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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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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粱一夢

暴雨襲來前,烏雲已經將城鎮壓的透不過氣,好像瀑布從半空中傾瀉,卷著地上的殘葉往每個巷中湧去。

她正要開門呢。

一雙瘦弱的白凈的不似少年的手拉住她的衣角。

她回頭看去。

身後站著一個陌生的,比她還要挨上一截的孩童正睜著那雙盈滿水霧的眼眸看著她。

井字格的樓梯間窗影外吹進來不少風雪,天空被一半的樓宇遮蓋住,好像永遠看不到盡頭。

“你還好嗎?”她率先出聲,憐憫之情好像在面對一只嗷嗷待哺的黑貓。

“你想來我家嗎?”她看到少年手背上的淤青。

記憶中,對面這戶奶奶是自己姥姥年輕時的玩伴,和姥姥一樣生下了一個女兒後與丈夫離婚,女兒被丈夫帶走。

兩個從小在大院中長大成人的女孩,雖不相識,命運卻在父親死後走向了相同的結局。

結婚、生子、又回到這個大院、拋下孩子又離開。

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正是對面阿姨的二兒子。

叫什麽來著?

好像有一個聽起來很光明的名字,和這樣的天氣一點都不登對。

少年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邀請。

然後,他的手指指了指通往天臺的樓梯。

視線再轉。

天臺的風景很好,但她們的身高都不是能越過天臺的柵欄眺望漢南山的高度。

她們只是坐在天臺的遮雨棚下,嘰嘰喳喳不停的說話。

不對,應該說,是她在不停的與他說話。

怎麽回事。

明明來找她的人是他才對,她會不會有些沒有禮貌了?

可是,她沒辦法停下自己的嘴。

一旦停下交流,她就會不經意間看到少年眼裏流露出的悲傷和絕望。

“你哥哥呢?”她問。

少年默不作聲,她便再也沒有提過。

直到無數個風雨過後,他才忽然說。

哥哥。

哥哥每次都叫他在爸爸回來時去天臺。

他知道哥哥會挨打,可是他沒辦法反抗。

沒辦法反抗。

張瀟然也說過這樣的話。

張瀟然?

……誰來著?

*

據說在家門外種槐花是不吉利的。

樹下有鬼,字寫起來,瘆得慌。

客廳裏說話的聲音從門縫裏鉆進,窗外的槐樹枝正在風中搖曳。

北川坐起身來。

好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情了。

不對,這裏不是她家。

這是教室。

她在課堂上睡著了。

高二下半學期開學,學校離奇的沒有進行分班。

只是個別人員進行了調動。

7班的同學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走的人也是她不認識的,來的,她倒有一個人比較眼熟。

一月去游學前,她曾經為了幫助隔壁班收班牌被不小心關在體育館的器材室裏幾個小時。

當時找她幫忙的那個女生,來7班當英語課代表了。

她叫什麽北川倒沒有註意,反正與她沒太大關系。

新學期,她還是一個人坐在最邊緣的角落,明輝被調去了前排,按照輪換規則,恐怕這個學期,他們倆都碰不到一起去。

不過,夏安也老師倒是改了個班級布局。

他將每排的距離拉近了一些,給最後一排和後墻面間留下了一片活動場所。美其名曰,新學期新氣象。

不過很快,這個場所成了同學上課罰站的好去處。

明輝的學習成績好的出乎她的意料。

他考了班級第一年級第三,這是她在開學的時候才知道的。

再看看自己的成績,班上將近50人,她倒數第十三,年級排名更是慘烈。

可是,每天堅持來上學對她而言都算勝利了,又怎麽能要求她在心驚膽戰中安穩學習呢。

不知是否是知道了她成績差這一點,後來,明輝每節課都會站在最後一排,站在她的身後。

對方似乎是故意在監視她。

每當她有不會的地方,有沒有記清楚的筆記時。

明輝會大聲的要求老師再將那個知識點講一遍。

由於是好學生的要求,所有老師都會同意,但次數多了,難免覺得是明輝在為難自己。

不過明輝卻什麽都沒有解釋。

平淡的日子過了一個月。

新來的熟面孔女生也常常在上課時站在明輝旁邊。

偶爾,她會和明輝說上幾句話。

明輝出於禮貌的應答,但多數情況下,他只是皺起眉來說:“我正在聽課。”

“你和明輝是什麽關系?”女生有次下課時,坐在了北川的旁邊小聲問她。

說著話時,她的睫毛上下撲扇,面色有些緋紅。

北川看出來了對方的心事,她無意做第三者,便實話實說:“什麽關系都沒有。”

“你們研學的時候沒在一起睡?”對方有點口無遮攔,話語間,北川已經皺起了眉頭。

“你可能是聽錯了,我從來沒有和明輝在一起過。游學的時候,我們雖然都住教師公寓,但是明輝和夏老師一起住,我和地理老師一起。”北川耐心解釋,她已經能想象到尹天月在背後說了些什麽。

“那你和夏老師也沒有過?夏老師和明輝也沒有過?你們不是3///p?”女生說話時的神情和當初拜托她放班牌時一樣單純無邪,好像,她真的不懂那時班上發生過什麽,以及這些話會對話題的關系者有什麽影響。

北川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會再對這種謠言生氣了。

她果真已經被訓成了一條巴浦洛夫的狗,除了身體上的暴力外,言語暴力幾乎沒用了。

想到這裏,她擡起眼來望向孟欣她們的位置。

孟欣正拿著一把小鏡子和尹天月聊天,有一瞬間,對方好像透過鏡面折射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眼睛裏仍舊是厭惡、威脅還有莫名其妙的憎恨。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夏老師也不是那種人。”

北川知道了,喜歡明輝的這個女生叫高婷,上次考試,是年級第十,班級第二名。

她開始更加刻意的和明輝保持距離,高婷卻莫名其妙地與尹天月她們走近了。

北川觀察了幾周,挺正常的交友。高婷的天然呆讓她聽不懂尹天月和孟欣話裏的諷刺,兩個人欺負她,倒是欺負不出意思,再加上有夏老師的盯梢,看上去這三個人的友誼還挺像回事。

三月中旬的時候,北川取消了和明輝每日在放學後於學校花園裏秘密會面。

明輝問她為什麽時,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感覺霸淩不會再來了。

她想起最近總是做的夢,問明輝:“你不搬回來住嗎?”

她沒有說明是搬回哪裏,但對方一下明了了她的意思。

明輝微微勾唇,他的聲音裏有些笑意:“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答案。”

不在花園裏見面,二人就徹底沒了多餘的聯系。

但恰巧就在取消會面的第二天,高婷又來找她了。

她這次不像上次那樣溫柔,反而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你騙我。”她指著北川,大喊起來。

“什麽?”

“你騙我你說你和明輝沒關系!”她顧不得儀態,砰地一聲摔了下桌子。

北川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還有些委屈和不甘,再多出來的,竟然是一絲占有欲。

她再次想反抗起來,於是道:“我和他確實是正常同學關系,你又想說什麽呢?”

“我都知道了!你和明輝每天都會在花園裏幽會!”

幽會在19中學生的口中並不算什麽好詞,這個詞背後,是說兩個人連上床可能都幹過。

北川皺起眉來,手心裏卻有些冒汗,雖說幽會是假,但是她二人確實有在花園裏見面,難道,尹天月她們還在監視她嗎?

見北川半天沒開口,高婷更是得寸進尺起來:“明輝這個賤人!他真是男女都通吃!我也都知道了,他還和警察學院的大學生……”

她話還沒說完,北川猛然拍桌站了起來。

這一站,班上竟然全安靜了下來。

明輝恰好在這個時候從後門走進來,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東西,但是高婷最後那句話,他肯定是聽到了。

就在所有同學都以為明輝會發火的時候,他竟然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高婷,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原本擔心壞話被聽到的高婷就有些尷尬,現在對方卻連理都沒理她,說明她的話可能有部分甚至是全部都被明輝默認了。

想到這裏,她更是惱火起來:“你和他肯定是有關系!”

“我不想和你爭這種無謂的話,你可以去問問——”

北川的話還沒有說完,高婷手中杯子裏的水就已經從她頭頂澆了下來。

她一下噤聲,猛地又呆滯般的坐回了座位上。

果然是假象,果然,這是一個夢。

“你看高婷,我說你對她這種人,就應該用這樣的手段。”孟欣的聲音從前排傳過來,“你也別太擔心了,明輝不可能和這樣的貨色在一起的。”

只是孟欣的話音剛落。

明輝就緊接著也起了身。

他很快走到孟欣身邊,將她身前的桌子往前一推,他靠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起孟欣來:“你們真夠無聊的。”

“明……明輝,你想幹什麽?”孟欣沒想到明輝會來找她,她有些慌神。

原本糾纏著北川的高婷見狀,忙趕去明輝身邊。

“明輝你別生氣。”

“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他眼神狠戾起來,“你什麽時候有資格管我了?”

“你們倒也沒事可做,我其實平時也沒什麽事幹,但是,我最愛幹的一件事,是模仿。”他聲音慢悠悠的,拿起孟欣桌子上的水杯緩緩擰開瓶蓋。

然後,他將水和高婷的舉動一樣,倒在了孟欣頭上。

“你教她的,所以我也學學看。”他瞇起眼睛,有些笑意,“孟老師,我學的,還行吧?”

“你——!!!!”孟欣被明輝這麽一潑水,一下瘋狂起來,她一手抓著高婷一手拼命去抽桌上的紙巾。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孟欣旁邊的尹天月不緊不慢的笑了。

她只是笑了。

尹天月和以往一樣,什麽話都沒說。

她笑的很開心,好像,時隔很多天後,才又一次,看到了令她滿意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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