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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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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38)

陵園都是骨灰土葬,一排排墓碑被雨水沖刷,煥然一新。

岱山的海拔不高,為了修建大平臺廣場,切了小半山體,自大門爬上緩坡,才到陵園的山腳。

寬闊的大臺階兩側分別立有銅雕像,左側最下邊是一名半睜眼的嬰兒,往上五級是踉蹌學步的一歲孩童,越往上,年級漸長,最頂層則是駝背弓腰,蜷成一團的長須老人。

右側反過來,是由老變幼,用這種方式揭示了生命的循環。

每一個雕像的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掉漆,是被人撫摸的,這個臺階未命名,但大家不約而同稱之為輪回臺階,以寄托祝願親人往生的哀思。

登高望遠,大門處秩序井然,綿延的長龍一直到平臺廣場,人頭攢動,像蠕動的流體,看了讓人頭皮發麻。

吳卡收回眼神,楚根長一根煙也抽到屁股了,他走過去跟他蹲一塊,忍不住說:“馬鳳去哪了。”

“剛跟冰彬出去了。”

“還不回來?”

楚根長夾著煙蒂斜眼道:“你問我,我問誰?”

“唉,你倆都多大人了,還鬧別扭。”吳卡搖頭。

“這叫啥別扭。”楚根長拿著煙蒂在地上畫圈,“他擔心晚晴,癲著呢,要是招惹他,他還不又拿我出氣啊?”

圈圈畫得不規則,成了一團毛線,楚根長低罵道:“草。”把煙蒂扔了,腳伸出去胡亂擦。

見吳卡不說話,楚根長抓抓後腦勺,洩氣問道:“你也覺得晚晴是安全的嗎?”

吳卡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說:“我相信組長。”

楚根長嘟囔一句:“組長還說要親自盯姓減的,結果呢,把晚晴給賠進去了。”

他原先見減虞長得好看,還有一頭卷毛,喊他小泰迪,現在傅晚晴因為跟蹤減虞而失蹤,他對減虞的印象跟股市一樣直線下跌。

“唉!想不通!”楚根長溜達到圍欄邊,忽而在業務樓的背面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連忙招呼吳卡:“七八,快來!”

吳卡平時坐得多,蹲了一會兒,竟有點暈,撐了下地才站起來,快步走過去,一看。

“老馬?”

小樓依山而建,後門是用來運垃圾的,今日之前,跟山體只用一道籬笆隔起來,加強警戒後,臨時搭了個鋼板墻,頂部沒棚子,馬鳳打了一把傘,正在墻角打電話。

他很謹慎,拿著電話還時不時回頭張望,兩個安保避雨,在屋裏待著,聽不到他說話。

“一個晚上過去了,連個人都找不到!”

馬鳳朝電話那頭大聲質問,待聽了一段回答後,他顯然很憤怒,將傘尖往鋼板墻上一戳,哐啷哐啷,鋼板帶著整體都晃動起來,震落了一圈雨水,濺到馬鳳的臉上。

“魯旺,你幫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該給你的線索一條都不會少。”

“你要有自知之明,元赑保密跟保他媽的兇手一樣,你以為全洩露了他會放過我?”

“替罪羊?呵呵……你倒是腦子轉得快。”

“行了,就這麽說,今天岱山不能出問題,一有情況,你立刻聯系我,明白嗎?”

馬鳳匆匆進屋了,楚根長與吳卡沈默聽得幾句,稍微聯想下就明白了始末。

原來馬鳳一直在跟市局的老大廖榮海傳遞消息。

怪不得,廖局要陶素琴的屍體要得那麽急,甚至還暗示假若交不出來,專案組會吃不了兜著走。

失蹤的事萬一瞞不住,元赑會被撤職嗎?反正已經罰了那麽多人,不差他這一個。

吳卡擰了擰手指,下定決心對楚根長說道:“我要去找組長。”說罷就跑下樓,楚根長道:

“等等!”

他個子高,沒兩步就撈住了吳卡的胳膊:“先別急著告狀啊。”

吳卡眉毛一豎:“告狀?這是關乎專案組的大事!搞不好你我都要背處分!”

楚根長當然也想得到這一點,但還是沒放吳卡走:“老馬跟咱這麽多年……”

“這麽多年也不是他騎墻的理由啊!”

“他也是擔心晚晴——”

“誰不擔心晚晴?!”吳卡拽掉楚根長的手,“你不擔心?我不擔心?晚晴喊我一聲哥,我喊她妹子,我不著急嗎?可我們誰做這種不像話的勾當了?!”

楚根長沈默。

經過昨晚馬鳳那一通罵,他的內心也滿是糾結:“這都是什麽事,七八,我也跟你透個底,組長這反應,我是真不理解,要說以前,他還不是咱的頭,晚晴就老左一個師兄,右一個師兄,誰不知道組長日後會成為傅總的乘龍快婿。可是,可是,唉!”

吳卡道:“成了同僚就要避嫌,馬鳳怎麽罵的你還沒聽清?小白臉,倒插門,頭難道願意被人在背後這麽議論?”

楚根長道:“咱幹刑警的,論跡不論心,只要破案有功勞,誰還能編排啥?可是現在晚晴不是受傷,是失蹤了呀!失蹤!”

他激動地噴出唾沫,“失蹤有多嚴重,組長還不明白?”

他往吊唁樓後邊指了指,那裏是焚化爐。

不管怎樣,過不了幾天,爐子都會燒1427次,徹底抹除他們尚在人間的可能。

“組長說過,減虞不會傷害晚晴的。”吳卡只能這麽回答。

“你咋也這麽確定?”

“我……他……”

向來以智商傲視警局的吳卡卡了殼。

他想,你要是前一秒見到元赑漠然睥睨監控,志在必得,下一秒卻抱著減虞大腿死纏爛打,你也會對他產生一種精神上的崇敬之情。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能親自盯這個有於絲楠一手情報的小作家,元赑可是出賣了色相和尊嚴。

“害!”楚根長兩手一攤,沒轍,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先看到了封晟宇,他不在告別大廳,而是在院中東北角的法醫室門口徘徊。

“老吳。”楚根長再次拉住吳卡,“老馬這事還是等今天過了再說吧,你不也聽見了,他還能通過魯旺掌握廖局的動向,這樣一來,陶敢有什麽陰謀,咱不就能防住?總之一句話,咱兄弟幾個盡全力守著殯儀館,成不成?”

吳卡暗自思忖,廖局那麽多消息不都是封晟宇去打聽的嗎,馬鳳什麽時候插過嘴。

楚根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你還要跟組長去找李王八,搞不好線索大爆,直接把案子破了,那不是萬事大吉?這樣,一火化完,我親自當面把老馬押到組長跟前,讓他道歉認錯,媽的,我還甩了他一個嘴巴子,大不了被他揍一頓,老子認了。”

吳卡猶豫後直嘆氣:“行,聽你一回吧,量老馬也不敢把組長全賣了。”

“可不是麽,組長那圓珠筆一甩,直接插進樹幹兩厘米啊!不愧是狀元狙擊手。”

他們商量完,就見馬鳳從業務樓走出來,兩眼目不斜視,就跟看不著他倆存在似的,奔著封晟宇去了,楚根長氣得牙癢癢,淬口唾沫:“這小子。”

**

一行人從出租車下來。

副駕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後座落後半步跟著手提公文包的健身男,戴副無框眼鏡,上身壯如牛,正舉一把巨大的黑傘罩住自己和年輕人。

健身男嫌棄地扯了扯西裝衣擺,說:“好多年沒坐過出租了,這味兒,嘖嘖。”

另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則滿臉雨,用手帕擦擦臉,撐著一把折疊太陽傘趕上兩人的腳步。

“這不是沒辦法嘛,公司跟陶總的車都不方便開到這來,對了,何律,你那輛特能拉現在還沒賣?”

“早就賣了,剛開始那會兒新鮮,現在爛大街,開出去掉價。”

年輕人道:“車掉不掉價,還得看開的人是誰,有的人麽就算騎自行車都氣質不凡。”

他斜了斜獨自在前方靠邊走的運動裝雨衣男人,掩不住的鄙視,“有的人天生命賤,坐包機也改不了一身土腥味。”

“是是是。”

擦汗的男人面上有點尷尬,等跟雨衣男隔了段距離,在年輕人旁邊壓低嗓子說:“今天那兩個股東坐不住了,給我打電話,要約我去吃飯,明擺著是打聽我會不會來。陶老大再不露面,就真瞞不過去了,會計師聽到風聲,說報告被壓在會上,可能得延期加審。”

陶敢厭煩道:“小小的會計還敢這麽囂張?”

何均微妙地笑了笑:“會計師不是會計,是做IPO的合夥人,他們也找我了,明擺著要驗證陶總正身。”

“是啊,簽名章不能再用了。”王立新滿臉為難。

“怎麽不能用?以前我媽出差,不都是用簽名章的嗎?”

“加審報告不能呀,那隨便一看就看出來了。”

看到陵園門口聚集了那麽多人,陶敢這才露出笑容,說:“字跡不一樣就多刻幾個,以後這種事少煩我。”

他的視線掃到志願者,新奇地說:“還發絲帶呢?是咱們的人?”

志願者的樣貌都很年輕,不像給100塊就幹的中老年托,何均扶扶眼鏡,眼角閃過一絲遲疑:“不是咱們找的人。”

“那待會怎麽鬧?”

“別急,我都安排好了。”何均把傘遞給王立新,王立新趕緊把大黑傘朝陶敢傾斜,自己的折疊傘放到一旁,很快肩頭就被打濕了。

何均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紙:“昨天發的稿子背過了嗎?不如再溫習一下?”

陶敢看到螞蟻一樣的方塊字就頭疼,搶過紙在手裏團成球扔掉。

“行了,要稿子幹什麽,不還有你在麽。”

何均低頭摸鏡框,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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