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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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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卡特裏娜犯了難。

她珍愛的馬納和涅亞到了啟蒙的年齡,可是方圓百裏之內,沒有一個教師願意教導兩個醜聲四溢的私生子。

都是她的錯,一時的沖動換來三人的苦痛。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她沒有想過這個代價她一人承擔不算,還要延續到可憐的孩子們身上。

到了開春時節,卡特裏娜撿到的少女與她辭行。

她詢問對方之後要去哪裏,做些什麽。少女說自己也沒有想好,她想邊走邊看,觀察一遍周邊環境再做打算。

世初淳的理想情況是做她喜歡的面包和果汁。

初始計劃是要去面包店做學徒,或者販賣果汁出售。可幻想遇上現實的疑難,成了老大難。不管是面包還是果汁,兩者都得保證食材新鮮度,而這恰恰是這個沒有發明冰箱的時代寸步難行的事。

飲食行業投入成本大,食品報廢率高,保質期短。這條路徑目前而言是行不通的,至少資金短缺的她沒有這個本事。

世初淳決定還是先做回老本行——自動書記人偶。

只要有分居兩地的親人、朋友、伴侶,都需要有代寫者替他們書寫信件。前期的自我推銷,估計需要一段過渡期。她可以在一些聘用雇工的場地打打下手。

整理好構想的世初淳,與一大兩小告別。

卡特裏娜舍不得世初淳,她能看出來馬納、涅亞也舍不得她。世初淳是唯一一個聽聞了他們母子三人的狀況,沒有用異樣目光打量他們的人

自卡特裏娜撫養兩個孩子以來,她和孩子們就無時無刻不受到來自世人的非議。

雇傭的女仆、管家還好,不會當面陳訴她的不堪。可背地裏的閑言碎語哪裏止得住,馬納常常在被窩裏掉眼淚,涅亞也氣得和人打架。

她堵不住所有人的口,也不能把那些本家來的仆役們全都趕走。

偶爾她接受貴婦們的邀請,出外參加聚餐,以此擴展跟著家族一同斷掉的人脈,延續大屋的開銷,那些嘲諷的視線就化作鋒利的刀片,一下下割著她的肉。

卡特裏娜心知,那些穿得珠光寶氣的人,沒安好心。他們邀請她出席,不是出於接濟的心態,而是純粹來看她的笑話。

向她發來沙龍的邀請函,與真心和她見面無關。他們拿她當做馬戲團裏的耍猴戲,為的是看一個世家貴胄的貴女,是如何自甘墮落,和某人珠胎暗結吼卻慘遭拋棄。

被拋下了,也要摒棄自己的尊嚴和身份,養育和那人息息相關的孩子。

真可笑,明明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裝出一副一目了然的模樣。

明明什麽都不知情,竟然還敢妄加揣測那位大人和她之間的關系。

無論別人怎麽說,當卡特裏娜看到躺在樹下,赤身裸體的兩個孩子,她就領悟到自己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

別說自尊、清白這類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算要為此獻上她的性命,把她作為祭祀的羔羊宰殺,她都無怨無悔,在所不辭。

一種強烈的信念感席卷了卡特裏娜,澎湃的心潮蓋過了之後她會面臨的種種不安。她在草坪上抱起這兩個胖嘟嘟的稚子,他們幼小的手指頭攥著她的衣角,她明白自己誕生的意義就是為了這一刻。

或許,在更久遠之前。

她追著被風吹跑的帽子,和那人山茱萸樹下的初次見面,他在樹下遙望著遠方,暗自垂淚,命運的鐘聲就敲響了,指針哢噠哢噠地轉到了她撫養孩子的現時。

於是,當卡特裏娜看見同樣在樹底下出現的世初淳,才會不計較後果地將人帶回來。

她篤定與某人的相遇,一定會作為某件事情的肇事,撬動似乎停滯了的齒輪。

結局興許會不盡人意,可她作為局中人,只能和接受那人的離去,兩個孩子的誕生那般,去迎接現實賜予她的考驗。

卡特裏娜沒有繼續挽留世初淳。她贈與了世初淳一些銀兩和行裝,得到了她來日會來償還的諾言。

她沒有把這句許諾當回事,很多離別通常是最後一次會面。場面話要說,人卻再不能相見。

沒想到世初淳真的遵守了她的諾言,提著棕色的公文包,踏著秋日的霞光步入府邸,還帶來了解去她燃眉之急的方案。

世初淳剪短地介紹了一下她出門以來的經歷。

“我走走停停,陸續給三、四個村莊的人寫了信,寄給在他們遠方務工的親朋好友。我還建立了一家私塾,教養附近的流浪兒童,教導他們方便存活的手藝。要是他們有進一步學文寫字的計劃,就會給他們開蒙。”

漸漸的,私塾吸引來的不僅有流浪的孩子,還有一些出不起錢上學,但是有心學習的窮苦人家。還有一些錯過了就學年紀,年齡大了,有心學習而無門可入的成年人們,私塾逐步壯大了規模。

在私塾擴大名聲後,附近中下層的人家都把孩子送來了。

他們嚷嚷地要為孩子的學習環境出份力,拆掉了舊有的房屋,創建出一個容量更大的建築物。世初淳按照現代學校模式,給不同學習階段的學生分級,聘請了一些有才識,但由於各種原因不能從事學問行業的老師們,來學校教書。

然後她聽見了關於卡特裏娜夫人的消息。

初來這個世界時好心收留她的卡特裏娜夫人,為一直找不到為兩個孩子的家庭教師苦惱。

為什麽找不到呢?世初淳嘗試著思索原因。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這句話沒法建立在被家族視作恥辱,斷了經濟來源的卡特裏娜夫人那。

通過這幾個月聘請教師的難度,世初淳對這塊地方的思維認知有了些許掌握。

這裏的知識分子都將自己的名聲看得格外的重。尤其是教育成才的學生,要經過家世、經歷、底蘊的審核。

如果不慎教出來一個敗類,哪怕是短暫的師生關系,或者是幾十年前的教育經歷,人們都會痛斥罪犯的品德,倒著追溯到他的教師身上。有教無類的理念,在這缺乏孕育的土壤。

初建立私塾時,有個紅發小孩率先上來踢館。

“你是教會裏假仁假義的修女嗎?閉上雙眼,無視民眾的苦難。跪倒在神像之下,粉飾著你的忠貞還嫌不夠?倒騰這些有什麽用?給我們虛無縹緲的希望嗎,再讓無可變遷的現實,給予我們無法抗爭的重創?”

“不瞞你說,我還真的當過修女。”世初淳卷起男孩破了洞的褲腿,查看他剛才的行為,有沒有給他的身體造成傷害。“你叫什麽名字?住在附近嗎?”

“你是誰呀?憑什麽你問我就要回答你!”小孩拽得恨不得一腳登天,“窮人的孩子是窮人,窮人的孩子是工人。富商的孩子是富商,權貴的孩子是權貴,永遠都不會改變。不要再弄這些讓人心煩意亂的東西了!”

“恕我做不到哦。”世初淳指指後頭啜泣的女孩子們。

“她們無家可歸,四處流浪,就算受著我的撫養,也時常戰戰兢兢,無所適從。要想改變這一點,就得給她們好的教養環境,讓她們學得一身安身立命的本領,以後才能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

“誰要你多管閑事啊!”紅發小孩踢了她一腳,“反正你們這些有錢人,都是嘴上說得好聽,有興致了就玩玩,沒興趣了就走人。一點都沒有考慮過被你們舍棄了的人的心情!”

這小孩,太臟了,也太粗暴了。世初淳拎起他的後衣領,往浴室裏走。“好了,那你就是我的第一個顧客了,你既然不願意告訴我名字,我就給你取一個吧。我是修女的話,你就坐聖母瑪利亞旁邊的神父吧,你以後就叫做瑪利安了。”

“瑪利安是誰呀?我不許你隨隨便便給我取名字!”

瑪利安就此吵吵鬧鬧地在私塾裏待了下來。學習二流,打架一流。

世初淳說她喜歡溫柔的人,瑪利安就暴躁到天天跳腳。

她說她討厭煙酒賭,他就跑去賭場,學人家一擲千金。關鍵是他沒有金,擲出去的全是石頭,還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學半死不活的煙鬼卷煙抽,沒留神把自己嗆得半死。還挖酒家老板的酒糟,差點摔到木桶裏溺死。

處處跟世初淳對著幹,還沒一樣幹得好。

“瑪利安,你就這麽討厭我嗎?”成為遠近聞名的老師的世初淳,坐在書桌前問瑪利安。

“不然呢,難不成、難不成,你要我對你……”已經接受瑪利安這個稱呼的男孩,咬到了舌頭。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別的地方就讀吧。”世初淳遞出她寫完的推薦信,放在瑪利安手心。“小孩子不應該在某個地方浪費光陰。”她摸摸男孩子的頭,“我會給你收拾好錢和行裝,你可以去下一個學院就讀。”

“你、你要拋棄我!”瑪利安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不是拋棄,我……”世初淳沒能繼續把話說完。

暴怒的瑪利安重重地撞上她的額頭,直撞得她的身子往後倒。“我就知道你們這樣的人,你們這樣的人……就喜歡玩弄人心,一不順心就會偷偷溜走。我就不應該相信你們!”

他摔門而去。

接下了家庭教師職位的世初淳,摸著被撞的部位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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