：“你該不會愛我這玩意吧？”
“都愛，我愛你，也愛你的……”太露骨，江嶼說不出來，湊近在楊君鴻耳朵旁邊才羞恥地小聲吐出那兩個下流字眼。
楊君鴻瞇起了眼睛，擡起手按在了江嶼的頭頂，他不敢動力，只是輕輕的，語氣卻充滿了壓迫意味地命令道：“再說一遍。”
江嶼看著他，鮮紅的舌頭忽然伸出來，緩慢又充滿暗示地在繞著嘴唇舔了一圈。
楊君鴻操了一聲，按著江嶼的頭把他壓回自己的胸口上。
江嶼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聽著楊君鴻規律有力的心跳，認真地說：“我愛你，愛你的全部，愛你在我的身體裏，也愛你在我的心裏。”
“什麽時候愛上我的？”楊君鴻問，“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
江嶼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一見鐘情那是不可能的。他說：“你那時候好兇。”
楊君鴻仰躺著，一只手還覆在江嶼頭頂，沒說話也沒動，大概也在回憶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江嶼也趴著沒動，他記得楊君鴻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有一顆痣，以前做完之後他就喜歡趴在楊君鴻胸口，一邊聽他的心跳，一邊用手指去觸摸那顆痣。他有些蠢蠢欲動，於是擡起手，隔著T恤，指尖在記憶裏那顆痣的位置上輕輕點了一下。
楊君鴻大概是癢，動了一下，覆在江嶼頭頂的手往下一壓又很快松開，江嶼感到他的手指輕輕穿過他的頭發之間，聽到他似乎嘆了一口氣，說：“早知道今天，我那時候就不對你那麽兇了。我一定好好疼你，不兇你也不嚇唬你。”
江嶼一楞。
楊君鴻的手滑倒他的肩膀上，摟緊了他，江嶼順勢往他懷裏貼，閉上眼睛，問道：“那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楊君鴻沈默了一會兒，說：“不知道。”
江嶼又一楞，就聽他又說：“我只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江嶼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和楊君鴻在被子底下牽著手，準確地說是小拇指勾在一起，各躺在床的一邊。他悄悄轉頭看去，楊君鴻閉著眼睛還沒有醒。
江嶼不禁想，別人是先確定心意，約會、牽手然後上床，他跟楊君鴻好像是反著來的。床上過不知道多少次，這會兒蓋著被子在底下牽手，規規矩矩睡了一個晚上。
等楊君鴻睡醒，兩人收拾退房，吃過早飯，江嶼開車去了南塘島所屬的地級縣，把車停在碼頭的停車區，跟楊君鴻一道搭船上島。
上了島先去辦正事，也就是去派出所開證明，江嶼提前聯系過，材料齊全，民警很快幫他開好，還蓋了公章。
從派出所出來，江嶼擡起頭朝天上看，天空晴朗湛藍無雲，他又低頭去看不遠處的大海，海面碧波萬頃，從海上吹拂過來的空氣都帶著一股鹹濕的味道。
這會兒太陽正曬，楊君鴻掏出墨鏡來，問江嶼戴不戴。
“我不戴。”江嶼朝前走，“戴不習慣。”
楊君鴻於是自己戴上，黑色的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著利落流暢的下頜線。他走在江嶼旁邊，又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江嶼低頭看腳下的路。
小時候島上都是坑窪土路，一到臺風季土坑就會積滿水，一腳踩下去褲腿肯定是要濕的，後來修了路才好一點。
筆直平整的道路在眼前延伸，兩旁坐落一排排人家，江嶼循著記憶往前走，楊君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跟在旁邊。
一路上不時有人朝他們看，也有人認出江嶼來，小聲說：“這不是江家那個大兒子嗎？”
“不是說跟他姑姑去大城市了嗎？”
“這家是出什麽事兒了吧，小兒子回來，大兒子也回來了。”
“肯定出事了，警察都來好幾趟了……”
江嶼假裝沒聽見這些議論，轉頭跟楊君鴻說：“我得回趟家。”
他其實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那個地方稱為家。
楊君鴻應道：“哦。”
江嶼繼續說：“一會兒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許管。”
楊君鴻皺起眉，見江嶼神情嚴肅，只好點頭答應，“行。”
江嶼這才繼續往前，穿過一條幽窄的巷子，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前。對開的鐵門半敞著，門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銹跡。江嶼伸手推開，聽到了澀耳的吱呀聲。
入眼是四周被圍墻圍起來的一進院子。院子其實挺大的，但因為墻邊四處堆放雜物所以看起來有些逼仄，最顯眼的要屬墻上掛著的一張破舊漁網。院子中央擺著一張矮桌，一個女人正蹲在小板凳上，在桌子前面吃飯。
聽到聲音，何美蘭擡頭看過來，起初有些茫然，很快她就認出了江嶼，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頓時睜圓了，放下碗就朝他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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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斷藥的副作用包括起疹子，之前他還慶幸楊君鴻沒有起，今天才知道原來不是沒有，而是楊君鴻沒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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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突然間就忍不住了，撿起那粒紐扣狠狠地往墻上扔過去！
他低下頭，雙手撐在水池邊緣做了幾個深呼吸，再沒管襯衫，從浴室走出去，就見到楊君鴻已經躺在了沙發上，手機連著充電線正插在墻上的插座裏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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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鴻你就是個大傻逼。”江嶼冷不丁說了一句。
楊君鴻一楞，下意識翻身坐起，手機充電器被他扯得從墻上掉了下來。他仰起頭瞪著江嶼，還來不及開口，江嶼又說：“你背上起疹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一個人扛著你是不是覺得你挺牛逼的，現在還睡沙發。”
江嶼說著擡起腳對著沙發底座狠狠踢了一下，說道：“你他媽還睡沙發，你連跟我睡一張床都不敢，你不僅是傻逼你還是個沒常識的膽小鬼！”
楊君鴻估計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罵過，胸口起伏，呼吸也變得急促，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江嶼說著說著眼睛突然紅了，偏過頭抹了一把臉，走到行李包跟前翻出一管藥膏扔給楊君鴻，看著他說：“我現在去洗澡，洗完澡出來我要看到你在床上躺著，要是你還在沙發上那我就躺地上，咱倆今晚誰都別想好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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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悄聲走過去，停在床沿。楊君鴻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不過江嶼並不相信。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膏味，這叫他放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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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陷入黑暗。
隔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江嶼轉過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去看楊君鴻的背影。
離得近了，楊君鴻身上那股藥膏味更明顯，縈繞在他鼻息之間，楊君鴻始終一動沒動，但江嶼知道他根本沒睡，後背長了疹子肯定癢得難受，能睡得著才怪。
楊君鴻的被子拉到了肩膀的位置，背影起伏好像一座山。江嶼小聲喊道：“楊君鴻。”
楊君鴻開始沒動，過一會兒才悶聲問：“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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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鴻不說話了，片刻之後翻過身。他朝江嶼看了一眼，又轉回去仰躺著面朝天花板，半天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楊君鴻側臉的輪廓來，江嶼看著看著，感覺眼眶發酸，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濕滑。
楊君鴻很難不註意他的動靜，又朝他看過來，似乎是無奈地嘆出一口氣，說：“我真的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這才多大點事？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忘記我小時候怎麽被我爸關起來的，那麽難熬我都能忍，這點小疼小癢的根本排不上號。”
江嶼知道他在安慰他，心裏還是難受，有些哽咽地說：“對不起。”
說著，他在被子底下朝楊君鴻挪了過去，伸手摟住了楊君鴻的腰。楊君鴻身體繃緊了，硬邦邦的像塊石頭，卻沒有阻止江嶼的靠近。江嶼得寸進尺，幹脆把頭擡起擱在他胸口的位置，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房間裏靜了片刻，楊君鴻聲音變得低沈，說道：“我不要聽這三個字。”
江嶼趴在他身上，側臉隔著衣服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說：“那我換一個？”
“換什麽？”
“我愛你。”
話音剛落，他感到楊君鴻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楊君鴻問：“愛我什麽？”
江嶼一時沒有說話，從楊君鴻身上擡起頭，楊君鴻也正低頭看他。彼此凝視之中，江嶼小聲問：“要做嗎？我剛看到洗漱臺上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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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鴻瞇起了眼睛，擡起手按在了江嶼的頭頂，他不敢動力，只是輕輕的，語氣卻充滿了壓迫意味地命令道：“再說一遍。”
江嶼看著他，鮮紅的舌頭忽然伸出來，緩慢又充滿暗示地在繞著嘴唇舔了一圈。
楊君鴻操了一聲，按著江嶼的頭把他壓回自己的胸口上。
江嶼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聽著楊君鴻規律有力的心跳，認真地說：“我愛你，愛你的全部，愛你在我的身體裏，也愛你在我的心裏。”
“什麽時候愛上我的？”楊君鴻問，“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
江嶼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一見鐘情那是不可能的。他說：“你那時候好兇。”
楊君鴻仰躺著，一只手還覆在江嶼頭頂，沒說話也沒動，大概也在回憶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江嶼也趴著沒動，他記得楊君鴻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有一顆痣，以前做完之後他就喜歡趴在楊君鴻胸口，一邊聽他的心跳，一邊用手指去觸摸那顆痣。他有些蠢蠢欲動，於是擡起手，隔著T恤，指尖在記憶裏那顆痣的位置上輕輕點了一下。
楊君鴻大概是癢，動了一下，覆在江嶼頭頂的手往下一壓又很快松開，江嶼感到他的手指輕輕穿過他的頭發之間，聽到他似乎嘆了一口氣，說：“早知道今天，我那時候就不對你那麽兇了。我一定好好疼你，不兇你也不嚇唬你。”
江嶼一楞。
楊君鴻的手滑倒他的肩膀上，摟緊了他，江嶼順勢往他懷裏貼，閉上眼睛，問道：“那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楊君鴻沈默了一會兒，說：“不知道。”
江嶼又一楞，就聽他又說：“我只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江嶼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和楊君鴻在被子底下牽著手，準確地說是小拇指勾在一起，各躺在床的一邊。他悄悄轉頭看去，楊君鴻閉著眼睛還沒有醒。
江嶼不禁想，別人是先確定心意，約會、牽手然後上床，他跟楊君鴻好像是反著來的。床上過不知道多少次，這會兒蓋著被子在底下牽手，規規矩矩睡了一個晚上。
等楊君鴻睡醒，兩人收拾退房，吃過早飯，江嶼開車去了南塘島所屬的地級縣，把車停在碼頭的停車區，跟楊君鴻一道搭船上島。
上了島先去辦正事，也就是去派出所開證明，江嶼提前聯系過，材料齊全，民警很快幫他開好，還蓋了公章。
從派出所出來，江嶼擡起頭朝天上看，天空晴朗湛藍無雲，他又低頭去看不遠處的大海，海面碧波萬頃，從海上吹拂過來的空氣都帶著一股鹹濕的味道。
這會兒太陽正曬，楊君鴻掏出墨鏡來，問江嶼戴不戴。
“我不戴。”江嶼朝前走，“戴不習慣。”
楊君鴻於是自己戴上，黑色的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著利落流暢的下頜線。他走在江嶼旁邊，又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江嶼低頭看腳下的路。
小時候島上都是坑窪土路，一到臺風季土坑就會積滿水，一腳踩下去褲腿肯定是要濕的，後來修了路才好一點。
筆直平整的道路在眼前延伸，兩旁坐落一排排人家，江嶼循著記憶往前走，楊君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跟在旁邊。
一路上不時有人朝他們看，也有人認出江嶼來，小聲說：“這不是江家那個大兒子嗎？”
“不是說跟他姑姑去大城市了嗎？”
“這家是出什麽事兒了吧，小兒子回來，大兒子也回來了。”
“肯定出事了，警察都來好幾趟了……”
江嶼假裝沒聽見這些議論，轉頭跟楊君鴻說：“我得回趟家。”
他其實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那個地方稱為家。
楊君鴻應道：“哦。”
江嶼繼續說：“一會兒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許管。”
楊君鴻皺起眉，見江嶼神情嚴肅，只好點頭答應，“行。”
江嶼這才繼續往前，穿過一條幽窄的巷子，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前。對開的鐵門半敞著，門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銹跡。江嶼伸手推開，聽到了澀耳的吱呀聲。
入眼是四周被圍墻圍起來的一進院子。院子其實挺大的，但因為墻邊四處堆放雜物所以看起來有些逼仄，最顯眼的要屬墻上掛著的一張破舊漁網。院子中央擺著一張矮桌，一個女人正蹲在小板凳上，在桌子前面吃飯。
聽到聲音，何美蘭擡頭看過來，起初有些茫然，很快她就認出了江嶼，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頓時睜圓了，放下碗就朝他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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