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皆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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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皆是命
“走不掉的，”蘭玉竹覆闔上眼睛，耳邊回蕩的他自己的笑聲仿佛正去了另一個時空當中，“太後若要舉兵追殺，小小神龍莊哪是天馳的對手，那樣反而會害了若若他們。”
“那您就甘心——”影昭咬著下唇，戛然而止胸中一些大不敬之語。
“萬般皆是命，”他說，“半點、不由人。”
他是攝政王，千萬萬百姓期望的光明未來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如何能灑脫得起來？如今他所求，不過是幼帝盡快長大，從他手中接過這副擔子。可是十年，實在是太久了，這麽一想，眼下的一年幽禁，竟也算不得什麽了。
看見他毫無緣由地又一次發笑，影昭愁眉緊鎖，他明顯地感覺到他的主子變了，可恨他自恃一身武功，至此竟一分也使不出來。
“王府的人都很擔心主子。”他想，他要是能替主子排憂解難就好了，可惜他沒有女兒家那麽細膩的心思。
蘭玉竹的眼珠浮在眼下，聞言稍微轉動了一下。
影昭便接著說：“姬若若擔心您與長公主的婚姻並非自願，屬下想鬥膽問問主子。”
“你也覺得我並非自願嗎？”他將眼眸一斜，灼灼地盯著上方之人。
好像有一團火砸進了影昭的心裏，燙得他不得不低下頭查看，他想後退，腿上灌了鉛，想閉眼，眼皮下撐了木棍，那一團火從內到外把他燒得心都虛了，糊作一團，方才的無力感一瞬間盈滿了他的四肢百骸。
“屬下不知。”他溫吞著囁嚅道。
蘭玉竹津津有味欣賞起了他的赧然，眼底未名的感情一絲絲褪去。
他收回已經變涼的視線，平淡地註視著鏡子裏那個遲遲暮年的年輕人。“這是我與天馳相互掣肘的開始，我要大權在握，長公主要她的弟弟平安即位，那遂了她的願也無不可。”
“主子……”影昭默默握緊了拳頭，筋肉繃得死緊卻仍覺得使不上力氣。
“昭兒，”他牽起疲憊的唇角，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抓住了肩上那只溫暖幹凈的手，“我這一生無法跳出去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影昭牙根一酸，順從地張開五指，無論蘭玉竹要他做什麽，他一定會辦到。
“幫我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在我死後。”
“什麽？不，主子。”
他苦笑著說：“你又違命。人固有一死——昭兒，你不是曾說，你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都死了嗎？事實上，那不是夢。”
“是、什麽？”他害怕再聽下去，可蘭玉竹急需一個宣洩口。
“你現在所看見的我，”回想起永世不忘的那一幕，蘭玉竹的眉眼中都流露出一層痛苦，望著鏡中的自己，他極度平靜地說，“是孤魂野鬼。”
背後所立之人並不如他預想那樣被嚇到或者因此警惕起來，相反的，那麽昏暗的視線中，他竟看見了一雙滿含愛意的泉水般純凈的眼睛，這讓他心頭巨震，突然轉頭與它們對上之時，深深刻在那人眼神中的是包容理解，獨獨不見愛意。
或許是銅鏡太暗，照不出真實，偏照進了他的幻想當中。
影昭抿著唇笑，把雙手都移回到他的肩上，輕輕揉捏著，空靈清澈的聲音仿佛真的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那屬下也是重生回來的吧。”
聽了這話，蘭玉竹又是心頭一跳，直楞楞地凝望著他，期待油然而生，然而很快，他發現影昭此言不過是在於安慰自己，又不免心裏空落落地扭回頭去，他知道沒人會信這種鬼話的。
“主子，你說什麽我都相信，也請主子相信我，屬下會為您保守秘密至死。”他走神的時間裏，影昭已經繞過笨重的輪椅跪在了他腳邊，滿眼虔誠地仰望著他，捂著心口發誓，“若有一句假話，願遭天譴。”
不感動是假的，自重生以來，蘭玉竹表面上再怎麽從容不迫，可難言的孤獨感早就侵蝕了他的一整顆心，人還是原來的人，他卻不可能是第一次相見時的自己了，重新與這些人相處，他總覺得隔著厚厚的障壁，隔著一道茫茫的生死之海。
唯有影昭，上一世與自己一同身死之人，只有靠近他時才能讓自己心安一些，聽見他說他自己也是重生的那一刻，蘭玉竹幾乎立刻動了心，想和他逃離皇宮，隨便去哪，只有他們二人，天涯海角，餐風飲露。
長時間以來，為了改寫影昭慘死的命運，他做了無數次努力，可冥冥之中，他感覺自己仍在被牽著鼻子義無反顧地奔向必死的結局。
“上一世，我與長公主成婚之後，處處被監視，受制於皇家，我本來以為，出逃的這十多天，能抹去這段孽緣，可是天不憐吾……我什麽也改變不了，昭兒，我害怕、我害怕即使再重來一次，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萬箭穿心而死。”
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一位叱咤風雲的老友。
“我送你去燕國，只有你活著，我這撿來的一條命才不算浪費。”
“昭兒……”他說到哽咽，右手輕輕貼到影昭冰涼的臉頰上，情不自禁地摩挲著。
夜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吹熄了蠟燭，被黑暗包裹的一瞬間，他渾身僵硬，熟悉的孤冷從心底張牙舞爪地爬了出來。
可是他舍不得，手裏的風箏線勒到了肉裏，松手比抓緊痛上數百倍，這淒涼的十年，他要依靠那殘餘的疼痛感熬過去嗎？
影昭像小狗一樣在他掌心蹭了蹭，把自己珍重如性命的玉玨放到蘭玉竹的左手裏，用兩只手謹慎地把它們包裹了起來。“主子，昭兒不走，您看……我把它找回來了，我會永遠在您身邊，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怕。”
“不要怕。”
仗著長夜的漫漫，蘭玉竹任由眼角滑下滴滴熱淚，冰冷的心或許因此也在慢慢地回溫，離港的海船好像遙望見了碼頭。
他說：“好。不怕。”
“有你在，我才心安。”
“好累啊昭兒，陪陪我好不好？陪我睡一會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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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就甘心——”影昭咬著下唇，戛然而止胸中一些大不敬之語。
“萬般皆是命，”他說，“半點、不由人。”
他是攝政王，千萬萬百姓期望的光明未來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如何能灑脫得起來？如今他所求，不過是幼帝盡快長大，從他手中接過這副擔子。可是十年，實在是太久了，這麽一想，眼下的一年幽禁，竟也算不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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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昭便接著說：“姬若若擔心您與長公主的婚姻並非自願，屬下想鬥膽問問主子。”
“你也覺得我並非自願嗎？”他將眼眸一斜，灼灼地盯著上方之人。
好像有一團火砸進了影昭的心裏，燙得他不得不低下頭查看，他想後退，腿上灌了鉛，想閉眼，眼皮下撐了木棍，那一團火從內到外把他燒得心都虛了，糊作一團，方才的無力感一瞬間盈滿了他的四肢百骸。
“屬下不知。”他溫吞著囁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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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已經變涼的視線，平淡地註視著鏡子裏那個遲遲暮年的年輕人。“這是我與天馳相互掣肘的開始，我要大權在握，長公主要她的弟弟平安即位，那遂了她的願也無不可。”
“主子……”影昭默默握緊了拳頭，筋肉繃得死緊卻仍覺得使不上力氣。
“昭兒，”他牽起疲憊的唇角，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抓住了肩上那只溫暖幹凈的手，“我這一生無法跳出去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影昭牙根一酸，順從地張開五指，無論蘭玉竹要他做什麽，他一定會辦到。
“幫我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在我死後。”
“什麽？不，主子。”
他苦笑著說：“你又違命。人固有一死——昭兒，你不是曾說，你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都死了嗎？事實上，那不是夢。”
“是、什麽？”他害怕再聽下去，可蘭玉竹急需一個宣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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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所立之人並不如他預想那樣被嚇到或者因此警惕起來，相反的，那麽昏暗的視線中，他竟看見了一雙滿含愛意的泉水般純凈的眼睛，這讓他心頭巨震，突然轉頭與它們對上之時，深深刻在那人眼神中的是包容理解，獨獨不見愛意。
或許是銅鏡太暗，照不出真實，偏照進了他的幻想當中。
影昭抿著唇笑，把雙手都移回到他的肩上，輕輕揉捏著，空靈清澈的聲音仿佛真的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那屬下也是重生回來的吧。”
聽了這話，蘭玉竹又是心頭一跳，直楞楞地凝望著他，期待油然而生，然而很快，他發現影昭此言不過是在於安慰自己，又不免心裏空落落地扭回頭去，他知道沒人會信這種鬼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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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影昭，上一世與自己一同身死之人，只有靠近他時才能讓自己心安一些，聽見他說他自己也是重生的那一刻，蘭玉竹幾乎立刻動了心，想和他逃離皇宮，隨便去哪，只有他們二人，天涯海角，餐風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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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與長公主成婚之後，處處被監視，受制於皇家，我本來以為，出逃的這十多天，能抹去這段孽緣，可是天不憐吾……我什麽也改變不了，昭兒，我害怕、我害怕即使再重來一次，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萬箭穿心而死。”
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一位叱咤風雲的老友。
“我送你去燕國，只有你活著，我這撿來的一條命才不算浪費。”
“昭兒……”他說到哽咽，右手輕輕貼到影昭冰涼的臉頰上，情不自禁地摩挲著。
夜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吹熄了蠟燭，被黑暗包裹的一瞬間，他渾身僵硬，熟悉的孤冷從心底張牙舞爪地爬了出來。
可是他舍不得，手裏的風箏線勒到了肉裏，松手比抓緊痛上數百倍，這淒涼的十年，他要依靠那殘餘的疼痛感熬過去嗎？
影昭像小狗一樣在他掌心蹭了蹭，把自己珍重如性命的玉玨放到蘭玉竹的左手裏，用兩只手謹慎地把它們包裹了起來。“主子，昭兒不走，您看……我把它找回來了，我會永遠在您身邊，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怕。”
“不要怕。”
仗著長夜的漫漫，蘭玉竹任由眼角滑下滴滴熱淚，冰冷的心或許因此也在慢慢地回溫，離港的海船好像遙望見了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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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在，我才心安。”
“好累啊昭兒，陪陪我好不好？陪我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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