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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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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0 章

世初淳哪還有什麽不明白,她從開頭就掉入丘比的圈套之中。

不管是指引她,遇到被追殺的尤彌爾,還是攛掇她,前往島嶼,邂逅痛失親朋的不死,都是丘比一族的精心算計。

一步步設計牽引她,來到今日的節點。

有夥伴就會有牽掛,有牽掛就會有弱點,有弱點就能夠被拿捏。

看似有意無意的建議,在重重心理暗示之下,推動她們一行人來到亞歷山大,遇見魔法少女希帕蒂亞。

埋下的導火索只需一個火星子就能猛烈爆發,人類是斷然不會舍棄暴力的種族。發洩、羞辱、鎮壓……無所不用其極,用他人的眼淚裝飾自身的榮耀,在相互憎恨中孕育出戰火的引子,互相傾軋無需任何基石就能執行,鞏固和平方需堆壘穩固的大壩。

莫不成她的心願沒法實現,丘比種族的預謀就能事事如它們所願?世初淳嘆息著,為不久之後會全面爆發的戰爭。

丘比還要說些什麽,只聽“噗嗤——”一聲,找準時機的敲門人洞穿丘比的皮囊,徑直絞殺掉它,占據它的軀體。

感應到敲門人的不死收回擴撒的意識,消滅敲門人。

她掃視了一遍陸地上的情況,沒發現尤彌爾。眼見世初淳危在旦夕,她便先帶走世初淳,去往鄰近的醫館救治。

世初淳在醫生的搶救下,保全一條性命。重傷的軀體陷入休眠,成了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植物人。

醫生站在過來人的身份,勸說不死放棄治療。

親人朋友也罷,夥伴戀人也好,看著心焦,看不到心疼。倒不如早埋早超生,早些放手方能得到解脫。

不能做出回應的睡美人,美則美矣,倘使抱著僥幸心理,死攥著不放。遲早會變作黏在衣服上的白米飯,是沈甸甸的,不能創造勞動力的負擔。

再多的情誼也會消磨,以往的不舍都成煎熬。

“我不要!世初還活著,憑什麽要我放棄治療!”流著眼淚的女性,頭一甩,左肩披著的麻花辮彈起,在空中轉了個圈,沾到了順勢而下的淚光。

不死反手背起沈睡的夥伴,執意帶她上路尋訪能醫治病癥的醫館。

她是這般固執、頑強、不聽勸解,見過一張張布滿閱歷的面孔搖頭晃腦,向患者下了無能為力的診斷書後,仍選擇背著沈眠的世初淳再次踏上旅程。

沒有能指引她前行的方向,剩下需要她依傍的夥伴,不死從迷茫地站在甲板上觀望的旅客,蛻變成了能只手掌舵,不懼風雨的船長。

她帶著世初淳環游世界,找尋能失蹤的同伴尤彌爾,和治愈昏迷者的藥方。

第二只丘比找到她們,跟沒事發生一般,乖巧地跟在她們身旁。

幸運存活的工匠薇薇安,用畢生的血汗制作了一幅壁畫。在崛起的帝國引發的戰爭殃及亞歷山大前,完成了她的著作。

那幅壁畫詳實地記錄了宗教迫害,信仰顛覆下的時局。

站在廟宇前,坦然不懼的希帕蒂婭,迎接眾暴徒的怒火。

披著鬥篷的地獄來客,漆黑的兜帽遮住她的面容,溫柔地收割了殘喘的百姓。

拔地倚天的巨人,摧枯拉朽,一舉破壞掉教會,處死大主教在內的始作俑者……

被炮火吞沒的薇薇安,心底生出小小的期待。

盼望著後世的人能夠引以為鑒,別再重蹈歷史的覆轍。

然而,她的期許終究只是造夢者的奢望。

戰車無情地碾過大地上的人民、城邦,留存千年的壁畫,被千年後的魔法少女貞德瞧見。成了新一輪女巫審判下,撰寫滅城篇章的楔子。

在亞歷山大首次被人目擊的巨人,身形雄偉,一眼望不到頭。

她殺死了弗裏茨王,報了雙親被殺的仇。取代原來的王,戴上王冠。

在她在位期間,她憑借勢不可擋的威力,飛速地向外擴展版圖,建立起所向披靡的艾爾迪亞帝國。

在丘比的建議下,不死避開了那只不好惹的巨人,向其他方向進發。

奇異的是,艾爾迪亞帝國的國民對她們的到訪十分友好。

從王都派來了禦用醫師給世初淳療傷不說,還配合地專門制定了好幾項針對敲門人的規劃。

身處高位的女王下達王命,只要艾爾迪亞帝國存在一天,領土內的子民就要為不死一行人大開方便之門,聯合不死以及不死的同伴們狙擊敲門人的襲擊。

持有王族血脈的子孫後代,世世代代不變更此詔令。

心靈還很幼稚的不死,遠不及她能化身的軀殼成熟。

她在人生的道路上摸爬滾打,始終有人前前後後地保駕護航,尚未達到獨當一面的水平。

故而,被蒙在鼓裏的她不明白,這是她的同伴用短暫的一生為她鋪墊的道路。哪怕尤彌爾死了,骨頭化成灰,埋進土壤裏,也會作為海上的燈塔,為她長生不死的夥伴指明前方。

她的同伴悄無聲息地愛著她,以默默無聲的方式。

像極了游走四方的吟游詩人哼唱的曲調,高歌友誼天長地久。

“不死。繼續前行吧。”創造了不死的黑衣人如是說。

看破現況的丘比,沒有解釋的打算。

如果可以,它並不希望事態的發展,脫離自己的掌控。可惜嚴重的事態早與它的預期脫軌,詭計多端的族群也會被世事多舛絆倒。

看來能力有限的,不僅是不死她們,還包括它自己。她們一隊人當真是半斤八兩。

植物人狀態的世初淳睡相恬靜,惹得品嘗過生離死別滋味的不死惆悵不已。

她每天要確認七、八次世初淳的鼻息、心跳、脈搏,都在正常運轉。

分明只要確認其中一個,診斷一次就行,她卻終日惶惶不安,像個無意中偷竊了珠寶的竊賊,因雙手捧著的寶藏驚懼難當。

明明只要丟掉就行了,何必攥在手裏,捂作了燙手的芋頭,烙紅肉的烙鐵?

約莫是丟棄了會比拼命擁抱著還要難受,挖得腹腔空洞,眼淚鼻涕止不住地往外流。

獨處太寂寞,不死不敢想象沒有朋友在側。

照顧病患的日子是難捱的,尤其是毫無回應的植物人。

對方是活著,卻沒半點能給予人指望的動靜。投進大量的時間精力,像張嘴要咬眼前吊著的胡蘿蔔的驢,持之以恒地走著好似永遠走不到頭的路,幹涸的口腔一點甜頭都嘗不著。

沒有任何途徑能提供看護者和病患再度溝通,叫家屬朋友沒法徹底放棄,又困頓於經年累月的倦怠。

途中免不了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徒勞,想放下興許要操持到老的行為,又止步於燭火狀搖曳,要斷不能斷,拽著絲線般期望的病患。

看她的樣子,活生生的,仿佛只是單純睡著了,只需輕輕搖晃就能喚醒。

這世界又那樣多的可能,為何世初的蘇醒成了不可能?

萬一呢?

萬一只是睡著了呢?

萬一她醒過來了呢?

萬一她睜開眼了呢?

沒法放棄,不能放棄,一想到退縮面臨的後果,就要從源頭扼斷那幾率。

不死努力讓自己成熟起來,成為可堪托付的成人。她嚴謹地聽從醫師的囑咐,每日為世初淳翻身、按摩、擦拭身體,作為首屈一指的護工,照料人的熟練程度噌噌上升。

尤彌爾仍然了無音訊,丘比還以為對方至少會捎來一封信,告知執拗的不死不要再找了。

自認罪孽深重的惡徒,已不適合回到相伴天涯的隊伍。

由於保留著些微的期望,沒能徹底破滅,故陷入了更深的淵藪,無可自拔嗎?

對於人類瞬息萬變的情感,它到底還是不明白。

重覆著千篇一律的勞作,不死極具耐心。

她近乎是虔誠地料理著與世初淳相關的事物,堅定地相信她還有再次與自己對話的一日。

面對著永遠無法回應的植物人,不死每天能說得上話的對象只有丘比。嚴格意義上來說都算不得人類的兩個物種,締結了深刻又膚淺的戰友情誼。

不死對丘比單方面的戰友情。

對丘比而言,作為儲存裝置的不死模仿人類的情愫再多再好,也終歸是有限。

她不能供給它們青春期少女敏感多變的內心碎裂之際龐大的能量,頂多擔當研究樣本,多加考察。

崇尚理性的城邦覆滅,哲學的天平倒向其他都城。

采完新鮮草藥的不死返回家中,習慣性步入房間,與躺在自己編織的搖搖椅上的患者打招呼。

可是沒有,往常躺著人的藤椅上,空無一人。

驚覺同伴不見了的不死,大腦一片空白。

她當下沒辦法思考,連一同消失的丘比都註意不到。

有那麽一瞬間,她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呼吸,連她是誰,她在哪裏都想不出來。不死跪倒在地,雙手撐著地面,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放大感知,沿著占據的土地一寸寸搜尋世初淳的蹤跡。

找到世初淳行蹤的不死,一個瞬移,來到屋外靠近的海岸線。

夕陽、大海,沙灘、海貝,睡久了,肌肉不聽使喚的人拄著拐杖,面朝著成群結隊的飛鳥。

不死呆呆地涉入軟綿綿的沙子,憑借著本能,一步一腳印,朝著藍海前的人而去。等那人發覺,回過頭來,如往常一樣朝著她笑,滾燙的淚水已糊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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