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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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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黑色教團內部能同時兼顧海陸空的成員稀缺,大多數人只會陸地作戰。

一到海上,只能在船上活動,有的還暈船,未交戰先吐得七葷八素。

而惡魔們個個能飛,只要在半空中向黑色教團成員發射炮彈,就能進行遠距離收割。

雙方人馬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世初淳打算出行一趟,帶上李娜麗,讓她多多長長閱歷。最重要的是……

她的手停留在分部上寫的第二驅魔師計劃。李娜麗在各個建築裏穿梭自如,活躍地跑在前頭,為新到來的兩位驅魔師領路。

以前被迫做聖潔同步測試的日子裏,她激活黑靴,雙腿套上一雙又重又疼的靴子,絲毫沒有尋常的鞋子舒適輕盈不說,還伴隨著時刻要斬斷腿腳的痛感。

這一回,她回到教團,重新認證為驅魔師。用聖潔裝備反覆試驗,卻都因為黑靴造成的疼痛跌倒在地。

姐姐發覺了這一點,餵她吃下了錦被堆。

發動後的黑靴仍舊是同樣的形態,不一樣的是她並沒有感到以往感受到的痛處。大概率是姐姐的聖潔發揮了效用。

“不能及早地適應聖潔的威力,盡快地承擔起這份苦楚。往後你不在了……”多洛莉室長欲言又止。

“沒什麽的。”

姐姐摸著她的頭,嗓音比落花還輕柔。

她溫柔地抱起她,手掌在她後背輕輕地拍了拍,像是當日抱著她走出地下試驗場那樣,“當驅魔師的道路,本就一路艱苦。今後有的是苦頭吃,不在於這一時的得失。”

“況且,我加入黑色教團,是要截斷這份苦難,不是繼續延伸它。”

她曾跟著姐姐一同出行,奪回被惡魔攻占的城池。

鋪天蓋地的惡魔們發動它們的狂轟濫炸,遮天蔽日的炮彈砸下來,全部停在了與她們三米外的地方。如同時間停止了一般。

她第一次面對這種數量的惡魔,也為自己當初放棄聖潔的想望羞慚——有它們在,世界無一處會是凈土。

發力奮鬥帶來的隱患顯然,她戰鬥得太狠,崴到了腳。

姐姐單手抱起她,手指在她的腳踝邊劃過,那些腫脹就消失不見了。

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姐姐腦後紮著的綠紗巾,春水般柔和清亮,尾端有綠寶石鑲嵌的珠寶,似碧色的湖泊上飄著的柏葉。

“書翁,還有你的繼承人,拉比。歡迎來到教團。”

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世初淳正好有想要詢問的事。

她遞給兩個小孩子各一顆巧克力,讓李娜麗帶著拉比出去逛逛,好熟悉教團的分布結構,以後能夠更自在、舒適地生活。

目送兩個在現代應該在上小學的兒童遠去,她心裏不禁有些空落。

讓本該天真無邪的孩子在穿戰場來回穿梭,不覺得殘忍嗎?

他們要是出了事,她就是當之無愧的劊子手。

將她的目光收於眼底的書翁,半瞇著眼,在心裏作出判斷。

這個人,不適合當黑色教團的掌權人。至少不適合普羅大眾們對手握大權的人的評判。

在民眾的普遍印象裏,高層理應高高在上,和尋常的百姓保持遙遠的距離。

太過接近,就會失去畏懼。心懷慈悲,就會有人妄圖得寸進尺。

手握權柄者生殺予奪,漠視眾生,遭受底下人憎恨、嫌惡,都不傷皮毛。

畢竟只要他們穩坐高位,就會有數不盡的人前仆後繼地替他們辯解、說情。什麽都不做,也會有見風使舵的人跳出來替他們解決疑難。

此乃禦下之術也。

而這個人,過於關心他人的安危,遠勝於保障自己的健康。

自動書記人偶小姐講究代筆者貼近委托人,了解他們的訴求,描述他們的心境,傳達他們的情意,無可厚非。

可把上一份工作帶過來,與中央庭、惡魔們做鬥爭,恰恰是大忌。

抱著這種心態處事,莫說撐到跟千年伯爵一決生死,就算要維系到解除西西裏島的十年之約,都未必能等到。

更別提有她開罪了的中央庭在背後虎視眈眈。

身為書翁一族,書翁當然了解大元帥撤銷的第一驅魔師計劃為何——

不顧聖潔包括當事人的意願,非聖潔選中的適合者強行同步驅魔原石,輕則傷殘至死,重則引發咎落,在正式咎落發生前,擊殺掉失敗品。

理性分析,沒有身心同調,聖潔會殺死人這個計劃不假,可對先前擔任自動書記人偶大元帥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

她出手抵禦該舉措,是出於人道主義也好,愛逞強、出風頭也好,對她本人而言,都是弊大於利。

得罪數千年來統禦著黑色教團的中央庭不說,她辛苦救下的驅魔師們在獲得自由之後,也紛紛和黑色教團解除關系。

雖然後面也有一些在外頭生存不下去,重新折返回來的。例如來迎接他們的小姑娘。可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往往會在現實的風浪面前折戟沈沙。

不允許把在黑色教團內部工作的驅魔師、後勤人員、研究者們被當做消耗品對待麽……多麽狂妄的理想。

“大元帥的眼睛……”書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書翁真是慧眼如珠。”世初淳摸了下自己的左眼,有些羞赧。“前段時間起就不太好用了,連帶著的右眼都變得模糊。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句話,所言不假。好在聖潔仍然是能繼續發揮效用。”

縱然時下要她打一場大規模的入侵戰,目前她還是有贏下來的把握。

這想法實是謙虛。

以世初淳在黑色教團內部栽種的錦被堆數量來說,莫說當下能贏,就是稱上五年、十年都不成問題。

只有一件事比較糟糕,惡魔的機動性較強,會自主升級。而世初淳一旦死亡,以她的血液制造出的錦被堆就永遠失去了進階的可能。

千年伯爵領先他們幾千年的科技並不是說說而已。

“書翁,我想向你詢問一件事。”

這件事,別人也許一頭霧水。可七千年來,作為中立方,始終誠實地記錄著歷史的書翁一族必然了解。唯有咨詢他們族人,她才得以解惑。

世初淳請客人入座,“歷史上,千年伯爵有沒有被打敗,或者重創的經歷?”

書翁沈吟著,揣著手,閉口不答。

世初淳也沒有想過能一下就得到答案,記載的人不願意回答,她也不好勉強。總不能揪著頭發花白的老人家衣領子,非要人交代個明白,否則今天就不能從這裏出去。

徐徐圖之吧。她接通外線,讓人先送書翁回房間休息。自己則坐回座位,提筆處理起了公務。

普通的槍支能射穿惡魔腦門,只是效果等同於零。它們不會死,頂多有點小破損。

但利用從惡魔化的守護者們那得到的數據,改良過出的抗惡魔化槍械,就會對惡魔生效。

做不到消滅,也至少能夠暫時擊退。

只要加緊研發改良,破壞掉它們也指日可待。真能研發出來的話,出生入死的後勤人員們就不會一直陷入被動。

為此,黑色教團本部科學班全體成員長達幾個月都沒睡過一次好覺了。拖在地面的數據樣本,拉出來,能夠繞國家三圈。

“有過一次。”要踏出房門的書翁說。老沈的聲音似在揭開一段自己提起來也不免悵惘的往事,“幾十年前,千年伯爵曾有一次力量被削弱。以人類的形態,棲身在樹海環繞的房屋之內。”

“那是千年伯爵力量最為薄弱的時刻,我們一族曾經討論過,倘若那時那個人沒有失敗,這場看似永無止境的爭鬥或許就能就此畫下終止符。”

也不會搭上了他當時的繼承人,後來他才會收養了拉比……

“而現在……最能擊殺千年伯爵的最佳時辰已經過去。”

人類的下場顯而易見。

書翁塗滿黑眼圈的眼球骨碌碌地丈量著過分年輕的元帥。為了防止自己在睡夢中咎落,她停止了自己的時間。而別人的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總有一天走到她被遠遠拋下的節點。

他並非無緣無故向大元帥洩露這個久遠的秘密。

書翁記載的記錄,若非他們自己願意,被打斷骨頭,折磨致死都不會告訴別人。

他告訴大元帥只有一個原因。

當年他還沒有離奇失蹤的繼承人,給他寄過來的一幅畫像。

畫像上是一對相貌出眾的雙子,坐在笑容滿面的夫人左右。大背景是高大的松樹,下面站著一位由於風太大,扶著禮帽的家庭教師。

除開幾人過分顯目的外貌,從其他方面看,就是一幅稀松平常的家庭式野外畫卷。

若當事人之中沒有夾雜著世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千年伯爵,以及他面前,和畫像裏繪制的容顏如出一轍的大元帥的話。

書翁合上他那雙蒼老的眼睛。

這是命運嗎?

是誰敲響了命運的鐘聲?

書翁一族從來保持中立,站在千年伯爵一方,不等同於他們是罪惡的奴仆,加入黑色教團,也不代表他們自願成為歷史的推動者。

他們是一桿筆,一本書,情願奉獻自己一輩子,依照著時代的潮流而動,忠實地登記下世界各地發生的點滴歷程。

沒成想筆墨紙硯有朝一日會想著翻身做主人。

他的第一個繼承人在千年伯爵一方記錄史實,出於自身的意願,脫離書翁,幫助諾亞一族。那這個繼承人呢,自年幼起,加入黑色教團,真的能如他設想的那樣,等黑色教團有難之時,毫不猶豫地抽身而退嗎?

人心是最難把控的。

有時擾亂大局的,正是這些不起眼的情感。

一生履歷,豐富得十本書都寫不下的書翁,頭一回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不由得捫心自問,他是否是那位失蹤的繼承者消失的幕後元兇?他當下說的話,會對過去有所改變,還是仍然沒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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