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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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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論

陛下防著西境,西境防著許都,放任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北寰言沈思片刻,對景雀道:“景叔,我想去拜訪上州刺史齊丘。”

景雀立即問:“什麽時候去,我去備禮。”

北寰言想著馬上就到了年關,齊刺史府上人來人往,這時候去不會引人註目,便道:“我讓流雲先去送拜帖,看看齊刺史最近哪日有時間見我,哪日就去。 ”

景雀點頭應道:“我先把禮備著。我從許都出來的時候,帶了些貢品。”

北寰言垂眸道:“不用貢品。”

景雀沒懂北寰言的意思。

“給銀子就成。”北寰言道,“眼下西境最缺的就是銀子。”

景雀還是沒懂,但是北寰言如此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景雀問要準備多少。

北寰言沈思片刻,回道:“尋常禮,幾千兩就行。”

景雀頷首,表示知道了。

*

流雲帶著北寰言的拜帖,送到齊府。

齊府管家接到拜帖的時候,一臉困惑。

北寰……

這個姓似乎是西域那邊的姓氏,怎麽會往齊府送帖子?

管家接到這張帖子自知有事,不敢托大,立即就去後院稟了夫人。

齊夫人也沒見過這帖子,只能等著晚上齊丘回來再問。

管家一路小跑回前院廂房,問流雲這位公子現在住哪,說是等老爺回來了以後好派人去通知。

流雲回,西街口的百花樓。

百花樓?!青樓街?

管家一臉愕然,流雲抱拳辭行。

臨近年關,官場上的那些官員總要在退班之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提前恭賀新禧。

齊丘退了班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齊夫人聽了管家回稟對方住在青樓街,自覺送這帖子的人不同尋常,就立即著人去給府衙的齊丘送信,也順便把北寰言的拜帖送了過去。

齊丘拿到拜帖,只是摸這帖子的紙質,就知道送帖子的人身份尊貴。

他從裏面抽出帖子,看見落款是北寰言,楞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人交代了以後,匆忙回府。

他問夫人送帖子的人住在哪裏。

齊夫人說這人在百花樓。

齊丘立即道:“我去一趟百花樓。”

齊夫人拉住齊丘:“到底怎麽回事?”

齊丘按住夫人的手,壓低聲音道:“送這帖子的人是北寰言,時任大理寺少卿,同中書門下三品,本朝最年輕的宰輔!”

齊夫人好像沒聽明白。

齊丘又道:“他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奉旨專查大案。他來西境一定是出大事了,我一定要去見見他。”

齊夫人擔憂地道:“昨天姚府才來提親,今天老爺就收到了大理寺少卿的拜帖……難不成是因為我們與姚府結親的事,惹陛下生疑?”

齊丘負手望天,尋思了片刻道:“應該不是。若是我們行為有什麽不端,被言少卿查到了,那就不是送拜帖來這麽簡單的事了。你別亂想了,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齊丘說罷便要重新更衣。

傍晚的青樓街才開始緩緩蘇醒,街道兩旁的道路被樓上紅光照成一條光河。

齊丘沒來過這種地方,不知道這裏是個什麽路數。

家丁把馬車趕到百花樓門口,齊丘下來才看見百花樓門口站了一個俊俏的男子。

那男子遙遙對齊丘一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齊丘跟著進去,看見百花樓裏安靜得很。那些姑娘們都在自己的屋子沒出來。這男子徑直把齊丘帶到了後院。

後院一間屋子門口有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對他抱拳一禮。

引他來的男子道:“這位是言少卿的親衛,流雲。我是宮裏內官,景雀。”

冬日寒風獵獵,齊丘額頭卻滲出了汗。

一個內官能在上州刺史面前稱“我”。可見這人在宮裏地位不低,是傳聞中陛下身邊的紅人。

這些人來頭不小,看來西境確實出了大事。

去歲,北寰言破了南澤王謀反案,今年九月又破了江南漕運與沁春城藏屍案。

現在,他又憑空出現在西境。

直覺告訴齊丘西境跟北寰言之前查的案子有牽扯,他是順藤摸瓜摸到西境的。

這幾樁案子,都牽扯謀反。

謀反啊……

齊丘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覆心情,叩門而入。

北寰言盤腿坐在炕上,做了個請的姿勢。

屋裏不太熱,可是齊丘渾身是汗,他把大氅脫下來,景雀立即上前接過來。

齊丘受寵若驚,連連欠身點頭表示感謝。

景雀卻是恭敬地說不用這般。

“下官見過言少卿。”

齊丘是上州刺史,品階沒有北寰言高,見到北寰言應該行禮。

北寰言讓他不要拘禮,過去跟他一起坐著說話。

淩信端了兩盞茶進來,放在矮桌上又退出去。

北寰言道:“原本是我想去拜訪齊大人的,不想齊大人先來了。”

齊丘連連頷首:“不敢不敢,言少卿最近辦得幾個案子重大,想必少卿來也是奉旨查案。下官不敢耽擱言少卿的時間,便趕著過來了。”

北寰言看齊丘自從進了這屋子就很緊張,便放寬了話頭:“原也沒別的事,就是我來了西涼城,在齊大人的地界上,想去認個門。”

齊丘連說:“不敢當,不敢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齊丘態度謙謹,說話小心翼翼。不知道他本身就是這個性格,還是事出有因。

北寰言不打算跟齊丘繞圈子,直言道:“齊大人,您現在很缺銀子吧?”

“啊……”齊丘又想點頭,一聽這話感覺不對,擡頭看向北寰言,“啊?”

“不單單是您,勤王府與姚將軍都缺。”北寰言望著齊丘。

齊丘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直楞楞地盯著北寰言。

北寰言從衣袖裏拿出一封信,遞給齊丘:“齊大人先看看這個,看完我們再往下議。”

齊丘弄不清楚北寰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木訥地接過來,先看著。

北寰言垂眸喝茶。

齊丘趁著北寰言喝茶的功夫,認真打量他。

這少年生得一副好模樣,充耳琇瑩,會弁如星①。

北寰言擡眸對上齊丘的目光,低聲問:“怎麽了?”

齊丘連忙搖頭,去看手上北寰言遞過來的信。

北寰言的字很好看,有臨太傅的影子卻又不完全一樣,自成一派,很難模仿。

齊丘來回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靜下心來,開始逐行掃視。

北寰言給他的是策論。

上面寫得是如何安置那些在與西域戰爭裏遺留下來的那些戰死的將士們的家屬、父母、孩子。

北寰言覺得這些人應該由州府造冊,呈給朝廷,讓朝廷按照人頭或者戶頭每年由戶部撥款,發放慰問銀錢與糧食。

齊丘不明白北寰言的意思,蹙眉道:“言少卿這是……”

“這本就是朝廷應該做的事,贍養那群老弱婦孺不是你們三府之責。”北寰言認真道,“我給齊大人這策論是為了西境長治久安。把這些恩惠讓給朝廷,才是正理。”

齊丘不懂,為什麽北寰言忽然跟他說這事。

在這事上,西境有西境的顧慮。

西境遠離許都,許都現在對西境是什麽態度,他全然不知。

很多事他想說卻又不敢說。

北寰言見齊丘欲言又止,便道:“我知齊大人是西境五州好官。今年我在許都,翻看六部冊子見過齊大人功績。您是個體恤百姓,為百姓做事實的好官。我相信您的初衷,但好心不一定能辦好事。救濟戰死將士們遺留下來的家人這件事,很容易讓有心之人拿住把柄。”

齊丘放下手中信,沈默許久,才道:“言少卿,西境是不是惹上什麽麻煩了?”

北寰言深吸一口,心裏暗自盤算著要不要跟齊丘透露一些細節。

齊丘道:“有些話攤開了講,才能講明白。”

北寰言道:“齊大人請說。”

齊丘道:““朝東門”以後,朝廷對軍門態度眾所皆知,西境沒有節度使,兵部沒有管事的人。

“西境軍營裏沒有人有品階夠資格把折子呈到禦前。

“言少卿這策論上提到的人,大部分都是浩天之戰那些戰死將士們的遺孤、孤孀、父母。

“他們能活下來,全靠西境軍將士們扶持。將士們從嘴裏省出些糧食,才能勉強養活這些人。”

齊丘說到永承年間的軍門待遇,就心如刀絞。

“朝東門”八年,磨平了這些軍門的傲氣,也磨平了他們對朝廷的期望。

即便後來永延帝許景摯繼位,替牽扯進“朝東門”的將領們翻案,大赦天下,大肆封賞軍門,在位十七年,軍政賞罰分明。可“朝東門”始終是烙在軍門身上的一個永遠抹不掉的傷疤。

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朝東門”。

北寰言給齊丘策論上提到的這些理應由朝廷奉養的軍門烈士之後,從永承年間到永延年間,朝堂上沒人提過。朝廷也從未主動說要解決這批老弱婦孺的問題。

北寰言之所以知道西境這些事,是因為安王府本就是軍門出身。

他的母親北寰洛跟他講過西境軍與西域諸國聯軍的那場浩天之戰。

他的父親許安歸跟他說過西境軍現在面臨的窘境與政治上的隱患。

當年巖州之亂,東陵帝國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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