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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花陽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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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花陽炎

*2007年

游學仍舊是照常出發,沒有參加動員大會的明輝今日卻出現在了隊伍中。

原本帶隊的李有時卻請了假,替他來的,是一位不認識的老師。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戴了一副金邊眼鏡,消瘦的體格以及姣好的身材全都吸引了眾人的註意。

自我介紹時,他說他叫夏安也,本周開始代替李有時教授7班的歷史課程。

“我操,早知道李鬼不來,我也想被孤立了。”

孟欣嘆了口氣,竟開始羨慕起北川的位置。

北川沒什麽反應,只是站在角落,也不願參與進對新老師的八卦中。

她擡起頭來,只見夏安也環視了一圈7班的所有同學,像是在尋找什麽一樣,最終竟然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方才夏安也環視學生時露出的表情,雖然帶著笑容,卻絕不能稱之為和善,反倒是隱隱透露出一種憐憫。

夏安也在看到她時,目光裏更是多了一份慈愛。

怪叫人感到反胃與驚悚。

因為不是一組,加之尹天月和孟欣二人整整一天都沒來故意找北川的麻煩。

等晚上實踐活動結束後,第一天就算結束了。

北川參加活動前恐懼過,她想起張瀟然的舍友曾有一段時間禁止張瀟然進入宿舍睡覺,她怕這三天,她會過得很不好。

巧的是,分到她時,賓館的客房沒有了。

聽說只能住到教師公寓後,又有一陣小聲的嫉妒話傳到她耳中。

北川看向明輝,只見他站在隊伍末尾正在和夏老師低語著什麽。

她忽然感到一陣厭倦,她不想身處於現在的位置,她竟想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她竟想參與進去。

“餵!”就在她望得出神時,孟欣忽然叫住了她然後搭上她的肩膀,低下聲來:“你這三天給我盯好明輝。”

“什麽?”北川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孟欣的意思。

她們前段時間不是還想拉攏明輝的嗎?

“媽的,我還以為他不會來參加游學呢。勾引完警校學生,現在又勾引起老師了。”

孟欣朝明輝的方向呸了一聲,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好狗狗,快去吧。”

勾引?

北川楞楞地看向孟欣。

視線對上,孟欣眼中的厭惡感毫不掩飾地流露,她舉起手來做個無奈的姿勢:“你還不知道嗎?明輝從二中轉學,是因為他猥褻男同學。”

這話聽著讓北川不禁想笑。

雖說四年沒見,北川不敢說明輝的性取向沒有改變,可是明輝怎麽可能會猥褻別人呢?

她也不願與孟欣多說什麽,畢竟她們嘴裏有著班上所有人的惡劣傳聞。

北川在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孟欣她們轉變了對明輝的態度,那麽,明輝很有可能會淪落為7班的另外一個犧牲品。

她擡起眼眸望向明輝。

少年的短發在標本館大廳的燈光下被照成金色。

她不願明輝再次陷入暴力的地獄中去。

北川最初設想與他搭話的目的是利用對方的保護傘,後來因為不想讓對方因她受傷而放棄。可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北川想著,往明輝和夏安也所在的位置移動過去。

這時,學生們剛好解散,標本館的出口很窄,她逆著人群,幽暗的燈光打在眾人身上,真的好像在劇場的後臺。

等她撥開最後的同學時,標本館中幾乎沒有什麽人了。

而夏老師見她走了過來,竟立刻停止了對話,與她們匆匆道了別。

明輝與北川對視許久,見她不說話,終於先開了口:“你找我?”

“啊……”北川一時被問住,她慌神,手舞足蹈起來,“那個,我們一起回去吧。”

明輝沒有回答她的話,倒是像默認了一樣朝北川的方向走去。

她看著他,他的眼睛很漂亮,標本館頂上綠色的燈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好像書上描繪著的極光。

只是,明輝繞過了她,站在了標本旁邊。

玻璃後是一只巨大的甲蟲,她小時候去外地找父母時,在爸爸的工地上看到過這個蟲子,父親當時告訴過她這東西的名稱,但她忘記了。

大廳裏沒有7班的人了。

“明輝……”北川捏起衣角,終於忍不住叫住那個身影,“明輝,求求你,救救我吧。”

明輝的背影怔了一瞬,他轉過身來,臉上卻並沒有表情。

標本館裏很安靜,消毒燈啪的一聲打開,紫綠色交替在舞臺上登場,她看到明輝蹙起了眉頭,然後回答道:“我不要。”

“我不要。”

明輝又重覆了一遍,說話間,他臉上的表情已堅毅起來。

紫色的消毒燈發出嗡嗡聲響,時不時傳出一聲飛蠅死亡的絕叫。

北川站在半米開外的走廊,她只是楞楞地看著明輝,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決絕地拒絕了她的請求。

標本館內的其他學生已經走完,狹窄的走廊頂燈也在這時被關閉。

唯有兩側標本的背板還亮著,北川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逆光之下,她看不到明輝的表情。

工作人員的聲音從頭頂的喇叭處傳來,似乎是通過監控看到這兩個學生的身影站立許久卻未動,他便多督促了幾遍叫二人離開。

明輝率先移走了目光,他往出口處匆匆張望去。

就在明輝身體劃動空氣的瞬間,北川感到自己的血液直沖上大腦,她有剎那的缺氧,呼吸也跟著沈重了許多,原本那句拒絕的話像是鉛石將她鎖在這條狹窄的走廊內,可在她看到明輝真的要離開時,腳下的束縛卻忽然全都消失了。

她猛然往前一把拽住明輝的下衣擺,不受控的力氣叫對方腳下稍有不穩,連帶著她一起,摔到了門口的假樹上。

“明輝,可是你躲不了的!”北川的聲音帶有明顯的顫抖,“尹天月她們開始時怕你,是因為她們怕貝成山!如果你沒有了貝成山,或者說,讓尹天月她們知道你和貝成山不是情侶關系,你就算拒絕我,也不會有好下場!”

“你在說什麽!我和貝成山當然不可能是那種關系!”明輝想扶著樹坐起來,卻沒什麽力氣。最終,他只是擺開了北川握著他的那雙手。

北川感到自己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一個不經意的餘光,她看到明輝身後不遠處的消防栓邊緣倒映出她的模樣,那雙閃爍著的眼睛,就好像那年教學樓6樓女廁所裏,她透過不銹鋼的置物架看到的尹天月的眸子。

狡黠、奸詐、更多是自私。

她一下回過神來,忙從明輝身上離開。

北川接連後退幾步,終於在把自己逼到墻面時,不禁捂住臉崩潰了。

倒在假樹下的明輝表情從開始時的訝異逐漸過渡到了冷靜,最後在看到崩潰的北川時,眼底裏竟多了點憐憫。

他輕柔地摩擦了幾下自己的掌心,將擦破皮的傷口中鉆進的灰塵硬生生擠了出去,那一瞬間的疼痛使明輝皺起了眉頭。

明輝沒再說話,等廣播催促第三下時,他終於站起身來,走到北川面前:“走吧。”

漢南山自然博物館占地很大,館內包含著漢南山瀑布,標本館位於最南邊,賓館在西北角,剛好與北川和明輝要住的員工宿舍呈對角線布置。

從標本館走去宿舍,還需要經過有瀑布的小公園。

自然博物館在工作日裏並沒有太多的游客,公園不對外開放,所以,為了節省電費,兩側的路燈也早早關閉了。

北川的視力在晚上並不算好,只能扶著欄桿,借小湖對岸的燈火小心探路。

夜晚時,人的感官會變得非常敏銳。

她原本是走在明輝身後的,忽然前方的空氣停滯了,她便也停下腳步來,擡頭朝明輝望去。

只見二人已走到瀑布的正下方,嘩啦啦的流水聲響徹山谷,黑暗的山間偶爾會傳來幾聲並不清晰的鳥鳴,頗叫人感到恐懼。

只是,北川的恐懼卻從標本館開始,便被愧疚所取代了——她一直在後悔對明輝說那些話。

那些不只是自私的話,更是她明知道明輝受傷卻仍舊說出的過分的話。

她安慰自己,就算過分,卻也是真的,明輝如果看不清尹天月的偽裝,到毒蛇反噬之時,只會落得比她還慘的下場。

所以,她和明輝聯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人與人之間,不是利用,就是傷害。

北川想著,眼前的明輝卻忽然開口了。

只是他的話出口便被瀑布的流水所吞噬,明輝見北川沒有聽見,又在原地站立一會兒,才終於朝北川的方向走了半步。

二人之間的距離一下縮得很近,北川這才發現,明輝比她要高上許多,自己只有一米六的個子,明輝許是一米八了。

巨大的瀑布轟鳴好像給她們周身築上了一層薄薄的屏障,北川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下來,愧疚與恐懼感全都被流水擊散了。

她好像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感到安心,覺得這才應該是自己高中的生活節奏。

她還沒反應過來,明輝清冷的聲音便灑在了耳邊:“你們已經知道他叫貝成山了。”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問句,可對方卻並未給她回答的機會,明輝好像笑了一下,他繼續開口:

“你知道他是貝成山,那就肯定知道他參與過校園暴力。你說我能救你,我和一個同樣對同學進行校園暴力的人在一起,你不覺得,我和尹天月聯手的可能性更大嗎?”

北川瞬間說不出話了,平和隨之溜走,恐懼重又出現。

她小步後退,卻在看到明輝的眼睛時,決定魯莽一次:“因為我覺得,貝成山不是校園暴力的人,你也不會是。”

明輝果然楞住了,北川接著道:“如果你是,你就不會在花園裏……和我搭話。”

她還是沒能把四年前的遺憾說出口,從某個時刻起,她與明輝的過去漸漸化為實體,它尖銳鋒利,只要從嘴巴裏說出,就會劃破口腔,痛感直抵心臟。

北川不自覺哽咽了一下。

可明輝的目光卻忽然在這時軟了下來,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偽裝:

“我沒想到,我們只是四年沒見,你現在怎麽這麽落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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