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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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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5 章

養育一個孩子的過程是艱苦的,孩子再早熟懂事都免不了繁重的事務。

有人毓子孕孫的緣由,是自己的年齡持續地增長,曾經身強體壯的身軀日暮西沈,次序步入老邁。孩子則不同,他們會逐步長大,從蹣跚學步到青春年少,與父母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最後作為有始有終的序幕,送他們最後一程。

只能說個人有個人的選擇。

養兒防老也好,傳宗接代的需求也罷。

或者其他的懷上了就生下來、夫妻愛的結晶、單純地發生了關系、基因想要延續的欲求綁架了本體的大腦等等來由,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生兒育女,都變相地推導出孩子誕生的唯一結果。

學校裏,為人師長的語文教師空有教資,冤屈德行。他大放厥詞,聲稱不生育的女性不配為女性,她們都腦子有病,要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收獲滿堂寂靜。

點開網絡平臺軟件,刷多了就能瞧見一群不知名的生物起哄,吵著鬧著要把不結婚的人入刑,將所有不生育的女性全關起來,分配給單身漢,直到她們懷孕為止。

面對前者的年齡段,世初淳尚且年輕氣盛,空有一身意氣。

她的腦袋嗡嗡的,尚未熄滅氣焰的心臟狂跳。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做著徒勞的困獸,對老師的狂妄、同學們默認的行徑焦心喪氣,下了課,追上離開教室的老師掰扯道理。

事實證明她的辯論無用,同學們的緘默才是上上之選。

人不會輕易地改變自己的心意,光靠爭辯壓根扭轉不了他人建築了一整個體系的價值觀。

大肚便便的老師依然堅稱他的言說是為正理,於她,只是平白多走了一段路,在下一堂課遲到而已。

年少的憤怒消散於歲月,時間來到成年,引來家長催婚。

他們堅定地認為不結婚的人就是不完整的,老了會淒淒慘慘,無人照顧。便是進養老院,也只會被欺負。

透過兩位長輩拳拳愛護之意,世初淳心中漫開無聲的悲哀。

不堪忍受個人的寂寞,就決定結婚生子。

用生養孩兒的行為,轉讓孤單的風險,是大環境下主導個體培育出的觀念,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對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假若咨詢所有現存的人,以及全部未出世的生命,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願意和不願意的比例是幾比幾呢?

要是告訴兩鬢斑白的老人,她寧可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是要惹父母傷心的吧。

目睹他們緩緩垂老的容顏,她到底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萊茵哈魯特堅信,萬物自有其意義。受其驅使,為其限制,因而成就出名為必然的宿命。

而世初淳不這樣認為。她早早地認清自己的誕生、成長,乃至行徑軌跡,都結不出符合社會價值理念的果實,亦遺憾地、頹唐地吞下徒勞無功的累贅。

早期來到這個時空的世初淳,並非現今從容應對的狀態。

她是慘遭剝削的異鄉人,被村民囚禁販賣。

買下她的貴族派遣專人照料她,與養護愛惜的貓兒狗兒沒有什麽不同。閑暇了就逗弄,上火了就責罵。其沒有威脅性的反抗,在上位者眼中被修飾成一種變相的可愛。

被當做商品出賣,自然不被作為人類看待。

她被權貴當做腳邊趴著的珍稀寵物,套好了鎖鏈,圈養在黃金籠中。天長日久地寄居在供人觀賞的地界,毫無隱私權地展示自己的美麗。

前來議事的客人們會讚嘆她,與點評花瓶、壁畫的論調一致,提出借來把玩的意思。

他們會討論起王都的狀態,話題中心是一位天賦異稟的奇才——劍聖特蕾西亞。

年幼不敢提起劍,害死父兄的女孩,長大了也對她那驚才艷艷的才能發深藏不露。

她對王都周遭越演越烈的戰爭,孰若無睹。置水生火熱的民生於不顧,只專註於王城郊外盛開的鮮花。

假使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起兵戈,藏起鋒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就算了。竟然為了一個只會沖鋒陷陣的窮小子,大發神威,重拾劍聖的職能,簡直是要人笑掉大牙!

受她牽累而死的父親、兄長,怕是得從地底下扒了棺材板跳出來不可!

若說前面的事還能委婉地辯上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那後頭發生的事則是玷汙阿斯特雷亞家族的門楣,將劍聖的名號摘下來,丟在地下踩踏。

劍聖特蕾西亞歷經多年,平定戰火連天的亞人戰爭。在王族授勳,理應大發光彩的議會上,白白叫一名不知來歷的小子搶了風頭,耍盡威風——

噢!就是那能夠讓害怕傷人的劍聖拾起刀刃的家夥!

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深情熱吻。特蕾西亞自願獻出歷代傳承劍聖的名頭,給一個半道殺出來的劍鬼作陪襯!

後面劍鬼的名號響徹大江南北,特蕾西亞到生兒育女,養兒弄孫的年紀,人至中年,還要為了不爭氣的兒子,重新披甲上陣,討伐為禍四百餘年的魔獸。

特蕾西亞舍棄家族的榮耀,放棄承接的加護。棄置了手頭的劍,從威風凜凜的劍聖,降為男人的妻子。就是死了,也要成為丈夫和兒子虐待孫子的借口,十幾年如一日發揮作用。

可嘆可惜,也極其可笑。

貴族們品著酒,評頭論足了一番。

和特蕾西亞具有一定年齡差的世初淳癡呆地縮在角落,二人由生到死都沒有相遇。

特蕾西亞早早結束了為他人做奉獻的一生,世初淳則被人吃幹抹凈,貴族瀕危之際都要點名她做陪葬品。

當家做主的家主病重,內部鬥爭混亂,權位幾次變更。

坐上位置的人有的決定繼續養著她,有的打算折磨她,有的打算趁著人還有口氣,賣了,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然後銀發的半精靈破門而入,終結了她悲慘的命運。許久未見到陽光的異鄉人,消逝在焦急關懷的少女懷裏。

貪婪的噬尾之蛇追逐、吞噬著自己的尾端,糾纏曲折,逐步演變成今日的形態。

萊茵哈魯特是個好苗子,承擔了不該承擔的傷痛,仍然健康茁壯地成長,一點都沒有長歪的趨勢。但世初淳到底是體會到了看著孩子長成的辛酸與悵惘。

看著小孩從小小一團長開,越過腰線,與肩齊平,接著沒過自己的身高,人為什麽會感到欣慰呢?

小孩子的話,要當真,又不能當真。給他的承諾要履行,他說出的話,又不一定記得。

今天的歡喜事,明天就忘了。明天的親和,後日或許再也記不得。

人心易變,成年人都未嘗能百分之百保管好恒心,要如何去要求閱歷尚淺的幼兒?

萊茵哈魯特的頭發越長越長,續起來,紮成高馬尾,別在腦後,有那麽一剎那和特蕾西亞上戰場的英姿重疊。可終究是不同。

祖孫倆再相似,流淌著相同血脈淵源,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情之所至,歷盡千帆的世初淳也沒法斷絕。

她握住少年的手,像追問逝去的好友一般,尋求一個沒有回答,而對方已用實際行動作出解答的問題。

“真的那麽重要嗎?”

“成為他人的妻子,堅定與某個人相愛的事實,就那麽重要嗎?”

“比擊敗作惡多端的敵人,戰場和自己浴血奮戰的將士,自己珍貴的性命,能從沙場上安全地往返,找間屋子和我一起住,兩人慢慢變成老太太的承諾……都還要重要?”

萊茵哈魯特的手撫摸上世初淳的臉,她才發覺自己哭了。

少年揩拭女性面頰的淚,終於明白揪心的感受不是錯覺。

透過他的身影,她眼裏看的人是誰,不言而喻。不必自取其辱,也能透過她的眼神了解一二。

在萊茵哈魯特看來,照看他的女性的溫暖,是冬季溫煦的陽光,源於拂過的寒風冷冽,故而愈發貪戀那一縷若有若無,似遠還近的暖和。叫人不知不覺地放低姿態,一步退,步步退,接著陷入深淵。

這就是祖母心心念念的友人嗎?仿似大聖堂內慈悲神聖的聖母像,神態和煦,縱使時光飛漲,荒蕪人煙,爬滿了綠藻,她依然如故。萊茵哈魯特垂眸,開朗的心性也無法讓他在此時輸出寬慰的語句。

是了,任何事物都是有附加值的。

他體內流傳著阿斯特雷亞家族的血液,他是她的友人,前任劍聖,他的祖母特蕾西亞的子孫,才會被寵愛,才會受人另眼相待,哪怕是世初淳也不例外。

她對祖母的懷戀能夠讓他肆無忌憚,多年相伴,鮮少得到的關懷,也令他沒法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

他不怕自己掉腦袋,就怕世初淳掉眼淚。咳咳。不是他自信,只是要贏過龍劍加持的他,也許要有造物主單挑的能力才行。

和他一起值班的近衛騎士隊隊員反駁不能,只能陰陽怪氣,“瞧瞧這生來優渥,得天獨厚的小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室有家室,連能力也是實打實的名列前茅。上天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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