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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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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軌列車(5)

民警和接受專業訓練的飛行員還是差太多了,張宇心中感嘆,定了定神,撥開人群靠近,斜斜抱住別人讓出來的欄桿,敬了個軍禮。

“同志你好,我叫張宇,是隆基廣場片區的民警。你說吧,怎麽幫你?”

96號還以敬禮,小腿一發力,微微飄動:“這個對講機留給你,請你幫我安撫大家的情緒,尤其是車廂後半段的……”

張宇點頭,接過對講機,兩人試了一下。

“兩位同志。”有人試探著問道,“去車頭有什麽用嗎?都已經這樣了,咱們現在要做的是逃出去吧?不如用安全錘把門砸破,也許外頭人早就準備好接我們了!”

“是啊,我們的氧氣都不夠了,上邊人少,如果都跟你一樣飄上去了,我們在下邊的還怎麽活啊?”

“你不會光顧著自己跑吧?那可不行。”

有人狀似無意地堵住了向上的車廂口,96號並未強迫他讓開,而是嘆氣說道:“這絕不是普通的車禍,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前些年的飛機失蹤事件?”

人們紛紛面面相覷。

這可太耳熟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十多年前,承載近300名乘客的波音飛機消失在雲層之中,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箏杳無音訊,黑匣子至今未找到。

眾說紛紜什麽玄乎的傳言都有,還有說他們穿越了的。

“那個,不是說被M國誤當做偵察機打落了嗎,M國不肯承認,就說殘骸沒有找到。”

微妙而又膽怯的表情逐漸浮現在人們臉上,尤其是幾位30多歲的男人,他們對那次失聯印象最深刻,而幾個年紀小的則沒有說話,轉著頭四處聽人議論。

96號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皺眉解釋:“據我所知,這架飛機的確尚未找到,只能推測是燃油耗盡墜海,但由於塔臺未收到求救信號,所以不能斷定到底出現了何種意外。我提這件事,是希望大家冷靜下來,未知就是最好的現狀,不要做無用功,導致額外的傷亡,相信一定能得救,保存體力,等待救援。”

他驀地哼唱了一句:“團結,就是力量!”隨後朝張宇點點頭,得到一個同樣堅定的眼神後,他身手矯健地一彈,如一條魚竄如了上一個車廂。

**

當一切不利的已知擺到桌面上來時,只有未知才能提供獲勝的可能。

趕到車頭時,96號的手臂早就酸脹不堪,這一路費勁力氣奪路,還要跟張宇傳達各車廂的情況,他明顯感覺到呼吸困難,卻不知是由於氧氣稀薄,還是他體力跟不上導致。

老了,比不上年輕時候了。

他一邊自嘲,一邊偷偷擠入距離車頭半個車廂遠的人群中。

失重貫穿了整趟列車,所有人都不得不依附於固定的座位、欄桿來防止移動,奇怪的是,人群中央卻空出了一大塊區域,有四個人與座位相平行,與其他人則相垂直,就這麽飄在空中。

96號透過縫隙仰望,只見那四個人為兩男兩女,面孔最稚嫩的那位是個男孩,手臂上滿是傷痕,正一臉憤恨,咬牙切齒,脖子梗得通紅。

這男孩正是房超,他的左邊是一名中年女人,約近50,保養得當,脖子戴著愛馬仕方格絲巾打的V字結,身穿得體而保守的西裝,腳穿香奈兒平底鞋。從她不失威嚴的表情來看,應該也是個上位者,而且她身後橫飄著幾個人,像是她的隨從,隱隱透露出保護的姿態。

房超右側是一個男人,正值壯年,左手攔在房超面前,右手則攔著另一名女性,嘴裏不停道:“房超,冷靜,別內訌,大家好好商量怎麽辦,人已經死透了,其他車廂也死人了呢,當務之急是逃出去,不是找兇手!”

96號打量著最後那名女醫生,位置原因,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長而濃密的黑發用一根馬卡龍蘭色橡皮筋隨意紮著,一身白大褂雖幹凈,卻有幾道橫平豎直的折痕,她穿著一雙低跟黑皮鞋,簡單的黑色長褲,褲腳熨燙筆直,要不是衣服後頸處有淡淡的洗得發白的萬興醫院字樣,頗像個斯文樸素的科研工作者。

女醫生身形清瘦修長,頭與房超等人飄在同一水平線,腳所在的位置卻僅高於那名壯男。

“我已經說過,我們逃不出去了,必死無疑,但是,為了能讓屍體留在現實,必須找到兇手。”

女醫生冷冷說道,聲音清亮而高亢,普通話很標準,不禁令96號心中暗讚。

聞言,房超抓住男人的左手一躍而起,就要沖過阻攔來給女醫生一個巴掌:“胡說八道!明明你就是兇手!我進車廂的時候,裏面一個人都沒,不是你殺的司機,還能是誰!”

女醫生不屑地嗤笑一聲,並未理會,用左腳踢了下右腳的後跟,整個人就轉了過來。

這個動作必須要很強大的腰腹核心力量才能做到,足見她並不是個柔弱無依的女性。

“你自己不算人嗎?為何我們倆都在裏面,你卻默認自己不是兇手?”

“廢話!我殺沒殺人我不知道嗎!”房超又是一跳,但與壯男的力量懸殊,只能沖她的後腦勺怒罵。

“你自己也說了,你是個醫生,結果你不治病,在這裏散布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言論,還殺人!把司機的,司機的頭骨都給削了!”

想到那恐怖的死法,房超雙手一抖。

司機的遺體過於血腥,是那名年長女性先派人過去看過後,才決定徹底封鎖駕駛室門不讓人進入的,這也造成了現在對峙的局面。

“大家想想,把這麽殘忍的惡魔留在身邊,你們就不怕嗎?萬一沒被救出去反倒先給她偷偷害了,誰幫你們申冤?今天這事指不定就是她一手策劃的!”

這一轉,96號才看清女醫生的長相。

人如其聲,一張靚麗卻有失情緒的冷靜臉龐,柳眉紅唇,戴一副無框眼鏡。

視線掃過她胸前白大褂的兩個小破洞,96號越發感到棘手。

那兒原本應是她的名牌,寫明科室和姓名,職稱,現在明顯是被人扯掉了,醫生也註意到這點,皺眉捋了捋,將那歪斜的小洞捋平。

如果再不開口辯解,很有可能她會被漸漸暴躁、失去耐心的人們圍攻而死,畢竟有那男孩強有力的證詞在,死的又偏偏是司機,大家會遷怒於她,把她當做替罪羔羊。

群體犯罪界限模糊,真要被亂拳打死,很難定罪。

96號正想出聲打斷房超的怒斥,好讓大家從仇恨的情緒裏清醒過來,卻見女醫生淡淡將車廂內每個人都看了一遍,動聽的音色在車廂內飄蕩。

“再說一次,死亡播報已表明,猛烈的撞擊、爆炸就會到來。缺氧窒息、失血過多尚還算死得幹脆,不妨想一想,爆炸後,你們各有50%的概率進入五維空間或一維空間,成為宇宙中又一個坍縮的微塵粒子,那會是什麽感受。”

腳下橫臥一排排神情相似的陌生人,她卻高高在上俯視睥睨,目光冰冷,仿佛面前的不是人,而是躺在太平間的屍體。

看到96號時,他莫名不太舒適,感受到了審判、質疑、凝視……等等非我同類的敵意,於是他同樣回看過去,與女醫生對視了近5秒,直到對方將目光移走。

怪不得房超說她是背後黑手,現場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會相信那荒謬的廣播了。

女醫生兀自說道:“……親人眼中,你灰飛煙滅,可只有你知道自己只是進入了坍縮態,只要有一個能觀察到你,相信到你還存在於人世間,那麽你就能再次覆活。”

她註入了期望的語氣,卻話鋒一轉,打碎了幻想,“可是,車廂內所有人都死了,車廂外誰會知道你去了哪裏呢?你再也不會被觀察到,再也無法與人交流,再也不會活著——即使你,仍然活著。”

超出理解的一席話,其他人即使是聽第二遍了,依舊緊擰眉頭,更遑論首次聽此論調的96號,他悄悄瞄身邊人,卻驚覺他們眼中並不是憎恨,而是迷茫!

“我能提個問題嗎?”96號忍無可忍,對女醫生的好感消失殆盡。

這不是傳教嗎?說得神乎其神,卻暗含著對人心靈的控制!

其他人雖不懂卻並未反駁,那壯男出言維護,連那嚴肅的女性都在細細思忖,也正說明女醫生已經在動搖大家的三觀。

究竟是什麽會讓大家忘記性命垂危,而選擇相信一個神婆呢?

女醫生淡漠道:“問。”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96號順著她和廣播那套理論反問道:“照你這麽說,我們今天如果撞擊月球死了,也會活在另一個空間,那麽,這個空間是哪裏?我們被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問得好。”女醫生居然咧嘴笑了下,表示讚賞。

“這列7號線地鐵,掉入了時空黑洞,接軌恒星軌道,已進入太陽統治主宰的領域,踏上赴死的星辰航線。列車之小,爆炸光芒之微弱無異於米粒之珠,地球無法看到它最後一舞,它載著這1428名渺小的人類,將悄無聲息,寂滅於浩瀚宇宙的角落,你去了哪裏,只有你自己知道,但——”

96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眼神逐漸夜也變得迷茫,好似被洗腦一般望著猶如神祇的女醫生,迫切等她說出破解的法門。

“只要揪出這個世界的bug,虎鉗鐮蛾,bug就能被修覆!”

“列車加速到超越光速穿越時空隧道,逃離日軌,那時候,我們的屍體就能回到地球!”

這時,寂靜了許久的廣播再次響徹7號線。

【倒計時,4000秒。死亡人數,29。bug攻擊人數,7。經查詢,世界運行過載,bug等級調整為,B級(高)。】

廣播停了,人們剛怔怔地放下懸著的心,卻又聽見更加冰冷的聲音,這次,是7條鮮活生命最後存活於世界的痕跡。

【黃一田,男,死亡時間,倒計時7165秒,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引起大塊心肌梗死。】

【程成,男,死亡時間,倒計時6955秒,全身各器官組織缺氧窒息。】

【胡文博,男,死亡時間,倒計時5810秒,大腦機械性損傷感染細菌性腦膜炎突發猝死。】

……

【梁思宜,女,死亡時間,倒計時4001秒,全身骨骼斷裂,大腦及內臟遭到重度碾壓致血管破裂,失血過多而死。】

##R2-0-6《日軌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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