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八十八章
吃完炸醬面，楊君鴻自己把碗刷了，單獨擱在一邊。江嶼等他出來了才進去，簡單收拾了一下，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楊君鴻站在沙發旁邊，雙手背在身後，正彎腰盯著什麽東西看。
他走過去才發現楊君鴻看的是他的手機。
手機上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周國棟的，靜音了沒聽見。擔心醫院有什麽事，江嶼當即回撥過去，沒有避著楊君鴻。
剛響一聲周國棟就接了，之前發的信息江嶼沒回，他擔心江嶼看不到信息才直接打電話。
休假前，江嶼把出國的手續交給周國棟，麻煩他幫忙盯著，周國棟打電話來就是為這事，他說江嶼的戶籍信息有缺失，需要去出生地派出所開具一份證明。
“具體怎麽開我已經問清楚了，也發您微信上了，還有些材料也需要您再補充一下，我都打印好了。”周國棟在電話裏說，“江老師，你給我個地址吧，我給你送過去。”
公派出國的手續遠比江嶼想得覆雜，他已經麻煩周國棟不少了，怎麽好意思讓他大熱天再跑一趟，於是說：“我下午去醫院找你拿。”
江嶼想了想，又說：“我就不去辦公室了，你幫我送下來吧，還有我桌上幾本書，也麻煩你一起幫我拿上。”
周國棟立刻說沒問題。
掛斷後，江嶼握著手機站在原地，轉頭發現楊君鴻正盯著他看。他微微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是我那個學生”，然而楊君鴻緊繃的臉色並沒有松弛。
江嶼只好看著他，說道：“是我出國的事。”
他有些緊張，不知道楊君鴻什麽反應，他明明剛剛才承諾會一直在楊君鴻身邊，但轉眼接了電話就要去辦出國手續。
那瞬間江嶼冒出一個念頭，他想他幹脆不走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楊君鴻先一步，拖著調子“哦——”了一聲，然後說：“那就去唄。”
楊君鴻雙手插在短褲的口袋裏，神情顯得滿不在乎，見江嶼怔怔地看著他，又說道：“你不是很想去嗎，想去學知識學技術治病救人，那你就去唄。”
江嶼回過神，問：“那你呢？”
楊君鴻不說話了。
江嶼想起之前耿楠的話，心微微動了一下，他朝楊君鴻走近，看著他問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楊君鴻飛快蹙了一下眉，嗓子裏像是含著什麽東西似的清了好幾下，嘟囔著說道：“去國外？你是去工作的，我去幹什麽。”
江嶼又變得不確定了，他想楊君鴻到底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畢竟拋下在國內的一切背井離鄉去國外待兩年不是一個輕易的決定。
他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太草率了，剛想道歉，楊君鴻又仿佛很為難似的說道：“去也不是不行，但就是國外的東西太難吃了。”
江嶼聞言楞了一下，飛快說：“我可以做飯，我租的房子旁邊有個大超市。”
楊君鴻嘴角翹了起來，他清清嗓子，轉頭往陽臺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又轉回來，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收不住，說道：“也不是頓頓要你做，我也可以幫忙。主要是你說你從來沒出過國，你乍一出去旁邊都是陌生人，你認得路嗎，晚上睡覺不害怕嗎？”
江嶼感覺像被巨大的驚喜砸中，砸得他有些暈暈乎乎，等反應過來，他沒忍住就笑了，很快正色說道：“嗯，我害怕，所以你陪我。”
楊君鴻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了點頭說：“行吧。”
江嶼又問：“那你公司怎麽辦？”
“誰愛幹誰幹，”楊君鴻說，“反正我不幹了。”
下午等陽光沒那麽曬了，江嶼開車去醫院找周國棟取材料，坐上車的時候他整個人還有點恍惚，不敢相信楊君鴻真的要跟他一起出國。
他感到後悔，如果他能早點開誠布公跟楊君鴻談出國這件事，楊君鴻或許不會有那麽大反應。
進而他又想，他和楊君鴻之間，其實很多事情都可以一早說清楚，楊君鴻表面蠻橫、陰晴不定，但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讓楊君鴻付出這樣慘痛的代價。江嶼下定決心，以後不管什麽事他都好好地跟楊君鴻說，不再隱瞞，也不鬧脾氣。
到醫院之後，江嶼把車停在對面馬路上，打電話給周國棟。周國棟很快出來，手裏拎著一袋東西，小跑著穿過馬路。
江嶼也從車上下去。
周國棟把所有要填的表都擱在一個塑料文件夾裏，連同江嶼桌面上的幾本書一起裝在一個袋子裏。
他把袋子遞給江嶼，擡起手在頭發上抓了抓，顯得猶猶豫豫。江嶼打開副駕的門先把那一袋東西放進車裏，轉身面沖周國棟，對他說道：“有什麽話就說。”
周國棟這才問：“江老師，你最近怎麽樣了？我們幾個還有侯媽都很關心你。”
江嶼感到心中一暖，說道：“我挺好的，你幫我謝謝大家，信息我都收到了，我就不一一回覆了。”
周國棟又小心問道：“你還會回來吧？”
江嶼笑了笑，說：“不回來我去哪兒？放心吧，等休完假我就回來。”
周國棟像是松了口氣，擡手在胸口上拍了兩下，江嶼問他：“你最近怎麽樣？”
周國棟立刻抱怨起來：“忙死了，昨天晚上急診加了兩臺手術，我一晚上沒合眼，累死我了。”
話雖這麽說，周國棟臉上的表情卻是驕傲且滿足的。江嶼笑了笑。
周國棟又說：“江老師，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支持你，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嗯。”
江嶼上了車，在周國棟的目送下離開醫院，臨近晚高峰，車流逐漸變得密集，擔心楊君鴻等久了會著急，他便給楊君鴻打電話匯報位置。楊君鴻懶懶地嗯了一聲，叫他慢點開。
到公寓之後，江嶼把車直接開進地下車庫，車停穩，他松開安全帶，提起副駕上的那袋東西正要下車，動作突然停住。
半晌，他才在座位上動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從兩本書之間緩緩地夾出了一份報告。
是江建波之前的那份體檢報告。
江嶼盯著那報告，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他都快忘記這份報告的存在了，可能周國棟也沒發現這份報告夾在兩本書之間，直接就給他拿了下來。
手指捏著報告邊緣，江嶼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才翻開，第一頁就是高亮的風險提示。除了艾滋陽性外，江建波還有肝腎等一系列問題，白細胞計數比正常水平要低許多，這代表著他的免疫系統正逐漸崩潰。
但江嶼已經無暇關心他了，江建波被警察帶走之後他就沒再過問，江海瀾或許會給他請律師，或許不會，他懶得去想。
江嶼翻頁很快，一行行掃過檢查結果，目光忽然定格在其中一行上，久久沒有挪開。
那一行是江建波的血型，他是B型血。
江嶼的心忽地往下一沈，那個很久沒有想起的疑問再次浮出腦海，他點開跟江建波的聊天記錄，往上翻到了江建波之前向他要錢的時候，給他拍的何美蘭的一份手術記錄。
他把那張圖片點開後放大，其中一行顯示的就是何美蘭的血型。
也是B型。
江建波和何美蘭都是B型血，但江嶼非常肯定，他自己是A型血。
兩個B型血的人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車庫內光線昏暗，江嶼坐在車子裏。空調隨著車子熄火已經關了，尚有餘溫，並不是很涼了，但他卻覺得手腳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動了，擡起胳膊的時候能清晰地感到手在發抖。他摸索到旁邊的按鈕，敞開窗戶讓外面的熱氣吹進來才覺得好受一些。
江嶼在座位上坐了許久，雙眼茫然地盯著手機，心臟在怦怦跳動，腦子裏亂糟糟的，形容不出是什麽滋味，啼笑皆非。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江嶼一個激靈，像是從幻境裏被一把被拉回了現實。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睜開之後低頭去看來電顯示上的名字。
是江海瀾。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吃完炸醬面，楊君鴻自己把碗刷了，單獨擱在一邊。江嶼等他出來了才進去，簡單收拾了一下，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楊君鴻站在沙發旁邊，雙手背在身後，正彎腰盯著什麽東西看。
他走過去才發現楊君鴻看的是他的手機。
手機上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周國棟的，靜音了沒聽見。擔心醫院有什麽事，江嶼當即回撥過去，沒有避著楊君鴻。
剛響一聲周國棟就接了，之前發的信息江嶼沒回，他擔心江嶼看不到信息才直接打電話。
休假前，江嶼把出國的手續交給周國棟，麻煩他幫忙盯著，周國棟打電話來就是為這事，他說江嶼的戶籍信息有缺失，需要去出生地派出所開具一份證明。
“具體怎麽開我已經問清楚了，也發您微信上了，還有些材料也需要您再補充一下，我都打印好了。”周國棟在電話裏說，“江老師，你給我個地址吧，我給你送過去。”
公派出國的手續遠比江嶼想得覆雜，他已經麻煩周國棟不少了，怎麽好意思讓他大熱天再跑一趟，於是說：“我下午去醫院找你拿。”
江嶼想了想，又說：“我就不去辦公室了，你幫我送下來吧，還有我桌上幾本書，也麻煩你一起幫我拿上。”
周國棟立刻說沒問題。
掛斷後，江嶼握著手機站在原地，轉頭發現楊君鴻正盯著他看。他微微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是我那個學生”，然而楊君鴻緊繃的臉色並沒有松弛。
江嶼只好看著他，說道：“是我出國的事。”
他有些緊張，不知道楊君鴻什麽反應，他明明剛剛才承諾會一直在楊君鴻身邊，但轉眼接了電話就要去辦出國手續。
那瞬間江嶼冒出一個念頭，他想他幹脆不走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楊君鴻先一步，拖著調子“哦——”了一聲，然後說：“那就去唄。”
楊君鴻雙手插在短褲的口袋裏，神情顯得滿不在乎，見江嶼怔怔地看著他，又說道：“你不是很想去嗎，想去學知識學技術治病救人，那你就去唄。”
江嶼回過神，問：“那你呢？”
楊君鴻不說話了。
江嶼想起之前耿楠的話，心微微動了一下，他朝楊君鴻走近，看著他問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楊君鴻飛快蹙了一下眉，嗓子裏像是含著什麽東西似的清了好幾下，嘟囔著說道：“去國外？你是去工作的，我去幹什麽。”
江嶼又變得不確定了，他想楊君鴻到底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畢竟拋下在國內的一切背井離鄉去國外待兩年不是一個輕易的決定。
他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太草率了，剛想道歉，楊君鴻又仿佛很為難似的說道：“去也不是不行，但就是國外的東西太難吃了。”
江嶼聞言楞了一下，飛快說：“我可以做飯，我租的房子旁邊有個大超市。”
楊君鴻嘴角翹了起來，他清清嗓子，轉頭往陽臺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又轉回來，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收不住，說道：“也不是頓頓要你做，我也可以幫忙。主要是你說你從來沒出過國，你乍一出去旁邊都是陌生人，你認得路嗎，晚上睡覺不害怕嗎？”
江嶼感覺像被巨大的驚喜砸中，砸得他有些暈暈乎乎，等反應過來，他沒忍住就笑了，很快正色說道：“嗯，我害怕，所以你陪我。”
楊君鴻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了點頭說：“行吧。”
江嶼又問：“那你公司怎麽辦？”
“誰愛幹誰幹，”楊君鴻說，“反正我不幹了。”
下午等陽光沒那麽曬了，江嶼開車去醫院找周國棟取材料，坐上車的時候他整個人還有點恍惚，不敢相信楊君鴻真的要跟他一起出國。
他感到後悔，如果他能早點開誠布公跟楊君鴻談出國這件事，楊君鴻或許不會有那麽大反應。
進而他又想，他和楊君鴻之間，其實很多事情都可以一早說清楚，楊君鴻表面蠻橫、陰晴不定，但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讓楊君鴻付出這樣慘痛的代價。江嶼下定決心，以後不管什麽事他都好好地跟楊君鴻說，不再隱瞞，也不鬧脾氣。
到醫院之後，江嶼把車停在對面馬路上，打電話給周國棟。周國棟很快出來，手裏拎著一袋東西，小跑著穿過馬路。
江嶼也從車上下去。
周國棟把所有要填的表都擱在一個塑料文件夾裏，連同江嶼桌面上的幾本書一起裝在一個袋子裏。
他把袋子遞給江嶼，擡起手在頭發上抓了抓，顯得猶猶豫豫。江嶼打開副駕的門先把那一袋東西放進車裏，轉身面沖周國棟，對他說道：“有什麽話就說。”
周國棟這才問：“江老師，你最近怎麽樣了？我們幾個還有侯媽都很關心你。”
江嶼感到心中一暖，說道：“我挺好的，你幫我謝謝大家，信息我都收到了，我就不一一回覆了。”
周國棟又小心問道：“你還會回來吧？”
江嶼笑了笑，說：“不回來我去哪兒？放心吧，等休完假我就回來。”
周國棟像是松了口氣，擡手在胸口上拍了兩下，江嶼問他：“你最近怎麽樣？”
周國棟立刻抱怨起來：“忙死了，昨天晚上急診加了兩臺手術，我一晚上沒合眼，累死我了。”
話雖這麽說，周國棟臉上的表情卻是驕傲且滿足的。江嶼笑了笑。
周國棟又說：“江老師，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支持你，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嗯。”
江嶼上了車，在周國棟的目送下離開醫院，臨近晚高峰，車流逐漸變得密集，擔心楊君鴻等久了會著急，他便給楊君鴻打電話匯報位置。楊君鴻懶懶地嗯了一聲，叫他慢點開。
到公寓之後，江嶼把車直接開進地下車庫，車停穩，他松開安全帶，提起副駕上的那袋東西正要下車，動作突然停住。
半晌，他才在座位上動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從兩本書之間緩緩地夾出了一份報告。
是江建波之前的那份體檢報告。
江嶼盯著那報告，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他都快忘記這份報告的存在了，可能周國棟也沒發現這份報告夾在兩本書之間，直接就給他拿了下來。
手指捏著報告邊緣，江嶼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才翻開，第一頁就是高亮的風險提示。除了艾滋陽性外，江建波還有肝腎等一系列問題，白細胞計數比正常水平要低許多，這代表著他的免疫系統正逐漸崩潰。
但江嶼已經無暇關心他了，江建波被警察帶走之後他就沒再過問，江海瀾或許會給他請律師，或許不會，他懶得去想。
江嶼翻頁很快，一行行掃過檢查結果，目光忽然定格在其中一行上，久久沒有挪開。
那一行是江建波的血型，他是B型血。
江嶼的心忽地往下一沈，那個很久沒有想起的疑問再次浮出腦海，他點開跟江建波的聊天記錄，往上翻到了江建波之前向他要錢的時候，給他拍的何美蘭的一份手術記錄。
他把那張圖片點開後放大，其中一行顯示的就是何美蘭的血型。
也是B型。
江建波和何美蘭都是B型血，但江嶼非常肯定，他自己是A型血。
兩個B型血的人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車庫內光線昏暗，江嶼坐在車子裏。空調隨著車子熄火已經關了，尚有餘溫，並不是很涼了，但他卻覺得手腳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動了，擡起胳膊的時候能清晰地感到手在發抖。他摸索到旁邊的按鈕，敞開窗戶讓外面的熱氣吹進來才覺得好受一些。
江嶼在座位上坐了許久，雙眼茫然地盯著手機，心臟在怦怦跳動，腦子裏亂糟糟的，形容不出是什麽滋味，啼笑皆非。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江嶼一個激靈，像是從幻境裏被一把被拉回了現實。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睜開之後低頭去看來電顯示上的名字。
是江海瀾。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