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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寰言在這一瞬間,想到了許多可能。

但也僅僅是沒有證據支持的可能。

如果西境勤王府也是這盤大棋裏的一角布局,那這人下的棋,布的局,真是太大了。

*

北寰言進宮的時候,許景摯還在議政殿。

他不上朝,轉道先去了承恩殿看景雀。

景雀這段時間由淩家兄妹照顧,傷口愈合得很好。就是在長肉,他忍不住癢,老想去抓。

內官來稟說言少卿來了,景雀這才穿好衣衫出來迎。

景雀似是有事要跟北寰言說,內官們給北寰言端來一杯牛乳以後,便紛紛退了出去。

北寰言最近無論走到哪裏,都在喝牛乳。才去吏部領的官服袖子衣角都已經短了一截。

景雀看著北寰言最近個頭猛長,很是高興:“半個月沒見,又長高了不少?”

北寰言心思沒在這上面,畢竟是夏季炎熱,不似冬日那般,少裹了哪裏都有些冷。聽景雀說,才後知後覺,最近穿的衣衫又都短了許多。

“嗯。”北寰言點點頭。

“我讓人跟吏部交代,再給你裁幾身衣裳。”景雀捏了捏北寰言的骨頭,很是健碩,養得很好。

“景叔屏退左右,是有事要同我說?”北寰言問。

景雀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還是刺殺的事。”

景雀頓了頓,似乎有些感慨:“刺殺事件後來上吊的內官,確實是收了盛泉的銀子。我後來去找了那個內官在外的家人核對了,盛泉給了他們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北寰言心下一驚,“他從哪裏弄來那麽多銀子?”

景雀搖頭:“不是寧遠商號的銀票,是別的錢莊的票子。不好追查。”

北寰言站起身,緩緩踱步:“那人避開了寧遠商號這麽大的錢莊,選擇其他錢莊,說明,他是知道寧叔跟我的關系的……”

景雀跟著站起來,低聲問:“這消息對你有用嗎?”

北寰言點頭:“最少我們知道了,盛泉不是刺殺案的主謀。當年盛府抄家,他孤身一人進了宮,一直在工作最繁重的浣衣局幹活,攀附不到權貴,自然也拿不出一千兩銀子。這是有人找到了盛泉,利用他與景叔、與我們的仇恨,做了這件事。”

景雀有些意難平。

他確實恨盛泉,恨盛泉剝奪了他的男兒身。

可他也因禍得福,能名正言順地一直待在喜歡的人身邊伺候。

盛泉與他一起困在這皇宮裏,他們之間像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羈絆。

無論他見沒見到盛泉都知道他一直都在,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吃盡苦楚。

現在盛泉死了,那根看不見的羈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斷了。

北寰言垂眸沈思,其實他覺得盛泉刺殺這件事還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按照謀劃這局棋的人心智,到目前為止,盛泉刺殺案,依然是一步廢棋。

那人為了這步廢棋,居然花了一千兩銀子……

北寰言猜不透這步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殿外有內官小心翼翼地回稟,說陛下下朝,回禦書房了。

景雀習慣性的幫北寰言整理了衣衫,準備喚人帶他過去。

北寰言看出來景雀心情不太好,看著外面沒人,輕輕地拉住他的胳膊,道:“景叔,盛泉的事,我會查清楚的。你眼下的事,是養好自己的身子。這事遠比我們看到的覆雜,陛下需要你在身邊當耳目,才能跟我一起參詳這件事的始末。你這些年在宮裏布的耳目,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景雀聽北寰言這麽說,頓時心裏起了擔憂:“什麽意思?”

北寰言對景雀沒什麽好隱瞞的,他輕咳一聲,把嘴湊到景雀耳邊,低聲道:“我只是這麽猜的,這整件事的源頭,逃不出這皇宮。小芷查出來的那個藥方,現在牽扯的是西境勤王府。勤王府小世子,是你親自帶著陛下的旨意去封的,還記得嗎?”

景雀記性很好,在許景摯身邊一直替他記著許多事。

北寰言這樣說,他就想起來,勤王府的世子,陛下很是看中。

只是那孩子命不好,自小身子就弱。

景雀點點頭。

北寰言又道:“我今日來,也是有事想問問景叔。當年陛下賜府給勤王府,是陛下一開始就打定的主意,還是有別的原因?”

景雀一向不過問政事,賜府這事陛下沒問過他,他也沒送過這道旨意。

北寰言忽然這麽問,他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

景雀搖頭:“我不清楚……”

北寰言深吸一口氣,道:“這事,勞煩景叔幫我查清楚。”

景雀仔細想了想,慎重地點了點頭。

這事北寰言不敢直接問陛下。

賜府這事若是陛下有意為之,那這八成就跟北寰言現在在查的案子沒關系了。

既然是跟現在查的案子沒關系的事,北寰言知道也無濟於事。

但北寰言總覺得陛下不至於這樣算計西境勤王府。

*

北寰言去禦書房,有小內官先去通報,徐迎聽見小內官說北寰言要面聖,連忙讓小內官去跟北寰言說,走慢些,工部尚書葉溫年在裏面跟陛下回事。

小內官一路小跑去回北寰言。

北寰言聽聞點頭,放緩了腳步。

葉溫年下了朝還在禦書房,多半也是為了江南漕運的事。

葉溫年常年在許都,漕運的事從來都是左侍郎池修城主管,即便是現在出了事,陛下來問,葉溫年也只能根據往年的折子,說個大概。

若真出了事,也是下面人欺下瞞上。

陛下心裏清楚。

北寰言踱步到禦書房廊下,站了一會兒,才看見葉溫年從禦書房裏出來。

葉溫年出來行色匆匆,沒看見北寰言,直直走了過去。

北寰言轉身進了禦書房,許景摯拿著葉溫年寫的折子,轉手就要遞給北寰言。

徐迎把折子轉給北寰言,北寰言接過來掃了一眼。

“你怎麽看?”許景摯問。

北寰言收了折子,頷首:“要去巡查了才知道。葉尚書畢竟許久都不出京,下面的事,他也不是全然知曉。”

“這事跟南澤王那事有牽扯?”許景摯又問。

北寰言沒說話。

沒結論的事,他一向不喜歡擅斷。

“能趕在孤萬壽節之前回來嗎?”許景摯手指敲著桌子。

北寰言欠身:“這案子牽扯地方眾多,只是一兩個月,怕是回不來。”

“今年你跟長樂都不在……”許景摯似是有些不悅,孩子大了,留不住,“準備什麽時候走?”

北寰言回道:“就這幾日,準備好了,就出發。”

“帶多少人?”

“臣不想暴露行蹤,想著就帶幾個親信。”

“郭學林也跟你一起去?”

北寰言擡眸,應了一聲:“是。”

“也好,少年人就是需要多磨練磨練。他跟你去也好。”許景摯道,“他終究是要入仕的,早些見到這些,對他以後有好處。”

“陛下……”北寰言似有猶疑,“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若是沒有,臣告退了。”

許景摯搖頭。

他對這事來龍去脈也是一知半解。

若是放在以前,有黑市的消息網,很快他就能把這事調查清楚。但現在他被困在皇城裏,有許多事都不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北寰舞去整頓的邱州黑市,那裏一向是魚龍混雜的地方。若沒有足夠的膽識,是不能讓那群人信服的。

黑市,不好管。

他進了宮以後,對黑市的掌控力就差了。

到底還是需要一個天天在外面跑的人,才能管住黑市那些人。

*

北寰舞那邊確實麻煩。

她給了蔣川三天時間去收邱州黑市所有堂口的賬簿,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蔣川還遲遲未歸。

甚至他托人帶回來的賬簿,也是寥寥幾本。

蔣川沒辦完差事,不敢回望天閣。

北寰舞讓身邊的暗礁去把蔣川抓回來。

蔣川被拎小雞一樣,從外面拎回來,看見北寰舞就立即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小主子啊!我是真的幹不了這差事啊——那堂口管事一個二個都兇神惡煞的……”

“行了。”北寰舞一聲厲喝,嚇得蔣川收了哭聲。

北寰舞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她早就知道馴服邱州黑市沒那麽簡單。也沒指望蔣川一個人就能把這事給辦了。

她只想看看有多少人識時務,沒想到,幾乎整個邱州黑市都不賣她的面子。

有些墻頭草交了些賬本上來,那也是無關痛癢的小賬。

她手上雖然有能調動陵中儲備軍的虎符,但這裏是黑市,是牛鬼蛇神江湖人混雜的地方。不似官府那些依靠著國家吃飯動用軍隊他們便不敢造次。

黑市這裏更多的是走江湖,他們身上多少帶著一些江湖氣。

這些人看重的是領導他們的人,是否有過人的膽識,是否有讓人敬佩的品性。

顯然邱州黑市裏的那些堂口掌事都沒把北寰舞這個小姑娘放在眼裏。

北寰舞把胸前的馬尾甩到身後,回眸去看蔣川,艷笑道:“走,我們去會會你們這的二管事,黑狐。”

蔣川一聽北寰舞要去找“黑狐”,立即跳起來,攔住北寰舞:“小、小主子!不可,萬萬不可啊!”

北寰舞挑眉:“怎麽?他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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