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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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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55)

“沒穿校服,就是個小姑娘,看著挺高的,那丫頭學習肯定好,我就沒見過誰看物理書一看就是兩個小時的。”

管理推著車子前行,書太多了,有點吃力,她一只手扶著腰,減虞默默伸手幫她推,管理員沒說什麽,但顯然打開了話匣子。

“小姑娘學物理好啊,家裏要支持,我家一親戚就走錯道了,是學文科的,都說女孩子要文靜呀,找個簡單的工作呀,現在好嘍,年紀輕輕下崗了,被什麽AI給替代了,她們說叫優化,嘖嘖。”

減虞心不在焉地說:“好好活著已經很難得了。”

管理員張手要拿書,減虞替她拿下來,順手翻了翻。

“小夥子,你手怎麽搞得哇。”

“放心,是外傷,不是病。”

的確是本很破舊的老書,名字簡潔,《力學》。

居然是60多年前出版的,封面塑料皮已經卷起來了,紙張還是黃色熒光紙,很厚,減虞敏銳找到了些筆的劃痕。

一些很愛惜書籍的人不舍得把書畫花,就在需要做筆記的地方加一頁薄透明紙,既能看清書籍內容,也能在紙的空白處記錄文字,這本書顯然就得到過這樣的珍愛。

許是減虞翻閱書籍的態度太莊重,管理員也松了口,說:“既然是你妹妹要看,那你等我,我去人文史哲那裏一趟,完了回來就把剔舊的找給你。”

減虞說:“跟你一起過去吧。”

他一目十行找完書籍裏的閱讀痕跡,依舊一無所獲,正煩躁之時,書頁徐徐來到封底。

一張藍色的標簽,上面寫著借閱人和借閱日期。

第二個格子是空的。

最近一次借閱已是近10年前,當然,這不代表那是這本書塵封之前的最後一個讀者,但是,在一長串簽名中,只有第二個格子是空的。

減虞的腦袋一空,腳步漂浮跟在管理員身側,聽著她小聲絮叨,腦海裏有縷細碎的閃光轉瞬即逝,抓不住,卻撓著他的腦幹,讓他根本忽略不了那感覺。

空白,空白。

為什麽只有日期,沒有名字。

會是被抹除存在痕跡的梁全嗎?那為什麽單單留下他的身份證,僅僅是因為沒有找到,還是真的只是為了給於絲楠留一個念想?

是梁全的意思?

他牢牢抓緊這本脆弱的、已滿知天命之年的《力學》,低頭向管理員問道:“這批書是誰捐的?有聯系方式嗎?”

管理員蹲到最底下,抓著一本書來回確認,聞言,又把書塞回去找手機裏的書單。

“這都多少年了,哪還有聯系方式,人家捐給圖書館了,圖書館又不用給他打匯報,有什麽好聯系的,咦,不對勁啊。”

減虞問道:“怎麽了?”

管理員撐著膝蓋站直,臃腫的身子搖搖晃晃,減虞扶住她。

“這本書怎麽這麽新,明明號碼是對的呀,不對不對,肯定是錯了,我要去查查。”

她好似怕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就往外走,減虞在她剛剛那個位置抽出書,手感光滑,有著現代機器切割的完美邊角。

又是一本再版十幾次的經典書籍。

翻到封面——

《夢的解析》[奧]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

雨勢漸歇,積水盈盈一汪,將銀白色巨蚌含入嘴中。

王冰彬懷抱書包,無聊地數著槐樹葉子滴落下來的水珠。

那小水晶簾子一開始落得很勤,等雨停便慢了,他眼珠子動得飛快,甚至還有餘力在腦子裏根據時間數量驗證加速度。

有人從背後靠近,沒輕沒重,踩碎水鏡濺起的水花打到王冰彬的褲腿,王冰彬心道,來了,於是轉身,卻傻了眼。

“組長。”他大為吃驚,做賊似的擋嘴道,“這都快兩點了,你還有啥要交代的?”

只見元赑打扮得異常風騷,亮黑色靴子,經過雨水洗禮格外嶄新鋥亮。

牛仔褲腳紮在裏邊,大腿結實有力,感覺能跑死一匹汗血寶馬,往上,穿的是一件薄薄的沖鋒衣,不是很寬松,罩著他魁梧的上半身,一動就能看見肌肉輪廓。

王冰彬硬生生把那句“你要去相親嗎”憋回肚子。

元赑伸手,長臂輕松勾到了槐樹的樹枝,往下一扯,嘩啦啦掉下來一大片水,王冰彬雨傘沒打正,冰得脖子一縮。

育才的校服還挺防水,水珠順著袖子滾下去了,元赑則大退一步保住了帥氣,只留王冰彬訕訕地抹眉毛上的雨水。

“放機靈點。”元赑看著他的模樣滿意點頭,“你一個高中生,皺眉毛幹什麽,再傻一點,青春一點。”

王冰彬苦哈哈道:“我咋青春啊,社畜沒那功能。”

元赑卻說:“你知道江湖騙子靠什麽吃飯嗎?”

王冰彬:“靠精湛的騙術?”

元赑抱胸:“NONO,靠的是察言觀色。”

他瞇起眼睛,突然出掌往王冰彬肩膀一推,王冰彬哪受得住這個,踉蹌退一步,抱緊書包很驚訝。

只聽元赑哈哈笑道:“小崽子,毛都沒長齊,又出來泡妞啊。”

這時,王冰彬聽到眼鏡架上的紐扣聽筒傳來吳卡的提示:“目標50米,註意。”

原來是做給李老八看的!

王冰彬忽然福至心靈,對元赑道:“你別瞎說,誰泡妞了!”

元赑挑釁地掃視他,又沖他亮了亮大腿雄壯的肌肉:“不泡妞你跟誰約會,還是上次那丫頭?你小情人?”

王冰彬急道:“那是我同學!你再汙蔑她試試?”

“呵呵。”元赑痞笑道,“下次記得給小爺帶點好東西,爺就不告訴別人,懂?”

說罷,他晃晃悠悠走了,王冰彬狀似不服氣地踢槐樹的圍欄一腳,然後又後知後覺想到要愛護公物,掏出紙巾把圍欄擦幹凈,摸摸沒水,往上一坐繼續等。

沒多久,李老八現身。

他戴著副圓溜溜的黑瞎子眼鏡,拎的是公文包,還有一把折疊雨傘。

沒穿那身僧袍工作服,而是穿未經熨燙皺巴巴如鹹菜的休閑西裝,背後領子翻進去。

正所謂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李老八走路姿勢很別致,羅圈腿鴨子步,腳踝露著,赤腳穿一雙皮鞋,頗有精神小夥的風範。

見樹下除了校服小夥子再沒別人,李老八熱絡問道:“小兄弟,你也約了人啊?”

嗓子癟若公雞,還是正宗本地散養走地雞,身上有股濃濃的煙熏味。

王冰彬站直,拿著手機有點猶豫:“你,你就是,那個,八部天龍廣力菩薩座下的,諦聽轉世?”

李老八先是嘴巴下撇,然後右手撫著肚子,好似很不滿意就這麽被人念出了名號。

“老八就是我,我就是老八,小兄弟,你家裏長輩沒來,就你一個人?”

王冰彬全然不屑的樣子:“就我一個,怎麽啦,我奶奶就是約了你才出門才摔跤的,我還沒找你麻煩呢。”

“那剛剛那個,是誰啊?跟你挺熟的嘛。”

“你管那麽多幹嘛!”王冰彬倔強不願意多說。

李老八呵呵笑,表情雖然還算客氣,但眼中對這出言不遜的毛頭小子已有了幾分惱怒。

他拍了下西服下擺說:“哎喲,我早就跟你奶奶說了,九紫離火運的年頭,洩露天機是要遭天譴的,不是我咒你奶奶,這不,還沒出門就走了背運,你還不信?”

“我奶明明是踩到水才滑倒的,你瞎說什麽?”

“呵呵,天天下雨,別人出門怎麽不踩到水,別說你奶奶了,就說你,你也不想想,怎麽你不滑你爹不滑,非是你奶奶呢?”

“老年人眼睛不好,那不是很正常嗎?”王冰彬不耐煩道,“要不是我奶奶非要我來,我才懶得在這淋雨呢。”

李老八幾日來就盼著這個大單子,想著怎麽能敲一筆竹杠,結果還沒出門,就收到消息說老姨來不了,他問這事跟沒跟別人說,老姨忙不疊說沒有,但是把錢交給了乖大孫子。

到手的鴨子哪能飛了?

李老八見忽悠不成,臉色一暗。

“小兄弟,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奶奶被夢魔攝住,精魂受了大罪,昨晚我就算過一卦,嘖嘖,要不是我,你奶奶還不止這一跤呢……哎算了算了,你奶奶是有緣人,我吃點虧就當積德了,也不強求,回去跟告訴你奶奶,以後再遇到什麽事,哼,別來找我。”

他冷哼一聲,姿態擺得高高的。

王冰彬在書包裏翻了翻,李老八餘光瞄著,就差眼珠子黏在那內袋裏了。

一沓鮮艷的紅票子閃過,李老八內心狂喜,卻見王冰彬只從裏邊抽出了一張。

“給你。”他說,“就當路費吧,這下滿意了?”

“錢?你以為我就是為了錢?”李老八推開,“我李老八差錢?你去港口打聽打聽,我李老八是誰?多少大老板都找我算卦解夢?呵,小兄弟,你不信?”

李老八忽地伸手在王冰彬腦後一抓,尖小拇指指甲刺了王冰彬一下。

“你幹什麽!”

李老八將公文包掛在欄桿上,右手拈了個眼花繚亂的手勢,一下朝天指,一下朝地指,忽地雙眼精光大射,對王冰彬笑道:“我明白了。”

“故弄玄虛。”王冰彬咕噥著,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不動。

“血光之災啊——”

李老八摸了摸王冰彬校服上的校徽,不住地搖頭:“你們學校,最近不太平,嗯?是不是,有幾個小朋友以血為祭,害了不少人喏。”

聞言,王冰彬握住拳頭:“又開始胡言亂語,我們學校的事全市都知道,你幹什麽張口就汙蔑人,那是地鐵脫軌事故!事故!跟我同學有屁關系!”

“呵?事故,要是我說,這是一場獻祭呢——”李老八勾起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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