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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番外二 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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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番外二  如意

番外二  如意

七月的海德公園水草豐美,植被茂密。是日天氣涼爽,微風習習,偶有雨絲飄落。沈泓靜靜地站在草地裏,凝神欣賞不遠處的野生小狐貍悠閑啃草。

過了片刻,表哥岑懌從遠處走來,他步履輕盈地穿過寬闊的草坪,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與沈泓在倫敦會面。

岑懌今年夏天在瑞士完成了博士答辯,計劃秋天回家。父親岑北榮早已為他的教職一事忙前忙後,目前已經塵埃落定。因為離就職還有一段時間,他打算先在歐洲度假休息一段時間,會會舊友,見見親人。

沈泓今年十八歲,來倫敦已有半年,正在讀大學本科。岑懌,小名如意,今年剛滿二十八歲。雖與沈泓有十歲之差,但兩人從小相識,來往甚多,關系熟稔,不分長幼。自岑懌赴瑞士留學以後,耽於學業,歸家較少,兩人許久未見,便在草地上一邊散步一邊敘舊。

“那你到底是怎麽被你導師掃地出門的?”沈泓正聲問道。

“唉,說來話長。”岑懌嘆了口氣。

“其實,學術做到我們這一步,都講究一個學脈傳承。我和我導師之間,無論是研究方向還是立場,都有挺大的分歧,我沒有走在他給我安排的既定道路上,然後……就被趕出來啦。”岑懌苦笑道。

“那你何必那麽倔強?你太直了。既是決定當學者坐冷板凳,什麽方向不都差不多?”沈泓蹙著眉問道,有些不解。

“那可不是這樣的。研究方向尤其是學術立場,和學者後半生的學術生涯關系很緊密,做學術又不是談感情,不能隨便妥協的。”岑懌用右手輕輕捋了一下頭發上掉落的樹杈,認真地解釋道。

“你被趕出來居然也能順利畢業嗎?”沈泓問道,感覺很是不可思議。

“唉,忙博士畢業那陣子,整日求爺爺告奶奶的,可不容易了。”岑懌雙手捋捋頭說道,擺出一副頗為苦澀的笑容。

“你原來的導師不為難你?”沈泓揚起眉毛輕聲道,再次感到不可思議。

“破天荒的……居然沒有為難,算我勞苦功高吧。”岑懌的聲音聽起來都是苦的。

“他心裏還是喜歡你。”沈泓低下頭,用腳尖劃了劃草地,輕聲笑道。

“高擡貴手,饒我不死。”岑懌笑呵呵地說道。說罷他解開手裏拿的手提袋,取出一套頗為精致的銀器小心地遞給沈泓。套盒裏的每一件都設計並制作得十分精巧。

“我從洛桑帶回來的。這些給你,還有一些別的禮物我帶給姑父。”岑懌笑道。

“多謝你,我爸還在美國,你回去暫時見不到他。”沈泓雙手接下他的禮物,用左手提著盒柄,然後誠實地說道。

“那就先存放在我那,等他回來再交給他。”岑懌輕聲笑道,聲音裏充滿了愉快。

“謝謝你還想著他,不過他大概什麽都不缺。”沈泓一邊笑著一邊搖搖頭。

“禮物還是要帶的。就姑父以前對我最好,家裏其他人都懶得理我。”岑懌又笑呵呵地自嘲了一番。

“他發一點善心就能把你收買了?”沈泓笑著註視他,輕聲問道。

“嘿嘿,我便宜。”岑懌似乎很認同她的說法,很熟練地笑著應和道。

兩人正聊得開心,迎面來了一家老小,小孩子推推搡搡,大人們吵吵嚷嚷,一會兒喧嘩,一會兒拍照,甚是煞風景。沈泓和岑懌想換個地方走走,於是將敘舊地點轉移到小威尼斯的水邊。

當時正值午後四點,小威尼斯如往日一樣清幽靜謐,少有游人。河上藻碧如墨,水澄如鏡。岸邊翠枝亭亭,密葉裊裊。紅船綠樹,風景如畫。

“打算就這麽回國?不再呆著多玩一陣?”沈泓輕聲問道。

“唉,我從本科開始就呆在歐洲,這麽多年,換成是你也會膩了吧。”岑懌熟練地苦笑道。

“回去聽你爹嘮叨管教就不膩嗎?”沈泓輕笑著反問道。

“那我多和姑父在一起。”岑懌仿佛心裏早作了打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確實不會嘮叨人。”沈泓的語氣平靜而確定。

“他只會給我派活,然後還發錢呢。”岑懌笑呵呵地,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看起來十分溫柔。

“表哥,你是有多缺錢。”沈泓皺著眉,無可奈何地笑著說道。

“對了,我聽姑姑說,姑父直到現在還會每年給她的賬戶寄兩千萬元用來補貼在瑞士的家用,你知道吧。”岑懌問道。

“別提我媽。”沈泓立刻打斷他。岑懌見她的臉迅速沈下來,面露慍色。

“好吧……不過他們雖然很早就離婚了,關系和諧總歸是好事嘛。”岑懌撫了一下頭,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不想聽她的事。”沈泓一臉不悅,冷冷地說道。

“泓泓,雖然是我多管閑事,但你既然人在英國,離瑞士又不遠,有時間多去看看姑姑吧。她一個人很孤單。”岑懌輕聲勸道。

沈泓陷入沈默,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她一個人花著那麽多錢,每天在蘇黎世好吃好喝,裝可憐罷了。”沈泓不帶感情地陰陽怪氣道。

“瑞士人的生活很單調。她一個獨身的外國女人,真的很孤單,不是裝可憐。而且錢是姑父每年主動寄的,不是她自己要的。”岑懌溫聲解釋道。

“呵,我爸又不欠她的。”沈泓冷笑道。

“不過,好像也只是每年收到錢而已,聽姑姑說她沒去打擾過姑父。”岑懌補充道。

“她最好是。”沈泓簡短地應聲道,說罷走上了橋頭。

岑懌想解開這個尷尬僵硬的局面,於是陪她走上橋,笑著說道:“我若是也能人在家中坐,錢從天上來,你說該有多好。”他英俊的臉上顯出與之完全不能相稱的苦相。

“表哥,你是青年教授,高級知識分子,不要鉆到錢眼兒裏。”沈泓臉上的慍色散了,笑著說道。

“你這叫職業歧視。君子愛財,取之又取罷了。”岑懌熟練地回答道,仿佛早已聽慣了這套說辭一般。

“那你試試整日對著學校領導以淚洗面,顧影自憐,看看能不能讓你發財。”沈泓笑著調侃道。

“你的意思是……出賣色相?”岑懌眨了眨眼地問道,濃密的睫毛像刷子一樣覆在眼睫上。

沈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岑懌身高一米八七,膚若凝脂。玉樹臨風,氣質如蘭。俊眉秀目,神采奕奕。而且他學識淵博,舉手投足自有一段儒雅態度。

“好像也不是不行。”沈泓打趣道,“或者你嫁入豪門。”

“那嫁給姑父可以嗎?”岑懌仿佛鬼機靈的小孩兒會了意一般,笑瞇瞇地開玩笑道。

“滾犢子。”沈泓脫口而出。

“你好兇啊。”岑懌輕聲抱怨道。

沈泓低頭,望著橋下暢游的小魚,笑而不語。

“放假回家嗎?有空可以來找我玩。我爸念叨你呢。”岑懌柔聲問道。

大西洋的潮濕水汽凝結出幾片微涼雨絲,悠悠然落降下來。

“呆在倫敦,哪也不去。”沈泓一臉心事似的,低聲回答道。

“那聽我一句勸,去看看姑姑,陪她說說話也好。她其實沒有你說得那麽差。”岑懌知道沈泓不愛聽,但還是耐心地勸說她。

“她也就是命好,遇到了沈淩。換成遇上別的男人,以她這種沒譜的生活花銷,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沈泓毫不客氣地說著風涼話。

“嗯,這個我同意。遇上我爸這樣的鐵定不行。”岑懌說罷直搖頭,擺出一副對此深信不疑的樣子。

“你們家的人除了你,都一樣。”沈泓如是評價道,語氣裏充滿感慨。

“怪不得我一回家就被他們孤立,原因找到了。”岑懌嘆了嘆氣,仍然笑呵呵地接了她的話。

岑懌留歐多年,每逢學校放假,他寧可泡圖書館,看文獻寫論文,或者逛逛當地的美術展和劇場,也不願意回家多待幾日。岑懌待人溫和,說話風趣,雖飽讀詩書卻毫無知識分子的架子,在岑家那一群心性高傲的親戚間其實並不受到歡迎。他小時候閑來無事喜往姑父家跑,賴著沈淩,打些零工,學點經世致用的小技能,最不喜正襟危坐在書房裏,研讀精深晦澀的原典專著。與之相對,岑家人也十分看不慣沈淩身上恣意、冷厲而練達的商人氣質。雙方互相不大對付,雖表面不稱,但疏於來往。久而久之岑懌也就被孤立了。

“在瑞士被導師趕出師門,回去又要被岑家人孤立,你心態真好。”沈泓搖搖頭。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嘛。”岑懌再次擺出了那副沈泓熟悉的專業苦相,說罷又心想到:“姑姑要是有我一半的心態,也不至於總是唉聲嘆氣,傷春悲秋。”

兩人一路聊至傍晚,因為各自有約,岑懌向沈泓告別。他稍微整理一下衣裝儀容,邁著輕快的步子轉身離開,身影清瘦而俊逸。

沈泓望著岑懌逐漸遠去的背影,在內心感嘆道:“人總是貪心不足,其實像你這樣的才是少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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