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決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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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決定（上）
第十七章
李銘越在日本人間蒸發以後，大學院又恢覆了往日的平靜與忙碌。
松本和青木兩位教授以及一些舉報的學生都按照程序接受了學校的問話，提交了材料和說明，一場鬧劇只能算是以無事發生而告終。尹河也按部就班地準備著畢業論文，他從陳曉菲那裏聽說了沈泓暴打李銘越的事。準確地說，這件事已經在系裏的學生中間傳遍了，尹河即使想不知道，也很難。雖說沈泓對李銘越使用了一些暴力，但由於當事人沒報案，也沒有什麽目擊者和正經的證詞，學校對這種外國留學生之間的恩恩怨怨一向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
但對於沈泓本人來說，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陳阿姨的心裏可擱不下事，出於擔憂，還是把沈泓打人的事情告訴了她家裏，於是沈泓真正的“麻煩”就這樣來了。
10月開學後的某天下午，尹河和幾個同學如往常一樣到食堂旁邊的小商店買了飯團和綠茶充當零食。在回研究室的路上，遠遠便望見一輛漂亮精悍的黑色高級轎車停在學部樓的附近，車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異常英俊的男子。當尹河略微走近一些時，他看清了這位男子的相貌，並大為吃驚：
他的面容居然和沈泓有六七分相似，但眉骨更高，眉形更加飄逸，顯得五官深邃又灑落。深綠的瞳孔如漆如墨，在日光照耀下罕見地泛著銀灰色光澤。面上肌膚雪白而清透，下頜弧線優美且性感，令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一頭深褐色、稍稍垂過肩頸的中長發極為罕見地柔順秀麗，平添幾分中性之美，與他的身高和外貌形成良好的均衡。
男子的視線停在學部樓的門口，隨後尹河便看見沈泓從樓裏緩緩地走出來。她身著一件優雅的淺色風衣，攜一只精致的皮包朝這位男子的身邊走近。
“上車。”男子對沈泓說道。他的聲音色調清冷，咬字極為悅耳，但聽起來卻像是一句簡短的命令。
尹河很確定，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沈泓的父親。
沈泓的父親名叫沈淩。雖說是父親，他看起來卻更像一位比沈泓年長數歲的兄長。沈淩在當地以嚴謹的實業家聞名，經營著很多家類型各異的工廠，目前也保有不少潛力尚高的房產。他這次來日本是因為女兒沈泓的事。日本的學校雖然一向不主張幹涉外國學生的個人事宜，但出於對沈泓學業成長和心理健康的考慮，他們仍然建議其家長和導師進行適當的交談。
沈泓兩手放在腿上，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坐在車內。開車的是沈泓的二叔，也就是沈淩的二弟沈沖。與哥哥瀟灑恣意的美貌相比，沈沖的長相要更加周正傳統一些，同樣的高鼻深目，且極具陽剛之氣。他從小到大一直陪在沈淩身邊，是他在生意場上重要的幫手。
沈淩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回頭看了一眼雙唇緊閉的沈泓。
“瘦了。”沈淩的聲音既清冷又溫柔。
“嗯。”沈泓回答地有點心不在焉。
“學校也沒說什麽，沒有需要擺平的麻煩，這件事就這樣翻篇兒吧。”沈淩望著前方輕聲說道。
“對不起。”沈泓依然低著頭，低聲應話。
“呵，”沈淩用右手輕撫頭發，閉上眼，微皺著眉，然後用一種既冷酷又挑逗，還帶一絲陰陽怪氣的語調對沈泓說道：“你打架可沒我年輕時候厲害，換成我，她可能就被打死了。”
沈淩一直看著前方，沈泓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敢隨便接話。
“我知道。”她沈默了片刻，才輕聲說了幾個字。
“回家吧。”沈淩的語氣非常平靜。
然而對於沈泓而言，這不是溫和地提議，而是明確的命令。
沈淩繼續用十分平靜又不失命令意味的語氣說道：“你在外面怎麽玩我都可以不管，但不要把男人帶回家。”
沈泓感到他言有所指。擡起頭正聲道：“你別說這些。”
沈淩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奇，隨後又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錢還夠花嗎？你可不用給我省錢。”沈淩的聲音聽起來既溫柔又悅耳。
“我目前還沒養成什麽特別燒錢的嗜好。”沈泓認真地回答道。
“那畢業後去美國玩幾個月吧，跟著我再給你派點小活，正好學習一下。”沈淩溫柔地說道。
這句話確實是提議。
沈泓從小呆在沈淩的身邊，被他一手教大，因此也對他極為了解。沈淩的神情、語氣包括微妙的心理狀態，沈泓都能琢磨得八九不離十。
“聽你的。”沈泓低聲說道。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手機上看到一家新開的意菜館，當日預約也不難。”沈淩從前座扭過頭，看了沈泓一眼，輕聲問道。
“回家吧。你炒菜，”沈泓眼神發直，盯著沈淩坐的方向，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說道：“然後明天還要給我做早餐。”
沈泓說話的語調聽起來冷冷的，但就能不偏不倚地正中在沈淩的心坎上。
沈淩晚上認真地為沈泓燒了兩道家鄉菜，廚藝雖談不上精湛絕倫，但也是遠勝普通人的水平。他只呆了一晚，次日清晨和沈泓在家用完早餐後便和沈沖一並飛離日本。
父親沈淩離開了，沈泓的精神狀態卻變得很糟糕。沈淩離開的這些天，她總會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沈淩和沈泓的母親在她五歲時出於某些原因協議離婚，母親離開了那個家，在那之後沈淩帶著沈泓，還有二弟沈沖以及小妹沈凝四人一起生活。沈淩的父親是遠城地區才華橫溢的實業家，年紀輕輕就富甲一方，遠近聞名，但不幸三十出頭便身患絕癥，病發離世時僅三十六歲。沈淩的母親在他父親病逝後也跟著失蹤了。時年十四歲的沈淩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兩個弟妹，還要處理很多家裏的遺留問題。
沈淩的智商非常高，且相貌美麗世間罕有，卻偏逢家道中落，時常受到同齡與年長男生的嫉恨。沈淩的中學歲月比較昏暗，有兩年時光總會出於各種原因陷入打架鬥毆的事件當中。沈淩打架異常兇狠悍烈，時而有種豁出去不要命的氣勢與魄力。有一次得罪了人，被一些同樣高大的男生群起挑釁，雙方戰況都很慘烈，他在醫院養了半年的傷才能勉強下床走路。
沈淩有一個小妹沈凝，比沈淩小四歲，生得面容姣好，美艷動人，可惜天生發育不全，後又遭遇意外事故，八歲便失了明，生活起居時時刻刻需要沈淩和沈沖在旁照料。但她偏就厄運連連。有一次生病，家人帶她去醫院打針，由於醫師的疏忽，沈凝竟慢慢患上了藥物性耳聾。既看不見、又聽不清的她生活艱辛而絕望，有一次出門還摔斷過一條胳膊和一條腿。
沈泓從小就害怕她小姑。小時候的沈泓性格很文靜，見人說話看起來都是怯生生的。她從來不敢單獨和小姑沈凝呆在一間屋子。因為小姑會發瘋，很絕望的失心瘋。小姑每次發瘋只有父親沈淩能鎮得住她，連二叔沈沖都只有被她一通狂轟亂炸的份兒。沈淩那時正在料理幾家新的工廠，整日為生意焦頭爛額。那段時間他幾乎每日都是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家照顧年幼的沈泓，安撫發瘋的沈凝。
沈泓平躺在床上，直到現在都能想起那些揪心的場面：
在她只有五六歲的時候，小姑會抱著他父親的肩膀，一邊聲嘶力竭地嘶吼，捶打，一邊絕望地尖叫道：“哥……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你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求你了……”
後來小姑真的死了。
自殺。年僅二十三歲，死在一般女子最美麗的年華。
“爸……我好怕……活著太可怕了……”小沈泓抱著父親的脖子一邊哭，一邊喃喃地說道。
“不要怕。”沈淩緊緊地抱著小沈泓，讓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裏。他的聲音清冷而富有力量，時至今日沈泓依然記得很清楚。
沈泓在床上翻來覆去，內心泛出一股極為熟悉的窒息和疲憊。
已過淩晨一點，陳阿姨還在打掃二樓的盥洗室，沈泓走進來，扳開水龍頭，接些清水準備洗漱。陳阿姨為她騰開位置，剛想去拿左上角儲物臺上的清潔劑，轉頭便看見沈泓表情痛苦地倒在墻邊。
“我……”沈泓面色難看，似乎要踹不上氣。
陳阿姨發現她呼吸費力，吐字困難，趕緊擡著她平躺在客廳的地板上，然後撥打急救電話。
淩晨一點半，沈泓平躺在家裏客廳的地板上。
由於呼吸困難，她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如同深中劇毒一般，全身酸麻，難以動彈。幾分鐘以後，沈泓註意到手腳在麻木之餘還開始不由控制地輕微顫抖，唯有大腦仍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比起坐著，平躺的動作讓她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但仍然無法幫助她順暢地呼吸。沈泓感覺自己像極了吊著一口氣尚未咽下的垂朽老人，每一次呼吸都艱辛而痛苦，每一次呼吸都生怕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呼吸。上一次這樣真切地感受死亡還是7歲跟著父親沈淩去雪山的時候。
“泓泓，我給你放一點音樂吧，聽著會舒服一點的。”陳阿姨安慰道，神色很著急。
沈泓疲憊地說不出話，只好把陳阿姨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再覆上自己的手，不想讓她遠離自己的身邊。
“我給你爸爸打電話吧，他知道肯定要急死了！”陳阿姨擔心地說道。
沈泓的雙眼有點無神，表情看起來麻木而悲傷。
“唉，你千萬不要怕他忙，怕他麻煩。他喜歡你麻煩他的。”陳阿姨嘆氣道。
“我想見我爸……”沈泓的眼角有點濕潤，用力地說出幾個字。
“好，好，讓你爸爸馬上飛回來看你。”
“……還有……”，沈泓想說出那個熟悉的名字，猶豫了一會，還是停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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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李銘越在日本人間蒸發以後，大學院又恢覆了往日的平靜與忙碌。
松本和青木兩位教授以及一些舉報的學生都按照程序接受了學校的問話，提交了材料和說明，一場鬧劇只能算是以無事發生而告終。尹河也按部就班地準備著畢業論文，他從陳曉菲那裏聽說了沈泓暴打李銘越的事。準確地說，這件事已經在系裏的學生中間傳遍了，尹河即使想不知道，也很難。雖說沈泓對李銘越使用了一些暴力，但由於當事人沒報案，也沒有什麽目擊者和正經的證詞，學校對這種外國留學生之間的恩恩怨怨一向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
但對於沈泓本人來說，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陳阿姨的心裏可擱不下事，出於擔憂，還是把沈泓打人的事情告訴了她家裏，於是沈泓真正的“麻煩”就這樣來了。
10月開學後的某天下午，尹河和幾個同學如往常一樣到食堂旁邊的小商店買了飯團和綠茶充當零食。在回研究室的路上，遠遠便望見一輛漂亮精悍的黑色高級轎車停在學部樓的附近，車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異常英俊的男子。當尹河略微走近一些時，他看清了這位男子的相貌，並大為吃驚：
他的面容居然和沈泓有六七分相似，但眉骨更高，眉形更加飄逸，顯得五官深邃又灑落。深綠的瞳孔如漆如墨，在日光照耀下罕見地泛著銀灰色光澤。面上肌膚雪白而清透，下頜弧線優美且性感，令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一頭深褐色、稍稍垂過肩頸的中長發極為罕見地柔順秀麗，平添幾分中性之美，與他的身高和外貌形成良好的均衡。
男子的視線停在學部樓的門口，隨後尹河便看見沈泓從樓裏緩緩地走出來。她身著一件優雅的淺色風衣，攜一只精致的皮包朝這位男子的身邊走近。
“上車。”男子對沈泓說道。他的聲音色調清冷，咬字極為悅耳，但聽起來卻像是一句簡短的命令。
尹河很確定，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沈泓的父親。
沈泓的父親名叫沈淩。雖說是父親，他看起來卻更像一位比沈泓年長數歲的兄長。沈淩在當地以嚴謹的實業家聞名，經營著很多家類型各異的工廠，目前也保有不少潛力尚高的房產。他這次來日本是因為女兒沈泓的事。日本的學校雖然一向不主張幹涉外國學生的個人事宜，但出於對沈泓學業成長和心理健康的考慮，他們仍然建議其家長和導師進行適當的交談。
沈泓兩手放在腿上，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坐在車內。開車的是沈泓的二叔，也就是沈淩的二弟沈沖。與哥哥瀟灑恣意的美貌相比，沈沖的長相要更加周正傳統一些，同樣的高鼻深目，且極具陽剛之氣。他從小到大一直陪在沈淩身邊，是他在生意場上重要的幫手。
沈淩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回頭看了一眼雙唇緊閉的沈泓。
“瘦了。”沈淩的聲音既清冷又溫柔。
“嗯。”沈泓回答地有點心不在焉。
“學校也沒說什麽，沒有需要擺平的麻煩，這件事就這樣翻篇兒吧。”沈淩望著前方輕聲說道。
“對不起。”沈泓依然低著頭，低聲應話。
“呵，”沈淩用右手輕撫頭發，閉上眼，微皺著眉，然後用一種既冷酷又挑逗，還帶一絲陰陽怪氣的語調對沈泓說道：“你打架可沒我年輕時候厲害，換成我，她可能就被打死了。”
沈淩一直看著前方，沈泓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敢隨便接話。
“我知道。”她沈默了片刻，才輕聲說了幾個字。
“回家吧。”沈淩的語氣非常平靜。
然而對於沈泓而言，這不是溫和地提議，而是明確的命令。
沈淩繼續用十分平靜又不失命令意味的語氣說道：“你在外面怎麽玩我都可以不管，但不要把男人帶回家。”
沈泓感到他言有所指。擡起頭正聲道：“你別說這些。”
沈淩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奇，隨後又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錢還夠花嗎？你可不用給我省錢。”沈淩的聲音聽起來既溫柔又悅耳。
“我目前還沒養成什麽特別燒錢的嗜好。”沈泓認真地回答道。
“那畢業後去美國玩幾個月吧，跟著我再給你派點小活，正好學習一下。”沈淩溫柔地說道。
這句話確實是提議。
沈泓從小呆在沈淩的身邊，被他一手教大，因此也對他極為了解。沈淩的神情、語氣包括微妙的心理狀態，沈泓都能琢磨得八九不離十。
“聽你的。”沈泓低聲說道。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手機上看到一家新開的意菜館，當日預約也不難。”沈淩從前座扭過頭，看了沈泓一眼，輕聲問道。
“回家吧。你炒菜，”沈泓眼神發直，盯著沈淩坐的方向，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說道：“然後明天還要給我做早餐。”
沈泓說話的語調聽起來冷冷的，但就能不偏不倚地正中在沈淩的心坎上。
沈淩晚上認真地為沈泓燒了兩道家鄉菜，廚藝雖談不上精湛絕倫，但也是遠勝普通人的水平。他只呆了一晚，次日清晨和沈泓在家用完早餐後便和沈沖一並飛離日本。
父親沈淩離開了，沈泓的精神狀態卻變得很糟糕。沈淩離開的這些天，她總會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沈淩和沈泓的母親在她五歲時出於某些原因協議離婚，母親離開了那個家，在那之後沈淩帶著沈泓，還有二弟沈沖以及小妹沈凝四人一起生活。沈淩的父親是遠城地區才華橫溢的實業家，年紀輕輕就富甲一方，遠近聞名，但不幸三十出頭便身患絕癥，病發離世時僅三十六歲。沈淩的母親在他父親病逝後也跟著失蹤了。時年十四歲的沈淩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兩個弟妹，還要處理很多家裏的遺留問題。
沈淩的智商非常高，且相貌美麗世間罕有，卻偏逢家道中落，時常受到同齡與年長男生的嫉恨。沈淩的中學歲月比較昏暗，有兩年時光總會出於各種原因陷入打架鬥毆的事件當中。沈淩打架異常兇狠悍烈，時而有種豁出去不要命的氣勢與魄力。有一次得罪了人，被一些同樣高大的男生群起挑釁，雙方戰況都很慘烈，他在醫院養了半年的傷才能勉強下床走路。
沈淩有一個小妹沈凝，比沈淩小四歲，生得面容姣好，美艷動人，可惜天生發育不全，後又遭遇意外事故，八歲便失了明，生活起居時時刻刻需要沈淩和沈沖在旁照料。但她偏就厄運連連。有一次生病，家人帶她去醫院打針，由於醫師的疏忽，沈凝竟慢慢患上了藥物性耳聾。既看不見、又聽不清的她生活艱辛而絕望，有一次出門還摔斷過一條胳膊和一條腿。
沈泓從小就害怕她小姑。小時候的沈泓性格很文靜，見人說話看起來都是怯生生的。她從來不敢單獨和小姑沈凝呆在一間屋子。因為小姑會發瘋，很絕望的失心瘋。小姑每次發瘋只有父親沈淩能鎮得住她，連二叔沈沖都只有被她一通狂轟亂炸的份兒。沈淩那時正在料理幾家新的工廠，整日為生意焦頭爛額。那段時間他幾乎每日都是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家照顧年幼的沈泓，安撫發瘋的沈凝。
沈泓平躺在床上，直到現在都能想起那些揪心的場面：
在她只有五六歲的時候，小姑會抱著他父親的肩膀，一邊聲嘶力竭地嘶吼，捶打，一邊絕望地尖叫道：“哥……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你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求你了……”
後來小姑真的死了。
自殺。年僅二十三歲，死在一般女子最美麗的年華。
“爸……我好怕……活著太可怕了……”小沈泓抱著父親的脖子一邊哭，一邊喃喃地說道。
“不要怕。”沈淩緊緊地抱著小沈泓，讓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裏。他的聲音清冷而富有力量，時至今日沈泓依然記得很清楚。
沈泓在床上翻來覆去，內心泛出一股極為熟悉的窒息和疲憊。
已過淩晨一點，陳阿姨還在打掃二樓的盥洗室，沈泓走進來，扳開水龍頭，接些清水準備洗漱。陳阿姨為她騰開位置，剛想去拿左上角儲物臺上的清潔劑，轉頭便看見沈泓表情痛苦地倒在墻邊。
“我……”沈泓面色難看，似乎要踹不上氣。
陳阿姨發現她呼吸費力，吐字困難，趕緊擡著她平躺在客廳的地板上，然後撥打急救電話。
淩晨一點半，沈泓平躺在家裏客廳的地板上。
由於呼吸困難，她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如同深中劇毒一般，全身酸麻，難以動彈。幾分鐘以後，沈泓註意到手腳在麻木之餘還開始不由控制地輕微顫抖，唯有大腦仍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比起坐著，平躺的動作讓她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但仍然無法幫助她順暢地呼吸。沈泓感覺自己像極了吊著一口氣尚未咽下的垂朽老人，每一次呼吸都艱辛而痛苦，每一次呼吸都生怕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呼吸。上一次這樣真切地感受死亡還是7歲跟著父親沈淩去雪山的時候。
“泓泓，我給你放一點音樂吧，聽著會舒服一點的。”陳阿姨安慰道，神色很著急。
沈泓疲憊地說不出話，只好把陳阿姨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再覆上自己的手，不想讓她遠離自己的身邊。
“我給你爸爸打電話吧，他知道肯定要急死了！”陳阿姨擔心地說道。
沈泓的雙眼有點無神，表情看起來麻木而悲傷。
“唉，你千萬不要怕他忙，怕他麻煩。他喜歡你麻煩他的。”陳阿姨嘆氣道。
“我想見我爸……”沈泓的眼角有點濕潤，用力地說出幾個字。
“好，好，讓你爸爸馬上飛回來看你。”
“……還有……”，沈泓想說出那個熟悉的名字，猶豫了一會，還是停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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