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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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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

北寰洛自己滾著輪椅,往膳廳去。這新建的安王府為了方便北寰洛,所有臺階都修成了斜坡。

這些年在她身邊伺候的人都知道,只要她自己能做到的事,絕不給別人添麻煩。即便路上有人看見,也都是遠遠地行禮,沒人過來幫忙。

北寰洛到院子,剛好看見北寰言從膳廳裏出來。

她坐在輪椅上,微笑著望著北寰言。

北寰言側目掃過院子,看見有一個淡雅的女子坐在輪椅上,笑著望著他,楞了一下,立即快步走過去,到輪椅後面去找毯子,話裏話外都是埋怨:“都入冬了,母親怎麽不對自己腿上心些?!”

北寰洛側過頭去,目光追著北寰言的手,跟他閑話:“你跟小舞誰高些?”

北寰言把薄毯拿出來,展開,蓋到北寰洛腿上:“差不多高。”

北寰洛牽住北寰言的手,打趣他:“你不會長不過小舞吧?”

北寰言蹙眉,小聲嘀咕:“我還沒到發育的時候。淩信也沒開始長個呢。”

“淩信也跟你回來了?”北寰洛笑,“確實也好久沒見到他了。你淩師叔早早就下山去接你們了,你們看見了嗎?”

北寰言轉到北寰洛身後,推著輪椅:“看見了,還打了一架。讓我晚飯以後再去找他試劍。”

“別去了,難得回來,跟我說說話。”北寰洛指了指後院,示意北寰言推她往後院去。

北寰言推著北寰洛往後院走。

三年沒回來,院子裏的草木換了一茬。

入夜時分,竟然有會自己發光的花兒,北寰言不自覺地走過去,蹲下摘了一朵下來看。

北寰洛見北寰言,一直很高興,微笑一直掛在臉上。

北寰言望著那花,心思沈重。

兒子心裏的事,北寰洛跟明鏡一樣。

她輕聲問:“沁春城的事,你想繼續查下去嗎?”

北寰言把花攥在手裏,站起身,無聲地點點頭。

“為什麽?”北寰洛問。

北寰言回身,看向母親:“這事,是沖著安王府來的。我已經長大了,我……想試試看。試試看自己在許都學習那麽多年,是不是也跟父親母親一樣,有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的實力。”

北寰洛一點都不意外北寰言這麽想。

“需要我為你做什麽嗎?”北寰洛問。

北寰言不語。

北寰洛滾動車輪,靠向北寰言,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輕輕掰開,從他的手裏,拿出那朵花。

“言兒,你看。”北寰洛把花舉起來,給北寰言看,“這就是十六年前我們當時所處的環境。”

北寰言不解。

北寰洛緩緩道:“我想拿到你手上的花,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搶,可以命令,甚至可以毒殺你。但是,利用親情,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我與你父親當時就是在這樣連自己親近的人都要算進去的環境中,如履薄冰地前行。”

北寰言好像知道母親要與他說什麽了。

這一直是北寰言的心病,北寰洛想開解他。

北寰洛把手放下,望著北寰言:“言兒,你不要覺得你身為安王之子、北寰家的後人,是你占了多大的便宜。這是你在許都安身立命的根本,所有想動你的人,都要考慮你父親,我的勢力。即便是你如何想靠自己,你都不能否認,從一開始你就是帶著旁人沒有的光環出生。你生來就擁有一些別人沒有的權力與財富。”

“母親,”北寰言何其聰明,“您是想說,我與其事事想與安王府劃清界限,不如心安理得接受,利用這一切便利,達到自己想達到的目的。是嗎?”

北寰洛點頭:“我與你父親深知許都危險,若是我們名聲在外能護住你,能幫你,我們也心甘情願為你所用。我們所有的一切,最後都會留給你跟小舞。你現在用,跟以後用,沒任何區別。但是有些關系,你若是現在用,便可以達到最終目的。”

北寰言蹙眉,眸低泛著微光。

“若是你需要一個方便查案的身份,我會讓你父親給陛下去信,給你安排一個這樣的位置。”北寰洛望著北寰言,眼中亦有微光,“其實……娘親很羨慕你呢。若當時我北寰家沒有經歷那場驚天變數,我想要替軍門翻案也不會如此艱難。甚至最後還賠上你四皇叔的性命,才能把這件事終了。你現在在許都的環境比我們那時候,好太多。最少你不用跟我們一樣,把自己生死都謀算在裏面。”

母親的語氣淡然,但寥寥話語之間,就讓北寰言窺見了十六年前那場四龍奪嫡是多麽的驚心動魄。

母親所在的北寰家,是當時軍門裏威望最高的一族。他的外祖父北寰翎三十三歲官拜三品,是東陵建國以後最年輕的兵部尚書。

可就在那不久之後,北寰府跟所有軍門一起被葬在了朝東門那片焦土之下。

母親死裏逃生,隱姓埋名,蟄伏八年歸來,謀了父親三千精騎,下了邀他一起回朝堂的戰書。

他們攜手回歸東陵政局的那一年,朝堂巨變。

太子黨在他們謀劃下連帶著趙皇後的勢力一起,全線崩塌。

太子黨窮途末路,拼上了太子妃的性命也要拉安王府下水。可他們的計謀終敗在北寰洛連環計中。

那一年,北境烏族揮兵南下。南境暴雨,河水暴漲,洪水泛濫,民不聊生,南境軍與新歸順的南澤軍隊一起抗洪,重塑關系。

東陵與北境烏族終有一仗要打,安王與王妃一起帥兵硬守巖州城。

經過數月鏖戰,烏族終於敗兵向北竄逃。

安王帥兵追擊收覆北境兩州,安王妃以鬼策軍師身份早早布下一手棋,換得了東陵帝國與烏族義和書,這一和,就是長達十六年的北境邊關平穩。

朝廷內鬥,損耗嚴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朝中有肖小,趁著安王在外帶兵,抵禦外族侵略之時,想要竊取朝堂大權。

北寰言的四皇叔清王殿下就是在那種情況下站了出來,用了強硬手段,快速收攏朝堂權力,扛住了一個巨大帝國崩塌之頹勢。

內憂外患,天災降臨。

那種情況下,所有的人都在力挽狂瀾,後輩們不想讓先輩們的期望落空。

於是,皇族用兩個皇子的生命祭奠了他們的許氏江山,而軍門之後用他們軍門之魂守住了東陵北境門戶,重返朝堂。

這段歷史最後以永承帝退位詔書作為結尾,鐫刻在東陵歷史巨碑之上。

當朝太子自焚。

北寰言的四皇叔、許安歸的親哥哥、東陵清王殿下就那麽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親弟弟的懷裏安然逝去。

後有安王帶著兄長的屍首,隱居暮雲峰,十六年不歸朝的事。

那件事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那件事也成為許安歸心中無人可以觸碰的禁地。

他下決心讓自己的孩子隨母姓,是為了讓他們遠離朝堂,遠離皇位。

到底是怎樣的爭鬥才能讓一個征戰沙場多年心神剛硬的帝國戰神,龜縮在遠離許都的暮雲峰上不問世事?

那一年,安王府在許都奪嫡,其中兇險,不言而喻。

言午,許。

北寰,北還。

北寰言與北寰舞兩人的名字裏,承載的是兩代人的期許。

北寰言垂眸望著北寰洛,唇線緊抿:“母親,那時候……怕過嗎?”

北寰洛把那朵熒光花還到北寰言手裏:“怕。走錯一步,萬劫不覆。”

北寰言眼眸微紅。

“但,我不會退縮。”北寰洛順勢把北寰言拉過來,輕輕地抱住他,“因為我知道,我退一步,那便是讓我腳下的土地變得更加血腥。”

北寰洛摩挲著北寰言的背,眸光鎮定,聲如磐石:“言兒,我想要你們生下來,就不再跟我們一樣艱難。所以我與你父親不會後退一步。”

“母親,”北寰言聲音微沈,他似乎是穩住了他這一段時間以來,躁動不安的情緒,“我自己……去找父親說這事。”

北寰洛輕笑,拍了拍北寰言的背:“去吧。”

北寰言後退一步,望著北寰洛深深一禮,轉身跑了。

北寰洛伸了個懶腰,眸光湛明。

少年人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她能做的,就是點破北寰言這些年心中的顧忌。

她相信,等北寰言再回許都的時候,他將蛻變成蝶,展翅欲飛。

*

北寰言到清風閣,看見父親在院子裏舞劍。

十六年過去了,許安歸的劍刃上少了殺戮,多了幾分愜意瀟灑。

許安歸耳力不減當年,聽見北寰言來,調轉劍尖春風化雨直直刺向北寰言。北寰言從腰中摸出飄渺劍,迎雨而上。

許安歸有意試北寰言這些年在許都練的功夫,手下沒留情。左手執劍,一劍劈過去讓北寰言無處可躲。

許安歸身上帶著幾分戰場殺意,劍鋒未到,漫天月色卻已經被他劍意攪得混亂。

北寰言學飄渺劍,重在以柔克剛。

他接了許安歸的劍,卻又沒完全接,順著許安歸的劍鋒後撤幾步,當即轉身,把許安歸的劍直接貼著他的劍身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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