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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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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幻境

拿到覆制好的儲存卡時,店長的表情很難稱得上輕松。

儲存卡很小,幾乎只有拇指指甲蓋那麽大,他將那卡片夾在食指與拇指中間遞過來,剛伸來不久,卻又縮了回去:“真的不需要報警?”

北川看了一眼二手店旁的小屋,原本緊閉的屋門今日敞開了,屋內擺放著一張簡陋的單人床,旁邊還有一間小房,從門縫望過去,顯然是廁所。

大廳內上下擺放的都是落灰的照片,被擋住的視線外也藏不下一個成年男性的身影。

她拉開店長對面的椅子坐下,店長轉身又遞來了一杯牛奶。

“你沒有報警。”她握住牛奶杯的杯身,眼睛卻直直看向對方。

店長也坐在她對面,將儲存卡放到了桌子正中央。

她打量起對方,這位店長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一側眉骨有道淺淺的傷疤,他眼睛狹長,瞇起來時有些嚇人,下巴上的胡茬比昨日修得幹凈了些,有些破舊的襯衫仍能看出它質地良好。

他伸手將黑框眼鏡卸下放在一旁,這才露出了笑:“你沒有叫你朋友來?”

今天北川來時沒有叫明輝,她其實對這個店長是否會真的報警拿不準,萬一來了,就是自投羅網。

北川聳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蠻聰明的,”店長笑著開口,可語氣中卻滿是認真,“只是我有點不明白,幹這事的人不是你,你為什麽不讓我報警?”

“你明明猜得到原因。”北川笑瞇瞇地道。

面對北川滿面笑容,店長的態度卻一下洩了氣般,他嘆了口氣,轉身給北川拿來一塊草莓餅幹,再說話時,語氣中卻少了許多隔閡:“小孩子還是要像個小孩子的樣子啊,你這樣有點太成熟了。真是不知道現在的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我那個朋友家的兒子也和你一樣。不對,甚至比你還惡劣。”

態度的突然轉變讓北川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對對方的態度更加謹慎了,北川努力保持著冷靜,繼續道:“我們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聊的了吧?錢我昨天已經付過了,我可以離開了嗎?”

“害,別急啊,你也得把卡片還給我吧。”

店長瞇起眼睛,聲音很柔和。

北川掏出卡片遞給對方,卻在收回手時,被店長一把拉住。

男人的手很用力,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微微拉過一點,然後低聲道:“其實你是想讓我報警的吧。”

她感到自己身體一震,北川緩緩擡起頭來。

此時,她完全被店長的陰影籠罩住,已經無法再做出逃離的對應。

可是,她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店長顯然經歷得比她多得多,玩弄人心,她必然會輸,但昨天來時,她也只能賭。

“算了,我就按照你說的做好了。”

店長見她的表情逐漸慌張起來,也沒了欺負小孩子的心,他松開對方的手,又坐了下來,“只要你告訴我真相,你想讓我報警我就報警,你想讓我視而不見,那我就視而不見。”

北川沒反應過來,狐疑地回望去:“如果你真的幫我報了警,你販□□穢光碟的事情,不也瞞不住了嗎?”

店長聽了這話有些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眉毛:“餵,你真以為我販□□穢光碟啊?我年輕的時候比你想得恐怖多了,不至於騙你這一個小孩。更何況,你真以為自己能夠解決一切嗎?”

說著,他手指了指百葉窗。

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北川忙跑去窗前,她拉開百葉窗一角,看到樓下長椅上,明輝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那裏。

看來,自己計劃好的一切,已經被明輝發現了。

信任對方,信任眼前這個人——

她腦海裏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後這個聲音越來越大。

信任對方……

她抿了抿嘴,最終還是說出了真相。

“也就是說,那個校園暴力的人背後勢力讓你們只能逃走?”店長皺起了眉頭,“這樣的情況下,確實報警反而會自投羅網,到最後連相機都保不住。”

他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聲音一頓,他轉身打開了電腦,隨後飛速搜索起來。

不久,他指著電腦屏幕道:“比較好的一點是,你沒有殺人。我在網上搜索過了,漢南市近一個月來通報的殺人案件只有一起持刀行兇,兇手已被抓獲。”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回去嗎?”北川表情暗下來。

“你沒有想過後面的路怎麽走就希望我報警嗎?”

“……”北川真的沒有想過,她最開始的計劃,只是被警方抓獲後以故意殺人的罪名入獄,說不定監獄中的生活比在學習還更舒服。

如果她要求,明輝說不定會轉學,也不用再在19中待下去。

店長嘆了口氣,這次望來的眼神中已沒有了博弈的意思。

二人相顧無言,店長思索了一會兒,又從座位上起來,轉身到旁側的廢紙堆裏開始翻找:“我記得前段時間才看過的。”

北川剛探過身去,店長就抽出了一張上個月的新報紙。他將報紙遞來,露出了狡猾的笑:“我知道怎麽辦了。我們用魔法打敗魔法。”

*

方才在樓上還看到的明輝身影,下樓後,他卻不見了。

北川朝公路盡頭張望,始終沒有找到對方。

海平線的盡頭在耀眼的藍色下莫名充滿吸引力。油棕樹的影子在公路上搖曳,她心裏有些發慌,不自覺地朝海邊走去。

隨著距離海岸線越近,吵架的聲音撞入耳畔。

明輝背對著她站在沙灘前,他的對面是一位看起來稍上年紀的婦女。

女子的卷發披散腦後,她皺眉,眼眸間滿是指責和嘲諷。

“要不是因為你,你媽也不會是那樣的下場!”女人像是在看蛆蟲般,越說越激動起來。

“你現在還有臉回青島!回來就算了!還把你媽一個人留在那裏!”

明輝始終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承受對方的指責。

話語間涉及了對方的家事,北川本想伸手去拉明輝,可是右手舉起後停留在半空中,始終沒有勇氣進行下一步動作。

明輝家裏經歷過的事情恐怕對方並沒有全部告訴她,她不敢插話,不敢指手畫腳。

只是對面那女人越說越難聽,最後甚至動起手來,她才立刻拉過明輝。

“阿姨,您別激動。”北川面對現在的情況也有些慌張,卻強迫自己冷靜。

女人見突然冒出來個丫頭打斷自己,更是氣憤起來:“我不管你和這個崽子什麽關系,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管別人家的破事!不要把自己牽扯進不該牽扯的事情裏,最後淪落到客死他鄉的下場!”

似乎是見周圍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女人深呼吸一口氣,再也不回頭地走了。

見無瓜可吃,人們又四散而去。

北川一直拉著明輝的手,二人就如此一言不發地站在沙灘上。

然後,她轉過身來努力堆砌一個微笑:“走吧。”

“她是我小姨。”

昨天在同樣的沙灘上,明輝給家裏打電話時,北川就發誓,她不會再逼對方說自己不願意回想的痛苦記憶。只是此刻,對方叫住了她。

已接近黃昏,青島的天氣極好,風吹起時,竟能讓她感到溫暖。天邊橙紫色與碧海藍天交相輝映,黑暗從海平面的另一端擠出。

她默默停下腳步,知道對方要說些重要的話。

同樣,她也有重要的話要說。

“她是我媽媽的妹妹。”明輝那雙澄澈的眼睛回望過來,像是要看到她最深處的靈魂。

“我昨天沒有告訴你,我媽實際上是青島人。四年前,我從紡織廠搬走時,我媽媽回過一次青島。然後,為了我,她回了漢南……”

對方的氣息越來越冰冷,似乎在黃昏交接的逢魔時刻,明輝又變回了那個冷酷的人。

北川深呼吸,慢慢握住對方的手:“沒事,如果痛苦的話,不說出來也沒關系。”

明輝的呼吸越加急促,額頭已冒有幾滴冷汗。

天色越來越晚,海濱浴場的消防救援人員從塔樓上走下,提著‘切勿下水’標牌的工作者繞過他們身邊,幾乎就要開口詢問這兩個未成年人是否需要幫助。

北川的腦袋還算清醒,警方還在搜查他們二人的行蹤,事事當然要小心謹慎。

她拉過明輝便往大路上走去,走著說話,總比一直站著要好。

剛踏上瀝青路,明輝就反握住了她:“我媽離開漢南的時候沒有帶走我和我哥,她走之後,那個人的暴力行為越來越嚴重,高考前,我哥甚至被毆打入院。我媽走前我曾經慶幸她能夠脫離這個地獄,但是那天,我害怕了,我看著我哥在地板上流血不止,我被逼著給我媽打了那通電話。”

“如果她不回來,我哥就會死……”

“好了……”

北川拉住對方的衣角,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能再繼續說了,再繼續的話,想是他們兩個人無法承受的重量。

就在這時,音像店的店主遠遠從路盡頭跑來。

“餵!你們兩個小孩!”他朝北川招手,神色有些緊張,“你們不能再回去了,不能再去那個住的地方了。”

“我剛剛去找你,已經有警察查到你們在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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