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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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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原在慈幼院整修的人相繼失蹤了好幾個。起初沒發覺,以為做到一半不想做了,但對宋沛寧有恩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走,於是乎趁著人不註意偷偷溜了小道。

可連續幾日都是如此,最後還是惹了大家的懷疑。一眾礦工裏年紀最長的老陳,也是此次提出主動幫女公子修繕燒毀慈幼院的組織者,幫助女公子是出於大夥一致的好意,理應做到盡善盡美,不叫女公子憂心,但慈幼院出了這樣的事,還是要如實說與女公子。

可眼前就是女公子的生辰,不想攪了女公子清凈,本打算等女公子生辰一過就去稟告,沒想到不知是誰先行了一步,把女公子帶走了。

下令捉拿當朝太子妃,不是誰都有這個膽子和魄力。宰相大人方祁為國為民當仁不讓,越過皇帝和太子,趕在早朝前下發了逮捕令,乃是以雷霆之勢先斬後奏。

早朝上,方祁有備而來字字珠璣,參奏宋沛寧借慈幼院的美名在民間假公濟私,沒那麽神聖,也沒那麽偉大。修繕慈幼院,宋沛寧以家中銀票盡數燒毀為由,至今為止未給工匠結一文錢,指不定是剝削壓寨百姓的慣用手法,失蹤的人至今下落不明,越想越覺得太子妃此人沒那麽簡單。

宋沛寧是否假公濟私可以自證,修繕慈幼院未結銀錢是礦工們的自願,但慈幼院的人接連失蹤卻是事實。雲翎一時沒法辯駁。縱使他在朝上說破了天,就算宋沛寧與失蹤的人有關系,那也應該證據確鑿再抓人,沒有先押了人去的道理。

但事已至此,人已經抓進去了,皇帝即便有心偏袒,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能有失偏頗。

宋沛寧不能放。

雲翎下了朝,安排自己的人去通知刑部對太子妃多加照顧不得用刑,太子妃缺什麽就給她補什麽,最好讓她跟在自己家裏時沒有差異,太子妃若出來缺了一根頭發也要那他們試問。交代完這些,他打算抽出身走一趟慈幼院看看究竟怎麽一回事。剛要啟程,身後的方祁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堆得滿臉的笑意,人是恭敬謙虛的,卻從笑意重之中隱隱透著對雲翎的敵意和殺意。

“太子殿下這是要去哪裏?”方祁笑著走進,身後是武裝整肅的禦林軍,“太子妃的事,自有陛下特派的人查清楚,我也相信太子妃是無辜的,我們靜候佳音就好。”

頓了頓,收回原有的笑意,目光中閃出冷厲,“太子不妨去老臣家坐坐,殿下好久為至老臣家中溫書,方才請示過陛下的意思,陛下也允了。您今日就來宰相府,我們師徒二人許久未敘了。”

方祁說完話,面上的表情全無,不等雲翎回話,武裝的禦林軍上前一步,對雲翎做了一個恭敬但也不容他拒絕的手勢。

“請吧,太子殿下。”

宋沛寧怎麽也沒想到,十七歲生辰送給自己的第一份大禮,刑部大牢走一遭。

此前她不是沒想過搗毀礦場方祁會如何跳腳如何報覆,沒想到破綻竟是在她自己的身上。早朝過了沒多久,雲翎的人趕到,帶著人手給她的牢房從裏到外恨不得翻新一遍。再三確認沒有其他需求了,才將將告退。

宋沛寧腳踩著牢房長年不換散發著腥臭氣味的雜草,坐在剛才送來的柔軟床被上,確定自己很快就會出去。雲翎還在外面,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她,和裴錢霍合力興許很快就能查到事情的真相。

可惜等著一整天,枯坐了一整天,挨到傍晚,等到刑部的審問官。

審問官是個笑面虎,命人把宋沛寧帶我審問室並沒有立刻對宋沛寧嚴刑逼供。審問官見到她,先拱手鞠躬看似有禮,笑容卻扭曲怪異,只會讓人恐懼。

審問官說到此處,擡了下眼皮,盯著宋沛寧的臉故弄玄虛地頓了頓,聲音沈沈的,像是真的為她著想,但預見到宋沛寧接下來遭遇的慘狀,率先笑了起來。接著,從口袋裏拿出一罐密封的罐子,有點得意地介紹道:“這是下官自制的百步噬骨蠍,中毒後全身奇癢難忍,三日毒發回天無術。太子殿下確實叮囑過不許對太子妃動刑,但您說說,大牢裏陰暗潮濕,生出此等毒物不小心咬了太子妃,也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對吧。”

宋沛寧聽完話,屈尊垂眼朝裝著毒蠍子的罐子看了一眼。毒蠍子甩著劇毒的尾,密密麻麻地封存在閉塞的罐子,來回地蠕動。光看一眼,宋沛寧就覺得自己要嘔了。

審問官見狀,輕笑著說道,耗費掉最後的耐心:“下官真的是為太子妃好,我瞧太子妃生得如此嬌媚,忍不住多說幾句,就此香消玉殞實在可惜,不如太子妃先認了,想必太子殿下為了救您也會想辦法,何必遭受這樣的苦。”

宋沛寧最後也沒招,被人架著,重新回到她的牢房裏。

睡到半夜的時候,果然聽到地面上的雜草窸窸窣窣的聲音,宋沛寧不安地坐起身,卻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獄卒把燈熄了。

一片黑暗中,宋沛寧僅能憑借自己的知覺分辨周遭的環境,支在床塌的手冷不防地一陣刺痛,沒來得及收回手,小腿處也傳來相同的痛感。

宋沛寧想也許自己中了毒蠍的毒手,趁著毒性沒發作,她得盡可能找到高處避一避。可是牢房空空蕩蕩,沒有能夠支撐她的地方。她站起身,不敢穿鞋,光著腳在床塌走來走去,伸手摸著凹凸不平的墻壁,試圖能夠尋找到登高的點。

這期間,小腿和手臂又分別被咬了幾次,毒蠍子聞到血腥味,紛紛朝她的方向爬過來,刺痛一次一次傳來得更加頻繁。

黑暗中宋沛寧顯得有些無助,伸手想去抓,好幾次都摸了個空,後知後覺地拾起鞋底去拍,似乎也是徒勞。很快,蠍毒的藥性蔓延開來,眼前好像翻起花,頭腦昏沈,呼吸也跟著困難。

不知離日出還有多久,宋沛寧漸漸失去抵抗的力氣,身體的刺痛變得不痛不癢,支撐不住,一個踉蹌滾下了床。

“事情都辦好了,您就放心吧。”

牢房外,傳來二人的低語聲,似是從別處探監正要此處。可是這個時間,絕不是正常的探監時間。

“宰相大人叫我務必親自確認,煩請您帶個路,行個方便。”

“自然自然,您這邊請。”

獄卒點頭哈腰,狗腿得緊,二人的談話聲像是隔著一層水霧,似近似遠,宋沛寧在昏沈的頭痛下,覺得自己許是毒性大發,產生了幻覺。

這是大牢,不是她溫暖舒適的慈幼院,沒有會有小一的聲音。

隨著來人的腳步接近,剛要擦身經過宋沛寧的牢房,其中一人忽然像是感應到了,忽然停住了腳步。

“為何這間這樣黑?”

獄卒為難地回答到:“這是審問官大人特意交代的,大人還是不要問了。”

獄卒說完,便催促小一離開,小一用手一擋,說了句“且慢”,兀自靠近了牢房。

他盯著黑漆漆的牢房,明明什麽都聽不見,卻總覺得這間牢房有什麽吸引力,貼近牢房長滿黴斑的木樁,屏息分辨許久終於聽到牢房裏微弱的響動。

是宋沛寧。

微弱的呼吸聲裏,夾雜著微弱的呼救聲。

“小一…… ?是你嗎?”

直至分辨清楚,小一慌張地向後退了幾步。

“小一,你怎麽在這,你投靠了方祁?”

宋沛寧拖著沈重無力的身體,好不容易靠近牢房的邊緣,兩人在幽暗的牢房裏四目相對,從此便是互為敵對了。

“方大人如何交代,叫你來殺了我嗎?”

宋沛寧看向小一,動了動失去血色的嘴唇,這樣問道。

“……不,不是。”

那一瞬間,小一許是因為羞愧,許是因為他突然問意識到,他再也不會擁有宋沛寧了。無論是以站在宋沛寧身邊的那個人的身份,還是以歸屬於慈幼院的孩子的身份。

他不是來看宋沛寧的,方祁唯恐雲翎從礦場主為突破口翻案,先下手為強,連夜命人用一碗毒飯,已經送礦場主去了西天。

他來是為了礦場主是否身死,他不知道怎麽是宋沛寧在牢裏。這和宰相當初承諾得不一樣,他去投靠宰相,從來針對的就只有雲翎一個人。

面對宋沛寧的質問,小一啞口無言,手足無措地楞在宋沛寧的牢門前,轉而發狠似的拽過獄卒地衣領,不斷地質問“怎麽回事”。

獄卒立刻慌了,哆哆嗦嗦說不知道,小一讓開門,起初也不敢開,拿聖上太子宰相嚇唬住了,才哆哆嗦嗦地跪下,說太子妃的鑰匙不在我們身子,在審問官手上。

這樣一來想讓審問官開門,得讓宰相大人先點頭才行。

小一反應過來,轉頭盡量笑著對宋沛寧說:“阿寧你等著我,我去找宰相大人,我一定救你出來。”

宋沛寧輕笑,比小一豁達許多:“沒用的,小一。我是因為誰的陷害才進來?”

小一被問得說不出話,自慚形穢地放下了抓在木欄上的手。

宋沛寧擡起頭看他,連續問了他好幾次碎在地上他接不住的“為什麽”。

“你也是曾經被那些無心牙子迫害到無家可歸,毀掉整個人生的人啊,所以為什麽?為什麽要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你可以輕而易舉忘記你的從前,但是看不到現在的孩子正經歷的童年嗎?所有的孩子都走上你我的老路,是願意看到的場景嗎?”

小一垂頭喪氣地走了,沒有回答宋沛寧的質問。他臨走前,囑咐獄卒給宋沛寧留一盞燈,又問及阿寧的傷勢,獄卒只會誠惶誠恐地搖頭。問到最後,小一像是累極了,無力地揮了揮手,說了一句“算了”。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寂靜的大牢內再次傳來躁動。宋沛寧隔壁的牢房被打開,推進來一個身形熟悉的人。

獄卒鎖上門,沒有多停留便離開了。宋沛寧揉揉眼,很怕自己看錯,借著不亮的晨光看清來人,急忙跑了過去。

“阿回!”

二人隔了一排腐爛的木頭欄桿,將兩個人擱在兩端。

“你怎麽也進來了?”

雲翎看看阿寧,透過欄桿去抓她的手,問她昨日在大牢裏好不好。可是就算親眼看到了,也還是不放心,又讓宋沛寧轉了一圈確認沒事才放下心來。

看著雲翎擔憂的目光,宋沛寧瞞下了昨天的事,“外面出了什麽事?”

外面啊,外面當然翻了天了,這天下怕是都要易主了。

雲翎不知道從哪說起,只得先無奈地笑了一下。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無數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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