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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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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寧雷厲風行的勁兒隨了她阿爹宋員外。

創辦學堂這事很快讓她大操大辦起來。宋沛寧豪擲千金收了慈幼院旁的另外一所宅子,專做學堂用。

這下宅子有了,內裏還得拾掇拾掇。宋沛寧帶著人親自去幹,大夏天暑期正盛也不知道避暑,鐵鍬鏟子往肩上一掄,也不知道哪來的牛勁。

炎日不給面子,沒幾天,白白凈凈的女公子不見著了,換回來一個曬得渾黑的煤球蛋子。又過了幾天,我們宋大女公子便中暑了。

醫館派了阿映上門來看,推開女公子的房門,只見女公子臥在榻上還在與裴掌事商議學堂的事。

“女公子花錢需得悠著點,購置房產建學堂本就在預算外,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這還沒算往後要請教學先生、工匠師傅、雜七雜八的。建學堂不是小事,往後意料不到的開支多了去了……雖說老爺每月按時寄來銀錢,且也不是小數目,但我們自己得心裏有數不是?”

裴錢霍與宋沛寧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平素裏多喊她阿寧,只有心裏不滿的時候才會喚她女公子。

宋沛寧知道裴錢霍心有怨憤,慈幼院的大小事務全由他操持。事事過問,事事上心就算了,家中老爺擔心,但老爺是個怕女兒的,不敢多管,只好旁敲側擊地問裴錢霍。

“我家阿寧最近忙了什麽,胖了瘦了,可開心?可不開心?……什麽,又要建學堂?這小娃娃可是真愛張羅,會不會太勞心勞力了,莫要生病……”

宋員外借著油燈撲朔的光亮,皺著眉一筆一畫地給裴錢霍去信。老爺皺眉,一是年紀大了,有些花眼看不清;二是因為心疼女兒,女行千裏父擔憂。

宋老爺想女兒想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府上妻妾沒一個知心的,要說懂老爺心思,還得看追隨老爺一輩子的宋府掌事裴不廖。

裴不廖見宋老爺想女兒想得茶飯不思,想了想沒忍住,半夜提筆也給犬子寫了封信。

信上說,女公子在外,老爺甚是掛心,若是有考慮不周的,你且提點,莫要傷了女公子身體。學堂一事,老爺覺得不妥,夜不能寐,你去勸了女公子作罷吧。

勸?

裴錢霍讀完老子來的信,噓寒問暖的話是半個字沒提,恨恨地揉了信紙,擡頭望向站在房檐上的宋沛寧,正指揮瓦匠一塊一塊地壘呢。他哪裏勸得動她啊!當真是受夾板氣。

正憤憤不平地想著,女公子在高處扶額晃了晃身,接著仿佛一片無倚靠的樹葉,墜了下來。

院子裏正在幹活的人登時都嚇壞了,驚呼疊起,紛紛朝房檐下跑過去。裴錢霍反應快,扔了信紙揉成的團,翻身躍過去,臨到宋沛寧屁股挨地險險接住,落下卻還是免不了撲通一聲。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院子亂做一團。

-

竹葉引著阿映來到宋沛寧的房門前,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裴錢霍頓了頓,知道是阿映來了,轉回頭看向榻上面色蒼白的宋沛寧,兀自嘆了口氣。

調侃道:“你瞧,這出乎意料的開支不就來了。”

宋沛寧撂下賬本,沒勁同他扯皮,但見裴錢霍要走,急忙喊住他,“你先讓阿映去瞧瞧,方才看你手腕紅腫,不知是不是扭傷了。”

裴錢霍原本已走到門外,聽見宋沛寧的話,頓足走了回來,拉開茶桌下的圓木凳坐下。

面上似乎心情很好,笑著說:“還是女公子先請,我就在這等阿映。”

宋沛寧知道推辭不過,默默允了。阿映在旁診脈,詢問女公子這些日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問完開了方子,接著去查看裴錢霍受傷的手腕。

期間二人沒什麽話,但偶爾想起什麽院中要務提起話頭,另一個人馬上接過去,接著便一起商量起來。

阿映守分寸,自是不會插話,只一旁聽著。暗暗感嘆到二人的親密無間——卻也忍不住想,女公子與裴掌事默契如此,他們家掏心掏肺吃力不討好的便宜太子殿下可怎麽辦。

正想著,宋沛寧話鋒一轉,“學堂眼見拾掇得差不多了,教書先生還是沒著落嗎?”

“手工匠師傅是好尋的,只是教學先生……讀書人嘛,難免清高了些。一聽說是外地女公子為乞丐流童建的學堂,都不大情願來。”

宋沛寧皺了皺眉,說話還是有些虛弱,“實在不行……你就去頂頂,小時候不是和我一起上過私塾嗎。”

裴錢霍聽完宋沛寧的話,覺得大腦一陣眩暈,別看宋沛寧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氣人的功力倒是未見絲減弱。當初裴錢霍仰著他老爹大掌事的光,確實同宋沛寧同進同出私塾一起學習過,可惜宋沛寧根本沒長那之乎者也的腦子,成天只知道惹先生生氣,好幾次策論的作業都是他替她寫的,才僥幸躲過一頓先生的板子。

裴錢霍想起這些童年陰影不自覺嘆了口氣,沒成想幼年陰影的始作俑者居然還敢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宋沛寧朝裴錢霍討好了笑了笑,繼而說道:“裴掌事,裴大掌事,當初在私塾時我就看你文韜武略,少年將才,暫時頂替私塾先生的空缺,對裴掌事應該不難吧?”

裴掌事冷哼一聲,根本不願意搭理煩人的女公子。阿映在這時也幫裴錢霍包紮完了,裴錢霍順勢站起身準備逃跑,省得聽宋沛寧的念叨。

看裴錢霍要溜,宋沛寧清楚攔不住,這事沒得商量。只得匆匆交代道:“先生的事你再多費費心,不用找太淵博的,稍微帶幼子識識字也行……哎,原是想來京城捉牙販,如今抓是抓了,卻實在是抓不幹凈,力不從心。距離當初小一喊我過來也有些時日了,一直不見他的人影,我也甚是憂心。”

裴錢霍在房門邊兒上聽完話,點點頭回了一句“知道了”,便退出去接著忙了。走到半路,覺得今兒個手腕上的紗布,似乎多纏了幾圈格外的沈,甩了甩手也沒在意。

-

太子殿下雲翎自打上次帶了禦林軍圍堵驛站,便被他皇帝老爹處處為難,日子過得且不安生。

禦林軍是做什麽的?守護皇城皇權,威震天下。結果被雲翎一記軍令,全召去了救一個什麽屠夫家的女兒。府衙有的是待命的衙役士兵,輪得上禦林軍大材小用?

皇帝近些年來年事已高,越發固執認死理,不如年輕時果決清明。宰相方祁油嘴滑舌,慣會撚皇帝喜歡的說,皇帝甚是偏信於他。

囡囡失蹤那一日,知府大人於公堂之上顧左右而言他,置幼童安危不顧,竟就屠夫擅闖民宅一事大做文章。此事其實可大可小,看要人怎麽看?

像屠夫張這樣的百姓看了,憤然只會覺得知府不公,刻意偏袒名門貴族。

但若是叫雲翎來看,知府大人若不是自有他的一番本事,怎能穩居京城知府之位數十年如一日。知府大人佯裝愚材,必是另有所圖。這其中圖謀雲翎不敢亂說,但他心裏有數,若不是親去點了禦林軍助陣,恐怕阿寧那日兇多吉少,知府的士兵遲遲不會到來。

此事過後,雲翎本想立刻調查知府,不想被父王追究擅用禦林軍一事追究,禁足於太子寢殿不得出,閉關反省月餘。據說,太子閉關這期間,宰相大人曾出入過皇帝的政殿,時不時陪皇上下棋解悶,龍心大悅,賞良田萬畝。

雲翎只好借自己散布在民間的眼線暗中行動,翻遍了知府整院在書房找到密信兩封。可惜書信往來的二人都是個謹慎的,未留下落款,單看信件內容很像家書,卻在首字尾字暗藏了玄機。

沒等雲翎解禁,知府大人突然被貶去了嶺南,日後若是再想從知府大人處繼續查案怕是再也不能,太子只好最後一搏,命人在知府臨行前帶了口信。

太子口信,表面上言知府大人如何體桖民情做好父母官,暗地裏卻是最後試探,知府大人身後的指使究竟是誰。

知府大人聞言驚恐萬分,一如從前。仿佛一只驚弓之鳥,唯唯諾諾,支吾半晌。

“小官誠惶誠恐!小官誠惶誠恐!”

沒有半句可用之言。

知府大人走了,許是帶著妻兒老小性命作擔保的秘密,誠惶誠恐地離開京城。

那時候,雲翎還不知道,知府大人一家九口,一個月後,全都死在南遷的路上。趕路的馬車不知為何受了驚,嘶鳴一聲沖下懸崖,車轍印深深刻在官道之上,硬生生地斷在懸崖絕壁處。

無人生還。

-

這日,雲翎朝中無事,便來醫館拜訪先生。

雲翎雖說是來看先生的,但腦子裏還是慣愛轉了宋沛寧的事兒琢磨。前些天宋沛寧施粥施得是熱火朝天,這幾天又沒了動靜,雲翎一時摸不著影,照舊過去敲了,卻撲了個空。

找不見人了,想起昔日恩師,醫館離宋沛寧施粥的草棚不遠,轉腳便找去了那裏。

剛踏進醫館的大門,阿映一個人正在院內忙活著。天氣有些熱,阿映的額角浸著細汗,手上端著紅木的托盤正要經過,見到雲翎慌步駐足頓下。

“見過殿下,殿下有段時日沒來,先生都叨念起你了。”

雲翎笑了笑,未做解釋這些時日消失的打算,開口剛想打聽先生去向,又被阿映搶了一句。

“殿下,阿映剛從宋女公子府上回來。女公子忙著給流童建學堂有些中暑,所以喚了阿映去瞧瞧。阿映聽女公子說,學堂缺個教書先生,尋了好久都沒尋見合適的,女公子為此頭痛不已,恨不得能自己上呢。”

就在宋沛寧剛進京的時候,雲翎怕宋沛寧在京城住得不習慣,確實交代過阿映,若是發現女公子有哪裏需要的,都及時告訴

他。

沒想到這麽些天過去,阿映還將他的囑咐時時刻刻地揣在心裏。

阿映自從擺在黃老先生門下,便十分懂規矩,連雲翎有時都會覺得先生太嚴厲,叫阿映少了幾分孩子身上的純真。但自打宋沛寧來了,一提起女公子,阿映好像又找回了幾分俏皮可愛。

阿映笑著,先生喊得急,手上的活計萬不能耽誤,這會兒只好匆匆茫茫向雲翎作禮告辭。

“殿下,女公子對學堂很是上心,以後流通便可以不用只做流童,女公子可真是頂天兒的大好人。您身居高位卻溫柔隨和,從不介意與阿映一般渺小如螻蟻的平民說笑打趣,您也是個好人。阿映覺得,好人就應該同好人在一處,您與女公子天造地設,就應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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