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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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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

白喻意識模模糊糊,頭沈的厲害,只感覺到一雙眼睛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灼出一個洞來。

他像是能體會到盯著他的人,迫切想讓他醒來的心情。

白喻不是很情願地睜開了眼睛,他的意識和身體指揮著他,其實更想再睡一會兒。

那雙微腫通紅的眼睛就這麽撞進了他的視線裏,那眼睛還濕漉漉的,像是不經意就能擠出水來,包含的情緒也是極為覆雜。

這種眼神白喻見過,幾次出席別人的葬禮,死者的親眷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眼睛哭的又紅又腫,但所有悲傷都被壓在嗓子眼兒裏,只留下一句體面的對參加葬禮的賓客說的“謝謝您的到來”。

白喻眨了一下眼睛,哦,原來周望是真怕他死了,悲傷的還挺有真情實感。

不待他嘆息一聲,周望便驚喜地呼喊起來:“你終於醒了!”

他嗓門突然有點兒大,隔著防護服似乎都能有那種混響的立體音效。

聲音飆飛出來,周望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極度的失態,趕緊拉回了高昂的聲線,又換了輕緩的聲音,再問了一次:“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麽樣了?”

說完他一邊盯著白喻,一邊喊:“4408,快過來。”

聽到命令,在充電樁休息的4408立馬從半開機的狀態清醒過來,滑下底座,往病床邊移動過來。

白喻靜靜地註視著一臉緊張擔憂的周望,張了張嘴:“還好。”

聲音擠出來,白喻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有多幹啞,銹得仿佛好幾天都沒有說過話一樣。

這想法立馬讓白喻意識到了違和之處。

這時4408來到了病床邊,照例跟白喻打招呼:“親愛的白喻,晚上好,4408已經五天沒能跟你說過話了,你現在還好嗎?”

說著他便開啟了掃描模式,一陣微弱的光在白喻身上劃過。

白喻對4408小可愛的這聲招呼弄楞了一瞬,哈?

五天的時間?

意思是他一覺睡過去之後,睡了五天?

可他在那個異世界,才過了兩天不到的時間,而且那次他回到現實世界,也就過了半天的時間再睡過去,異世界卻過了好幾天。

看來這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並不對等,根本沒有規律可循。

可偏偏是這樣,兩個世界又透著一股同步到極致的巧合。

一瞬的驚詫過後,白喻的註意力再次回到病房裏,視線聚焦在依舊面色沈重的周望身上。

他倒是先回4408的話:“4408,很高興醒來就見到你。”

4408果然喜悅起來,一邊分析著白喻的身體數據,一邊語氣愉悅地說道:“真棒!白喻果然最記掛著4408,這幾天4408也有每天堅持給白喻檢測身體,你正在一點點好起來哦。”

這個回答並不讓白喻感到意外,倒是篤定了他心中的想法,看來在異世界裏突然冒出來的清理異變生物就能讓他現實身體好起來的事情,是真的。

這件事情,倒是昭示著異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奇妙聯系。

周望此刻卻是緊張地搓著手,手指上緊貼的橡膠手套摩擦出一股細微的唰唰聲,白喻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對方的手上,心裏在想這家夥兒又在打什麽主意。

白喻並不天真地認為,看守員周望——這個項目研究團隊二把手的中年男人,對他的擔憂其實是在真的關心他。

時間過去了五天,研究團隊那裏的研究瓶頸應該也已經松動了分毫,不會出什麽大問題,那對方這般姿態,又是有什麽挖好的大坑在等著他跳?

“說吧,什麽事。”白喻很直白地開口,趁著他現在剛睡醒,意識模糊還好講話的時候,趕緊把那些下三濫的算計統統擺到明面上來,不要試圖浪費他為剩不多沒病的腦細胞。

周望似乎沒想到白喻會突然這麽說,兀自陷入自我情緒的他猛然回過神來,收斂了情緒,趕緊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我只是在擔心你的身體。”

白喻卻是不信,他感覺周望現在有些奇怪,他不是在一點點變好嗎,這不就是周望還有科研中心那些人想要的結果,已經沒什麽值得憂慮的了。

唔……還是有必要從周望這裏套點兒話出來,能讓一個老謀深算的家夥兒失常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白喻沈默一瞬,卻是道:“給我倒杯水吧。”

周望楞了一下,似乎也是沒想到白喻竟然沒有追問下去,他隱晦又深沈地看白喻一眼,便轉身去了一旁的飲水機,拿過白喻專用的那只玻璃杯,去接熱水。

水流稀稀疏疏地落進杯裏,砸出嘩啦啦的聲音,周望這時才意識到,飲水機快沒水了。

也確實,這幾天科研中心發生了大事,他裏外奔忙,也是今天才有充足的時間能來看看一直常睡不醒的白喻,沒想到剛好碰上了對方醒來。

接了半杯熱水,周望趕緊關掉熱水開關,又去兌涼水,正好接滿一杯,飲水機抽抽搭搭地宣布了合作結束,周望無奈地關掉冷水開關,想著一會兒立馬去弄一桶水來換上。

4408對白喻的體征分析已經結束,周望端著水杯走回去的時候,他剛好開口:“恭喜白喻,你又比昨天恢覆了一點點,你是身體細胞不再頻繁發生基因崩壞突變的情況,這樣的狀態下,你身體修覆的速度逐漸加快起來,你康覆指日可待,4408期待著你恢覆如初~”

4408沒有念什麽冗長的體征數據,只是說了一句總結。

白喻沒什麽變化,臉色還是那麽高冷漠然,不認識他的人,第一眼都會覺得他跟4408是同一類人的那種。

當然,白喻覺得他跟4408確實是同一類人,畢竟都是小可愛,這是白喻心血來潮給自己打的標簽。

周望神情倒是略微覆雜一些,畢竟他到現在也依舊想不明白,白喻只是頻繁地沈睡,什麽都沒做,醫護人員給用的藥也都是那些老生常談的東西,而對方的身體卻在突然之間往好的方向轉變。

明明本來病的要死的人,只憑借著科技與狠活勉強跟死神搶了半條命,還承載著整個研究團隊足以壓死人的巨大壓力,竟然真的活了下來,並且正在步步好轉。

不過想不通歸想不通,單單只拿他來說,巴不得白喻現在就恢覆得完好如初,立馬站在實驗室的工作臺上。

“謝謝4408。”白喻開口。

他視線又落在周望身上,這次倒是盯著對方手裏的水杯,不知怎的,他渴的要命,整個身體都幹枯得不行,似乎叫囂著要及時補充水分,好讓他全身都舒展過來。

周望停在病床前,將水杯放在床頭櫃,去給白喻搖病床,讓他躺靠起來。

白喻的臉色還是那般蒼白虛弱,周望看著那近乎透明的面皮,忍不住再嘆息一聲,哪怕白喻現在在恢覆,卻似乎也是一個杯水車薪極為漫長的事情。

那絲出於個人情感對白喻的同情又冒出來了,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個才二十三歲的年輕人罷了。

白喻躺靠起來後,周望才拿起水杯給他餵水。

溫熱的水杯貼上蒼白的嘴唇,白喻像個海綿一樣立馬活了,急不可耐地去喝這口水,他很急切,然而身體卻嚴重拖了後腿,他還是那般慢條斯理,現在也只能慢條斯理。

白喻頓時在心中嘆息,在異世界過的神仙日子完全把他的口味養叼了,現在這種臥病在床的姿態,足以讓他生出無數聲嘆息。

嗐,真倒黴。

白喻都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不過到底什麽時候,他這具身體才會通過清理異變生物恢覆如初。

還有一點兒讓他忐忑,萬一在現實睡過去,再也沒法穿回異世界又會怎樣,他依舊是沒有掌握穿越兩個世界的規律。

睡一覺就能穿嗎?他倒是不會這麽天真地認為。

但白喻是樂觀的,既然現在回到了現實世界,那就先處理這裏的事情。

喝夠水後,白喻感覺自己果真活了過來。

周望拿著空水杯,看著白喻一臉滿足的樣子,頓時有些詫異,這樣的白喻似乎很少見,而且對方對自身的病癥似乎已經不以為意的樣子。

他捏著空水杯猶豫了一瞬,才道:“董遜已經應你的要求,處理了。”

白喻不由看向周望,那眼神像是在嘲諷,說道:“什麽叫應我的要求?”

周望頓時被這句話噎住,他完全明白白喻的意思,而事實也確實如此,所謂的白喻的要求,也只是科研中心的由頭罷了。

這裏面的水很深,白喻這是恰巧遞過來了一個機會。

也因為董遜的這件事情,牽扯出了最近幾天科研中心的動亂,他和項目負責人每天都很忙,研究團隊能保持一片風平浪靜繼續進行研究,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抱歉,我說錯話了。”周望主動退讓了一步,白喻這個人,確實不能跟他對著幹,他性格讓人琢磨不透,根本沒法在他身上摸到一個應對他的規律。

也許在這個時候某種手段有用,但下一次,白喻很可能就會因為這個手段翻臉不認人,就像是對待董遜這件事情上,誰又能想到對方會抓著這個事兒不放呢,還完美地挑起了一場科研中心跟大圓生物科技之間的紛爭。

大圓生物科技本來是決定犧牲董遜這顆棋子,向科研中心示好,只等一個結果,結果不知怎的,大圓生物科技的高層突然動蕩起來,一碼人非要撤掉對這項研究的投資。

科研中心其實也並不是非要這筆投資不可,畢竟想加入進來分蛋糕的人還排著長隊,隨便找一個質量都不會比大圓科技這個還包藏著野心的企業大。

只是研究進入瓶頸,正是燒錢的時候,這筆錢就成了關鍵,科研中心只能先拖。

結果自然是大圓生物科技不幹,還弄出了一陣輿論,將科研中心推到了風口浪尖。

首當其沖的,便是牽扯到白喻的一些輿論。

說科研中心囚.禁病重的白喻,就為了做那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研究,一場對人性的探討,就這麽在情緒浮烈的末世世界裏燃燒起來。

更重要的一點,外界還不知道白喻此刻的身體狀況,而白喻作為最年輕最頂尖的生物基因科研家,擁躉者不計其數。

所以這場輿論,才會想燎原的烈火一樣,燒得科研中心猝不及防。

本在竭力維持著白喻生命的科研中心,此刻成了罪人一般的存在。

今天正好碰上白喻清醒,周望才勉強松下一口氣。

當然,這樣的輿論自然是不能讓白喻知道的,不然對方會因此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還未可知,他們實在是拿捏不住白喻這個人。

此刻他們的一致的希望是,白喻恢覆起來,卻不要變得完全健康,讓科研中心失去拿捏他的籌碼。

他們害怕他死去,更怕他活得太健康。

周望的道歉讓白喻有些詫異,不過他沒多說什麽,只是默了默後,突然道:“看到我放在床上的那本書了嗎?我之前讓你去我家裏拿來的那本,書封是華麗硬殼,厚如磚頭。”

醒來後,白喻四處看了一下,卻是沒發現這本書的蹤跡。

也不知道被誰拿了,又是否看到過裏面提到禁忌教的文字,以及出自他手的字跡。

周望倒是不意外白喻會問這個,只是有些奇怪對方為什麽會這麽寶貝這本書,他不知道這書裏有什麽內容,只是知道這書厚的就像一本新編的《聖經》。

“在櫃子裏,給你收著。”說著周望便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蹲下身,去開床頭櫃的門。

白喻的視線順著他的動作移動,眼尖兒地看到了那本厚如磚頭的書,書殼還是上一次看到的那般模樣,華麗得能讓人註意力專註,眼珠子恨不得一刻不停地黏在那上面,然而書裏卻是一片空白,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周望拿出書來,站起身,戴著橡膠手套的指尖撫摸過書封,撣去上面的雜質,才朝白喻遞過去,放在了他身側的床邊,沒說什麽。

白喻只是看了一眼這本書,似乎不再關註這本書是否被誰翻看過,視線再次聚焦在周望身上,看著他那收斂情緒後還是流露出一絲憂慮焦灼的表情。

“董遜的事情,還有後續對吧?”他平靜地開口,問出的是問句,闡述的卻是一個事實。

周望卻是震驚不已,完全意外白喻竟然能猜測得如此準確。

但很快他又釋懷,或許白喻做出那番挑撥離間舉動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十幾步之後的發展。

周望此刻糾結的,其實是如何瞞過對方這件事裏對白喻的牽扯。

然而似乎是他停頓的時間太長,長的白喻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周望卻是一顆心瞬間被攥緊,只能怔怔地註視著病床上的這個面容蒼弱的年輕人。

“周教授,我只是個病人,不是個傻子。”白喻嘴角噙著笑,漆黑的瞳孔徒然變得幽深犀利,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稀松平常,“我成了某些人對你們進行攻伐的靶子,對吧?”

周望只感覺自己被突然震懾住,頭腦一片空白,楞是不知道該怎麽用哪個形容詞來形容白喻這個人。

智多近妖嗎?

也就是在這楞神的片刻,他似乎終於受不住白喻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下意識訥訥開口:“禁忌教的人蠱惑了大圓科技的一些高層,掀起輿論,科研中心成了囚.禁你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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