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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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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烏鴉

我又追著他跑了一條街,最終還是沒能追上明耀的身影。

巨大的落差感使我陷入懊悔,沒有抓到這個打電話的人,我還冒險去賭這人的真實身份,恐怕之後他不會再聯系我。

這樣一來,幾乎就真的意味著我與這起案件徹底割裂,或許到結案為止,都無法知曉北川計劃的全部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著急地掏出手機,飛快地在頁面上翻找,按照那個號碼回撥過去。

一遍一遍……

越打越覺得著急,越打越聽那首周傑倫的歌曲感到煩躁,不知道在打了第幾遍的時候,忽然有電話撥了進來。

我下意識地接通,幾乎是失控般朝對面喊道:“你到底是誰!”

對面沒有回覆。

“我知道你是明耀!只要你告訴我真相,我可以幫你!”我很著急,生怕對方不信任我,爭分奪秒地想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就在這時,我聽到電話對面傳來了一個極其冷靜沈穩的聲音:“回頭。”

我的大腦在瞬間就對此做出了反應,可是回頭看時,我卻楞住了。

站在坡下的人是劉儀明。

時間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夜晚,橙晃晃的路燈在坡下丁字路口亮起,無數只飛蛾正繞著它扇動翅膀。

我一瞬間覺得這一幕好像一場電影畫面,想象與現實竟在此刻交織起來,將我一下打了個清醒。

劉儀明的出現太過於令人震驚,以至於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可以掛電話,就這麽呆站在坡上看著對方,腦海裏閃過無數劉儀明在知曉方才那句話後處罰我的結局。

坡下的劉儀明癱了癱手,沒打算往我這個方向走,他朝馬路旁的欄桿一靠,漢南河卷起的微風帶起了他的風衣一角。

他就像是一道影子,默默等我過去主動開口。

我的意識終於在陣陣晚風中逐漸恢覆,直覺下,我猛然覺得,劉儀明可能早就知道了一切。

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後,我放下了手機朝他的方向走去。

劉儀明在燈光下顯得消瘦了不少,他從口袋裏掏出煙盒,似乎顧慮我在,拇指反覆摩擦,最終也沒好意思抽。

“貝學長也抽的是這個牌子。”

為了打破僵局,我先起了個輕松的話題。

劉儀明一下笑了,他彎起食指敲了敲盒子正面:“成山竟然也會抽煙了,看來,我下次得告訴他爸爸才行。”

“您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我也不禁笑了。

說完,我們二人都沈默了下來。

我猶豫間不知道該不該向劉儀明解釋方才電話的前因後果,可又覺得,解釋了反而像是對鄭春啟和北川她們的一種背叛。

站在欄桿邊,我忽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痛苦,側目朝後望去,漢南河波光粼粼的,像是誰在不間斷地落淚。

“貝成山和你一樣,正義感有些過重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劉儀明的聲音傳來,他轉過身,聲音柔和了不少,“你應該早就知道貝成山校園暴力傳聞的真相了吧。”

我點了點頭。

“他直到現在都覺得,明耀被退學是自己的錯,如果他能夠再早一點出手,事情一定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劉儀明說著,好像在無聲中嘆了口氣:“所以,他才會介入明輝的事件。”

我聽到這個名字,猛然擡起頭來與劉儀明對上了視線。

他微微瞇起眼睛,像是在笑:“你終於看我了。”

“劉隊,你一開始知道?”我聲音微啞,有些震驚。

“怎麽不知道?兩年前,就是我開車帶著貝成山送明輝來學校的。”

他終於打起火,點了一支煙,“那時候,我只想順著貝成山的意思,想讓他自己處理好明輝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明輝轉學去了怎樣的一個地獄,我不知道貝成山在這起事件中參與到了什麽程度。”

他的情緒有一瞬間的起伏,但只是一剎那,劉儀明的聲音軟了下去,好像是在講述一個無法挽回的故事,又好像,他正在內心深處朝什麽東西祈禱著。

緊接著,路燈朦朦朧朧的光輝,讓我得知了關於劉儀明的懺悔:“2007年的夏天,貝成山來找我,第一次告訴我關於北川遭遇校園暴力的事情。但是那段時間,我正忙著處理北京奧運會交接下來的工作,以及局內風雲變幻的形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怎麽才能保住自己刑偵隊隊長的位置。於是,我在聽完貝成山的講述後,問他了一句話。”

“什麽?”我感覺我的胸腔正在劇烈地燃燒。

然後,我看到劉儀明的眼眶濕潤了:“我說,凡事皆要講證據。我問他說,你們有證據嗎?”

漫長的沈默裏,開始時我以為我會將對方冷嘲熱諷一頓,可是到了最後,我並沒有任何訕笑的意思,也沒有任何想指責對方的話語。

反而,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劉儀明在2007年能預見到現在會發生的事情嗎?

就算預見了,實際上就如同貝成山所說的,沒有證據,他又能做什麽呢?

我想起最開始時從北川家出來後,劉儀明莫名其妙的憤怒。

恐怕,他並非因北川對警方的不信任而感到的憤怒,不是因為我的情緒化而感到的憤怒。

他憤怒的真正原因,只是因為他也意識到了,就算當年他插手了此事,結果也不會改變的對自己無力的憤怒吧。

我又有什麽資格審判我眼前這個正在為自己的過往懺悔的人呢。

劉儀明在抽完手中的那支煙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遞來,我接過紙時,他開了口:“我知道你一直在調查這起案件,或許你是想獲得畢業後留在警局的機會,也或許只是出於正義感想幫北川她們。但是,我只能告訴你,我把你調離核心,是為了不將你卷入其中。這起事件背後牽扯的利益糾紛太大,沒人能把持它結局的走向。”

我打開那張紙,是鑒定報告。

內容寫著,經檢測認定19中食堂飯菜內有機磷含量超標。

檢測時間是1月13日,也就是19中癔癥事件發生的兩天後。“也就是說,校方第一時間就檢測出了毒害卻還是偽裝成了集體性癔癥?”

“也就是因為校方的這個行為,北川她們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吧。”劉儀明嘆了口氣。

“19中女廁所內自殺的人,不是明輝對嗎?”我的手不禁握緊了檢查報告,“如果北川覆仇的目的是張瀟瀟和明輝的話,明輝就一定不能死。”

劉儀明聽罷,沒有肯定我的回答,卻也沒有否認,只是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應該也知道了,7班兩屆班主任後來都去了教育局,淩澈的父親是局裏一個小領導,所以才能把這件事做得這麽完美。”

“劉隊,您為什麽從北京回來了?”

我意識到對方話裏有話,於是決定合他的心意,順著他把話說下去。

他抿起嘴角:“因為,我查到了明耀的下落。”

“他在哪?”

我一下著急起來。

劉儀明卻平穩了情緒,他似乎就在等我說這句話,我也同時透過他的眼睛明白,自己已經落入了對方的圈套:“那麽,你告訴我,你剛剛是準備和誰通話?”

我的喉嚨像是紮入了一堆玻璃,滾動一下就會感到劇烈的疼痛。

我意識到我對於真相之心早已遠遠大於了對鄭春啟和北川的同情之心,我感到我十分的齷齪與不堪,但控制不住語言和嘴唇,終於將方才的經歷和盤托出:“所以,我懷疑對方是明耀。”

說完後,我忙接了一句:“劉隊,我可以相信你嗎?”

劉儀明被我這麽一問,忽然有些訝異,隨即正色起來:“我發誓,一定會賭上我的職業,來為這起事件洗清汙垢。”

彼時,我已顧不得判斷對方話語中的真假,只想將自己從巨大的黏稠的迷霧中掙脫開來,於是我又繼續開口:“我懷疑過貝成山,但是後來得知是您讓他去威海時,我就打消了懷疑他想以公謀私的心。但是我想知道,貝成山回來後,有告訴您他發現了什麽嗎?這起案件,還是沒有證據嗎?”

劉儀明搖了搖頭:“沒有,他說青島一切正常。”

“不,青島一定有什麽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北川恐怕在青島也有一位固定的聯系人。她手裏一定有不願意交給警方的證據,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尹天月曾非法搜查過北川的家,我想,北川的手裏恐怕真的有尹天月瘋狂尋找的東西。”

我將我的手機拿出來翻開相冊給劉儀明看,那是我在北川家裏拍下的一張明輝的單人寫真。

“我猜,那應該是一臺數碼相機,而且,它應該就在青島。如果是真的,恐怕女廁所自殺的人,也是因為這臺相機。”

劉儀明聽完我的推測,不禁皺起眉來,最終,他給下手打了個電話,要求立刻看住貝成山。

結束後,他轉過身來,在路燈下看我。

“我想你的推測恐怕是正確的。但是有一點你錯了,方才你追出來的人肯定不是明耀。我去北京的時候小宋查到了明耀在尹天月家的化工廠裏當工人,恐怕,北川的覆仇計劃裏,也有他的份。今天下午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我要求實時監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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