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楊君鴻上了車，大大咧咧地往副駕一坐，扯過安全帶系上。

江嶼降下車窗跟江海瀾告別，如他所料江海瀾臉色很差，冷冷地掃一眼副駕上的楊君鴻，還是囑咐他註意安全。

江嶼從別墅的鐵門開出去，往左轉就是下山的路。開頭一段路是平地，晚上沒有其他的人和車，等楊家的別墅在身後看不見了，江嶼猛地踩下油門加速，又猛地減速。

楊君鴻被安全帶勒得身體前傾，又重重摔回椅背上，他莫名其妙看著江嶼，“你幹什麽？”

“我開車啊，”江嶼想，不知道是不是跟楊君鴻廝混久了，叫他骨子裏的瘋癲因子也釋放出來，他想楊君鴻不是要坐他的車嗎，他今天非叫楊君鴻吐出來不可。

江嶼重覆了幾次加速和剎車，果然楊君鴻臉色變了，他晚上差不多只喝了酒，胃裏正不舒服，被安全帶勒得翻江倒海，極力按耐著脾氣問道：“你故意的吧。”

江嶼朝他看一眼，禮貌又不失微笑說：“怎麽可能。”

但江嶼也不會真拿他自己和楊君鴻的安全開玩笑，等到下山路段，彎道多起來的時候，他便放慢車速專註地看著前方，不再理會楊君鴻。

半路經過那個觀景臺的時候，江嶼停下車，沒問楊君鴻的意見，徑直解開安全帶走下去，來到了平臺最前面的那一排欄桿前。

晚上這裏基本沒人，今夜也是如此，只有旁邊的柱子上亮著幾盞昏黃的燈，光線朦朧幽暗，與天空中的星月和山下城市的燈火遙遙相對。

江嶼站在欄桿前眺望遠處，目光並沒有具體落點，就這樣看著遠方。他聽到楊君鴻也下了車，走過來站在他的背後，但他沒有回頭。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路過的時候他就想在這裏停下來，看一看。

楊君鴻從他背後走到他旁邊，側身看著他問：“你看什麽？”

他記得楊君鴻第一次在觀景臺上見到他的時候就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當時沒有回答，現在也沒有。

這個觀景臺前方沒有遮擋，視野寬闊，從這裏俯瞰能將大半的嵐城收入眼中，白天時入眼是繁華的高樓，晚上就是連片的燈海。

每次站在這裏江嶼都會感覺自己十分渺小，像一顆細小的不起眼的沙礫，投入汪洋大海中轉瞬就會消失不見，到那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想要找到他。

他雙手搭在欄桿上，微微仰起頭，任由燥熱的晚風吹拂面頰，過了一會兒才轉頭看著楊君鴻說道：“你幼不幼稚？”

楊君鴻立刻反問：“我怎麽幼稚了？你那麽開車折騰我你幼不幼稚？”

江嶼笑了一笑，笑容很快轉淡，他隱約覺得江海瀾已經對他和楊君鴻的關系產生了懷疑，但他想沒關系，反正他和楊君鴻已經沒有關系了。

楊君鴻猜出他的所指，聳一聳肩說道：“你不是介意我那天吃飯的時候說不認得你？那我從今以後對每一個人說我認得你，或者你想讓我說什麽我就說什麽。”

江嶼無言以對，他做了個深呼吸，覺得楊君鴻真是個白癡。

楊君鴻不輕不重哼了一聲，反問他：“你就這麽想出國？國外有什麽好？”

江嶼聽他語氣和緩，不再像那天說“你想都別想”時那樣決絕，心中有些詫異。

他轉頭看了楊君鴻一眼，說道：“我又不像你經常出國，我從來沒去過國外，想出去看看不是很正常？”

“就這麽簡單？”楊君鴻問。

江嶼沈默一瞬，他看著楊君鴻的眼睛，那一瞬間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只說道：“沒你想得那麽覆雜。”

楊君鴻沈默，好一會兒才開口：“你要是想去國外，哪裏我都可以帶你去，你就是想環游世界也行，你跟我說啊，為什麽一定要……”

江嶼的心微微被觸動，有片刻的失神，楊君鴻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了，他看著楊君鴻，看到楊君鴻明顯急躁的表情和不停張合的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又說：“……而且去那麽久？你有沒有想過——”

說到這裏楊君鴻突然停下，手掌在欄桿上狠狠地握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國外東西難吃得要死。”

江嶼斜他一眼，“我又不是去吃飯的。”

楊君鴻問：“那你去幹什麽？”

“去交流，去學習，學習國外的技術和理念，治病救人。”江嶼平靜說道，“就這麽簡單。”

楊君鴻閉唇沈默，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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