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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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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說什麽你想要我,你是想要殺我吧!誘騙我來你的大本營,有什麽陰謀詭計盡管使出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說什麽家人,糊弄人的玩意!她從來就沒有站過在他這邊,又談何背叛!

少年人的情誼太過濃烈,激增時有虎狼之勢,親眼見證其崩塌的一瞬,采取的方式又太過惡劣。羊組織首領的小腹貼到什麽東西,他隨手打掉了,定睛一看方確定那是世初淳夾給他的娃娃。

中原中也鉗住著世初淳的動作才稍稍減輕。

潔白的綿羊娃娃,落到地面,避無可避地滾了圈彩色奶油。正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旦汙濁,再微小的差錯也顯得格外地顯目。

這時,那股擠壓著內臟器官,幾乎要壓垮世初淳肩膀的重力方才撤去。

喉嚨似是卷入了絞肉機攪動,視線所及之處皆為黑白交界。世初淳艱難地喘著氣,瞥見少年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明白是自己失誤。

一步錯,步步錯。企圖撬動既定的因果,就得抱有獻祭自己性命的領悟。

組織好的語言在喉嚨繞了一遍,隨著嘴角溢出的咳嗽一齊湧出,少女的視線漸漸被黑暗覆蓋,哪怕她擡著臉,直視著傷害了自己的羊組織首領,映入眼簾的也只有一片黑暗。

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黑暗沒有變過。

只是她太貪心,異常地天真。

以為加把勁,努努力,就能借由中原中也的手,改變掉未來不可逆轉的敗局;以為與今後港口黑手黨的主要戰力打好關系,就能握住保證織田作之助和孩子們存活率的保險絲;以為自己能夠在少年被信任的組織集體背刺捅刀前,拉他走出權衡利弊的旋渦。

凡人之能,自不量力。

還可以挽回嗎?還要挽留嗎?她該說什麽?

說:“因為你。被關在黑暗裏,重見光明時第一眼見到的是你。只要在中也身邊,就會感到沒由來的安心。這份心情,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嗎?中也?”

想來是目前最好的脫險方法,可她已經不想再費心地編織謊言。

企圖利用人情者,必當遭到相應的反噬。

她本來就不是什麽智慧型人才,考試成績也純屬靠死記硬背得來。每天維持著日常生活,本就艱難無比,又怎麽去試圖精準地把控情感的動向。

這大概就是報應。可惜結局分明還沒有見真章。

或許,已經見了。他滿眼的失望,昭示了她命運的終焉。

“你——”

滿懷怨憤沖動下手的是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替世初淳察看傷勢的也是他。

中原中也如被咒語定在原地,作為組織首領肩負的責任與個人蠢蠢欲動的情感,在心中來回拉扯,最終雙腿似被地縛靈絆住,遲遲沒有動彈。

他是羊組織的首領,她是每天風雨無阻對他噓寒問暖的敵人,站在與他敵對的港口黑手黨那邊,他們本就不會、不該滋生什麽情愫。

他想質問世初淳,逼問她本人知曉他對她抱有這種情感嗎?在樂於看笑話嗎?上頭的人任命,不論是誰,她都會舍身接近,付出自己的時間、精力,乃至身體

倘若世初淳接近的是其他人,也想要和她在一起,對她做盡一切不好的事,她是會乖乖接受,還是抗拒?

赭發少年雙手摁在桌面,頃刻間碎裂了厚玻璃制作的桌面。他竭盡了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使用異能力將可惡的詐騙犯碾成薄片。“你很好!”

“好得很!”他踩著地面的腳又使地板下陷了幾分。“就當我們都從來沒遇見過!倘若你膽敢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必殺你!”

羊組織首領用力地摔門而去,使出的力氣粗暴地把大門與墻壁擰在了一起。渾濁的重力將兩種不同材質的東西,融作了混合一體的銅墻鐵壁。

身下的玻璃桌子驀地炸裂,失去承重物的少女掉落,後背紮滿了零零碎碎的玻璃碎片。

身上沈著的重力離場多時,她仍倒在地面,半天沒緩過氣。

等昏黑的視野恢覆了片刻的清明,大量的黑煙灌入她的口腔、鼻子、耳朵,世初淳試圖捂住嘴,本試著撐著地板的手先一步脫力。

出現二氧化碳中毒癥狀的人,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以沙發為中心點的火勢,逐漸在客廳四周燃起。

她窺見自己耗費精力夾出來的,掉落在地的綿羊玩偶,沾到了彩色的奶油蛋糕,又被紅焰烤至焦黑。在遠處一點的小黃鴨頭盔和白天鵝頭盔,並齊擺放著,暗暗嘲笑她的癡妄。

白天鵝縱使有段時間是醜小鴨的形態,它的基因也決定了自己有朝一日必將迎來蛻變。便是短暫地與小黃鴨同行,又怎可能一直為伍。

妄想加入,即被驅逐,這也許就是惡報吧。

室內的溫度持續飆升,世初淳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領養人,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正式收養她的那天,也沒什麽明面上的證書。單看見了她,拗斷了兩指間剛夾著的煙。他蹲下身,遷就她的身高,“你,要來我家嗎?當我的孩子。”

那時他們已然共同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說,“我可以做你的孩子嗎?”這樣來回拉扯的無意義試探,單單勾住了他的尾指,在他的大拇指上印了個章,是個雙方都契合的約定。

在她心裏,他早就是她的家人了。

織田作之助與她不同。他不功利,無論是領養孩子,還是潛心創作。前者是利他主義,後者是服務自己。既沒想過要在文壇闖出什麽功績,也不貪圖收養孤兒帶來的名利。

而世初淳做不到。她世俗,逃脫不了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附加在自己肩頭的枷鎖。

她是出售果醬的商販,一心認為這麽做是有利的。可在中原中也看來,她無異於是誘他品嘗毒藥的對敵。

她懷有不該有的期待,明確自己迎頭而上,只會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故而寄望於他者的介入,去更改織田作之助與孩子們的悲運。

然,人心哪由得她來擺布。

嗆鼻的濃煙越升越高,覆蓋了天花板,然後迅速下降。一如她這段人生,走在一條漆黑的隧道裏,織田作之助是盡頭閃爍的鋒芒。

離遠了會陷入黑暗,走近了又要被刺傷。

人世間如此擁塞,偏生讓他們兩人相遇。何其有幸地遭逢一場,又何其不幸地必定遭遇磨難。

她像一只膽小、怯懦的寄居蟹,明白龜縮在織田作之助為自己構築的安全屋裏,會迎來無可避免的死局。她想要走出去,帶著織田作之助與孩子們,一同走出去。結果反而令自己陷入了困境。

可一看到提到孩子,不容雜物的眸光就會摻和了柔情的紅發青年,她就想要試試,再試試,看看天底下那麽多條路,有沒有一條能屬於她與他能夠攜手走下去的路。

哪怕那並非坦途大道,而是羊腸小路。

偏偏人世間,有許多事都沒辦法美滿。

火苗劈裏啪啦,燒到了腳邊,就跟中原中也與她膨脹到極點,一碰就破的情誼一樣。太可惜了。

她點燃了火,理應承擔被焚身噬骨的痛楚。這是理所應當的。

大火燒掉易燃的毛發,表皮,連骨骼也發出被高溫炙烤的聲響。

空氣中蔓延著皮肉烤熟的香氣,以及蛋白質經受焚燒散發的臭味。女生書寫好的,收在櫃子裏的每星期一寄的情書,也一封封地燒作了灰燼。讓紙張上娟秀的筆跡都散去,只留下斑斑的黑跡。

肉眼可見的家具挨個倒塌聲,發出吵鬧的雜音,燒得七七八八後,顯得寂靜非常。

四處蔓延著蒼涼的蕭條,死亡的氣息籠罩了整個屋子。

橫掃過客廳與房間的火舌,咀嚼著易燃物膨脹炸裂的聲音,似某種遠古部落流傳下來的詠嘆調。

天花板照出了紅黃的暖光,烏煙織出黑影。不多時,世初淳全身的感官被剝離,灼熱的感知不再如影隨形。她的軀體一下輕飄飄地,仿若靈魂脫離了軀殼。

她回到了那個狹小的出租屋。

彼時,時值仲夏,酷暑難當,織田作之助同她睡在地板上。

紅發青年孜孜不倦地講解著他永遠實驗不順利的定理,燭光照在他的臉龐,仿佛世界也跟著明亮。

火光聚攏為紅艷艷的花骨朵,開得花枝招展,慶祝著盛放的歡悅。

被熔斷的房梁即將倒塌,少女看到了倚靠在旁邊,卷著袖子的織田作之助。

他和往常一般,以手背探著她的額頭,“很熱嗎?”

女生想要回答,被燒毀的聲帶發不出聲音,只有蠍子蟄穿咽喉的頓感。

“閉上眼,就不熱了。”是和以往一樣,親切、溫和的聲音。

皸裂的石塊紛紛掉落,她依言閉上了眼睛。

伴隨著轟燃現象全面爆發,劇烈的高溫吞納了一切。被燒得失去了人形的少女躺在地板上,宛若臘月寒冬裏迎接紅發青年一個溫暖緊實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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