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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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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傷疤

19中發現自殺者的第二天,外界完全沒有關於這具屍體的任何消息。

本以為受到奧運會的影響,我和貝成山會因缺少人手而繼續調查案件,結果一連幾天,我都沒有收到刑偵隊的消息。

第四天下午,劉儀明發消息來叫我去他的辦公室。

雖說在一開始確定實習名單時,我來過一次漢南市公安局遞交材料,但那次我也只是去了四樓的檔案室,沒有與位於七樓的辦公區打過照面。

劉儀明的辦公室在七樓走廊的盡頭,我第一次進入劉儀明的辦公室。開門後,被裏面的風格嚇了一跳。

我原本以為會是雜亂無章的混沌的,各種資料漫天飛的那種電視劇般的模樣。

結果卻是整齊劃一的三個書櫃立在左側占了絕大部分位置,桌子從窗前移到了書櫃邊。

他的桌面很幹凈,幾乎一塵不染,紙張層層堆疊,可從最上面看下去,卻好像是只有一張般整齊。

這種對細節在意的程度,幾乎能用病態來形容了。

我一時不敢去打亂他的節奏,竟楞在原地,也不知該進還是該出。

劉儀明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在他的對面。沙發前的茶幾上,已經放好了一杯倒滿的茶。

“是這樣的,這起案子,考慮到某些原因,你和貝成山之後不用再參與調查了。”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開口。

我有些訝異,剛拿上茶托的手不禁在半空中停住,透綠的茶湯因慣性灑出。

我沒想到劉儀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次參與案件的機會完全是我憑幸運得來,如果不讓我繼續跟著調查,就說明我白白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並且,距離畢業僅剩下一年半的時間,這一年半裏,我拿年紀第一擁有第二次參與實戰實習的機會概率小之又小,僅僅一句話,自然不能讓我心甘情願的放棄。

況且,事到如今,我已知曉了太多事件幕後的消息,巨大的好奇令我根本無法平息想要知曉真相的決心。

擡起頭時,劉儀明正坐在我對面,他那雙年輕的眼睛盯著我,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好像看透了我的想法,我竟把想反問的所有話在與那目光接觸的時候卡在了喉中,說不出一句。

直到劉儀明抽出一張紙巾,伸手來擦掉桌面上的茶漬,他才繼續將這個對話推進了下去:

“你放心吧,只是不讓你們參與調查罷了。之後,我會讓你去檔案室幫忙,貝成山去後勤,你們還是能繼續這次的實習。”

“大學很不容易吧,我也是從警校出來的。”

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笑,安慰性的內容和死板的表情在這間冰冷的屋子裏顯得格外詭異。

雖然不甘還是有,但我也沒有權力反對刑偵隊隊長的話。

關於劉儀明,上大一的時候我就在同寢室的朋友口中聽說過他,那時剛好是貝成山被傳校園霸淩的時期,眾人對劉儀明的修飾詞只有包庇二字。

等後來事件漸漸平息,學校幾次邀請劉隊來進行宣講時,我才了解到劉儀明曾在00年時協助破獲過臨江市一起特大殺人案,因此調職到漢南,30歲就一路升到隊長這一職位。

他看上去並非是平易近人的,但感覺卻絕對不會是以公謀私的人。

也可能就是這樣的印象,讓我對貝成山是否真的有過校園暴力產生了懷疑。

在將我介紹給檔案室後,劉儀明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似囑咐般說了句:“像前些天我告訴你的一樣,辦案子,一定不能感情用事。”

我連連點頭,講實話我並不太理解劉儀明的意思。

在我聽來,他似乎過於保守,嚴格的程序正義會使人無法取得進步。

我只是按照本心行動。

“不能感情用事”這句話,也應該要得到真相後才能勸解自己不可沖動。

*

檔案室幾乎沒有什麽工作要做。

於是,在來到檔案室的第一天下午,我就研究透了資料的擺放編碼規則,順利找到了19中05屆入學的部分學生的戶籍檔案。

這麽做自然是違反規定的,但我並未為謀取個人私利,也沒有透露半點誰的信息,只是參考學習,也不會有誰真的追究我的責任。

自然,北川和明輝的檔案已經不在這裏了。

隨之不見的,還有那日在張瀟然鄰居家中提到的探望張瀟然家人的那位美麗的同學。

調走她們檔案的記錄上,不出意外地寫著劉儀明的名字。那三個用深藍色的鋼筆寫下的字邊緣,墨水稍稍暈染開來。

而我也因此得知,那個人名叫尹天月。

我摸著記錄本,心情一下爽朗起來,想是劉儀明開始著手調查起了張瀟然兩年前真正的死因。

但接下來,我卻又在箱底翻找到了張瀟然本人的檔案。

既然如此,只能說明,劉儀明調走那些人另有目的。

我猛然想起了11號在19中6樓女廁所發現的屍體,這件事對外界封鎖了消息,事到如今我也只知道死者是北川的同學。

這麽看來,很有可能死者就在尹天月和明輝兩人之間。

剛飄起的心情一下又跌落了。

我一頁一頁翻看起張瀟然的檔案,只見死亡日期一欄記載著的是2006年1月8日。死因是自殺,殯儀館的火化通知書上,簽著一個陌生的人名。

“李有時......?”

我不禁念出聲。

“你在幹什麽?”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嚴肅地呵斥,我嚇得一抖連忙轉身,卻不慎將桌上的檔案盒撞翻在地,裏面的資料四下散開,狼狽不堪的模樣讓我連笑都笑不出了。

來的人是檔案科的科長,這人名叫高濟,方才劉儀明將我交到他手裏時,高濟臉上堆滿微笑地囑托我工作內容,讓我一度以為他是個混日子的公職人員。

這一聲一出,我再看他,他眼裏只有對不守規矩員工的指責,以及,憤怒。

“高科長...我來幫忙整理,順便學習一下工作。”

我說的並不是謊話,今日確實是有整理資料的工作,他仍舊盯著我看,似乎在懷疑我的別有用心。但沒一秒的時間,他又換上了笑容。

高濟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會層層堆積到一起,給人種很平易近人的印象。

我敢認定,這種印象絕對是錯覺,這樣的領導才是最恐怖的,直到他拿起地上的一張資料時,我都沒敢彎腰去撿。

“你還是學生吧?”高濟忽然開口問我。

“是的。”

“19中案子的資料,今天確實是要整理來著。我只是過來看看,他們太過分了,竟然讓你來整理,萬一出了差錯,這該誰來負責?”

說著,高濟將手中拿著的那張紙攥到了背後:“倒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小同志,你也要理解我們,這個案子說大也不大,但資料沒了可就有些麻煩了。你做些記錄工作就好,有些資料清點的時候沒有,就是真的沒有,沒必要為難自己。”

高濟像是話裏有話,他到走時,都沒有再伸出他背到後面的手,我站在窗前一副謹遵教誨的模樣,看著高濟離開後進來檔案科的其他科員。

他們再沒有讓我動過一下資料。

但我很清楚地看到,高濟方才從地上拿走的資料首頁,貼的是張瀟然的照片。

我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旁邊,檔案科徹底架空了我,高科長並未趕我走,但我隱約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在這裏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我越來越覺得案情有我所不能知曉的東西,也越來越覺得,貝成山和案件有關。

另一個科員將整理好的箱子交給我讓我放到架子上時,我裝作閑聊一樣開了口:“姐,您知道貝學長去哪了嗎?”

見她的表情有些警惕,我立刻轉過頭去不看她,繼而補充道:“您別誤會,劉隊今兒說,我以後在檔案室,貝學長去後勤了,就有點好奇,你們這裏檔案室不算後勤的嗎?”

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似乎覺得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反而像是安慰我一樣說:“劉隊說的後勤,恐怕是跑腿開車的吧。你倆都差不了太多,你也別有太大心理落差。”

說話間,我透過裝放檔案的箱子正面的開口,看到最上面放著的一個女生的檔案。

我仔細地想看清上面每一個字,卻只看到在姓名一欄用黑體寫著,‘汪時瑞’於2006年1月5日更名為‘許銳’。

‘從19中轉學至北京德才女子高中’。

“餵!”坐在窗邊的科員見我神情不對,叫了我一聲。

我立刻回神過來,松開了抱著箱子的手,從梯子上走了下來。

“既然你是警校的學生,並且以後還想進系統工作的話,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她將目光移回茶杯之上,輕輕吹了口霧氣,“不要以為只怕劉隊一個人就行,很容易混不下去的。”

“姐,您誤會了,我現在在高科長手下工作,就一定為你們好好幫忙。”

嘴上這麽說,但我的腦海裏只剩下了方才放置檔案箱時移開目光前的對視。

汪時瑞的照片貼在姓名的右側。

像是少年般及耳的颯爽短發,厚厚的黑框眼鏡,光滑的皮膚上沒有一點瑕疵,但是透過那雙懦弱的眼睛,我看到了那天在19中門口拉住我的人。

還有,那道從耳根開始劃到嘴角的長長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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