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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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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墜落

自那日孟欣失控對她動手後,尹天月似乎為了貫徹她轉變對同學態度的人設,沒再要北川跟著一起回家,反而若有若無地支持起她與明輝的‘秘密友誼’。

每年寒假之前,19中會組織高二的學生進行一次為期三天的游學活動。

班裏的氛圍最近因為流血事件的減少以及對周五晚會的期待而變得輕松起來,當李老師在晚會開始前宣布游學地點是南山著名自然博物館時,一向不太有什麽反應的學生,竟然爆發了一陣陣歡呼。

等同學們安靜下來後,李老師又說,原本明天出發周一回來的活動,不知為何改到了周一出發周三回來。

不占用周末的人性化決定,讓眾人更是喜上加喜,於是時間緊迫,立刻敲定了組隊的規則。

50個學生,8人請假,為了配平,最後定4個人一小組,餘下的兩人和老師一起行動。

不出所料的是,北川與明輝被留下了。

下周一便是出發的日子,李老師臨晚會開始前,又一次向眾人強調了游學需要帶的物品以及註意事項。

盡管有些啰唆,但這次卻沒有抱怨的聲音。

北川聽得很仔細,盡管她的大腦早一步先開始恐懼起三日外出可能會發生的種種不幸,以及尹天月會對她進行的各種侮辱。

但北川仍舊像孩子一樣對這次的活動產生了無比濃烈的好奇和期待。

而這份期待,更多地源於,她和明輝一組的分配。

想到這裏,北川偷偷擡起眸來朝前望去。

明輝上課前剛從教室外進來,他偏著頭正看向學校的花園雕像,白色襯衫上還落有融雪殘骸。

對方顯然沒有在聽李有時講話。

難道他會請假嗎?

畢竟明輝親口對她說過,他厭惡集體活動。

就在她的心情反覆時,前排的同學對李有時的耐心在七點後消散殆盡了。

挪動桌椅的聲音在教學樓各處響起,隔壁班進入試音環節的聲音更讓同學焦急。

沒多久,7班內的桌子全被推到了後排,前面留下了大片的空地供晚會表演。

她在人流的推搡中被擠到教室邊緣,透過椅子堆積成的狹窄通道,北川看到明輝準備從前門離開。

就在她準備趁混亂跟上的時候,只看到緊閉著的教室門忽然被粗暴地推開。

木門依托著拴在墻上的紐扣才沒有倒下。

門上用來監督的小窗戶受慣性影響前後擺動,發出莎莎的碰撞聲。

踹門的人,隱約能辨別出是一個女生。

她戴了一頂鴨舌帽,看不到她帽檐下的碎發,只能看到用白色紗布包著的半張臉。

她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君臨天下般踏上講臺。

在眾人看到她的剎那,班裏原本喧鬧的氛圍瞬間冷了下去。

李老師皺起眉想上臺阻止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最先認出對方的人是孟欣。

她手中的話筒嘭地摔在水泥地板上。

剛剛與音響連接上的線還糾纏著沒拉開,此時因前端的松手繞得更緊了。

緊接著,尖銳的電音和孟欣的叫聲混雜在一起,響徹了7班的角落。

北川也認出來了。

講臺上的人是去年1月時轉校離開的汪時瑞。

汪時瑞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原本齊耳的短發不見了,眼鏡也沒了蹤影。

北川沒有從這具身體上看到曾經那個懦弱的、膽小的汪時瑞的影子。

講臺上的少女露出的一只眼睛中沒有焦點,只是四處張望著,好像在尋找什麽東西。

她的神情有些瘋瘋癲癲。

所有人都盯著她,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反抗她對教室的侵占。

直到她的視線環繞了教室一圈,最終,汪時瑞指著角落裏的一張桌子:“這是我的東西。”

明輝沒有離開教室,而是靠在門邊擡起頭來。

汪時瑞再次重覆了一遍那句話。

李老師見情況不對,這才又走上講臺,他拉住汪時瑞的手臂:“同學,麻煩你有什麽事,不要打擾其他人上課。”

顯然,老師沒有認出來自己曾經的學生。

汪時瑞仍舊盯著那張桌子,嘴裏囔囔著一句我的東西。

她好像發了瘋,周圍的人全都往教室後面躲,似乎是被同學的動靜刺激到,汪時瑞更加瘋狂地嘶吼起來。

“還給我!還給我!”

她一直重覆著那句話。

每叫喊一次,北川的內心就感到有人用尖銳的刀片劃下一道口子。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教學樓6樓廁所外飄進的雪花,好像又一次包裹住了她。

她情不自禁地縮起腦袋,想把自己藏在窗簾背後。

可就是這一動,汪時瑞註意到了她。

汪時瑞的觀察力仍舊是那麽敏捷,她忽然不再叫喊,只是默默地朝北川笑了起來。

仍舊是如那天晚上一樣的笑,只是這個笑,因為右邊臉部的繃帶遮擋而顯得醜陋及恐怖,甚至站在前排的女生,在目睹了這個如同怪物一樣的笑容後,不禁驚喊出聲。

汪時瑞看著她,卻沒有朝她撲來,就這麽對視了幾秒後,汪時瑞忽然回過頭來狠狠推了一把李老師,然後朝尹天月的方向撲去。

可惜她們間的距離太遠,她跑到一半,就被人用伸出的腳絆倒了。

她半躺在地上,沒有人扶起她,只聽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如同春季貓求偶時會發出的沈吟。

生理性的不適感籠罩在7班的上空,她朝尹天月大聲笑道:“你們完蛋了!你們沒有弄死她!哈哈哈哈!”

被汪時瑞指著的尹天月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她驚叫一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見汪時瑞的白色紗布上,此時已經被紅色浸濕。

汪時瑞不管臉上的傷口,仍舊大喊著:“你們沒有找到她!你們沒有找到它!你們完蛋了!”

她扶著椅子從地面上爬起,又指著周圍的同學大笑:“你們!你!你!還有你!全都是膽小鬼!”

汪時瑞的手指在掠過明輝時,忽然停了下來,她歪了歪頭,側目自語般:“沒有見過你。”

明輝仍舊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只是他在看到汪時瑞的鮮血時,蹙起了眉頭。

“但是沒關系,我會詛咒你們所有人。”

汪時瑞繞過明輝繼續說著,忽然將自己的帽子卸了下來放在旁側的桌面上。

靠她最近的同學第一個爆發出尖叫,汪時瑞的頭發不知什麽時候剃光了,她緩緩開始卸掉自己半邊臉上的繃帶,她面朝著站在最後一排的孟欣,一點一點將紅色的綁帶卸了下來。

繃帶之下,是用黑色的線縫合的半張臉,她再次咧開嘴朝孟欣笑起來,嘴角每往上一度,鮮紅的血液就會從黑色的縫合線中湧出來。

就好像那只被踩死的昆蟲屍液,源源不斷。

孟欣的尖叫已經成為一種調和劑,使這只無名的惡魔有了更多的食欲,她欣賞著、吞噬著,好像第一次品嘗到霸淩者的樂趣,似乎還覺得不夠,竟然伸手去扣起了不屬於自己的皮膚。

汪時瑞的出現,打破了7班偽善的氛圍,提醒北川,自己正身處於一個什麽樣的地獄。

這場鬧劇,最終以學校保安的趕到而止息。

據說,汪時瑞早在一年前毀容時便患上了精神疾病,她轉學後進入了北京一家專項學校學習。並且父母在全國的大醫院裏給她找了最好的大夫,汪時瑞遠離霸淩後恢覆得很快,半年前精神分裂癥再也沒有覆發過。

這次回漢南,純粹是為了探望親屬。

哪承想,卻意外得知了張瀟然早就去世了的消息。

然後,才會發生剛剛的那一幕。

教導主任將門口的安保人員痛斥一頓,也沒報警追究。

就在同學們開始小聲商討晚會還繼續與否,是否現在該回家壓壓驚的時候。

教室中央有了動靜。

尹天月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被鮮血沾染著的話筒。

她輕輕用一張紙巾擦掉上面的血,音響的爆破聲再次響起。

“餵餵。”甜美的聲音傳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尹天月用一個最甜美溫柔的笑容回答了眾人的問題。

“怎麽不繼續了?”

言外之意,像是在問。

——誰敢離開呢?

晚會就這麽繼續開始。

這回,明輝倒也不走了。

或許是由於發生剛剛的事情竟然還能繼續晚會的瘋癲感挑起了明輝的一絲興致,在班裏的所有同學能往後坐就往後坐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坐在最靠近前門的椅子上。

明輝單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起講臺上的孟欣。

站在講臺上的人早已被嚇得不像樣子,半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顫巍巍地舉著話筒,像是罰站般楞在那裏。

尹天月坐在教室的正中央,她的眉眼舒展開,倒也沒有催主持人的意思。

少女微微瞇起雙眸,黑褐色的眸中倒映著燈球不時變幻的七彩光暈。

若不是畫面太過於獵奇,北川就會被對方的外貌欺騙。

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臉上沒有絲毫悔罪的意思,更多的反而是欣賞。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相信。

尹天月是一個吞噬別人痛苦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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