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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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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蒙受寬宏大量的世初淳,並不因為自己占著女性的便利,從搞得學校風聲鶴唳的雲雀恭彌委員長手下逃過一劫,而感到慶幸。

她不大喜歡“你是女性,我放過你”的這種,明面看似優待,實際暗藏傲慢的體感。

仿佛身處高位者俯視著地面爬行的螻蟻,宣告自己有隨時拿捏它的權利。

即便當事人完全不在意被他視為草食動物的生物們,對他擁有著何等看法。

歸根結底,唐突雲雀恭彌這件事是她失禮。世初淳自身持有什麽樣的看法,也不會動搖她須得為自己的逾越致歉的心理。

世初淳找機會,誠懇地和雲雀委員長表示歉意。每天學校、家庭、工作,三點一線忙得腳不沾地。

按職責劃分,學生會基本分為兩派,執行派和文書派。

屬於文書派的世初淳,作為新晉成員,做事認真負責的態度,頗受貫徹落實行動的執行派雲雀委員長的器重。

她以一頂十的辦事能力,更遭到學生會全體成員的歡迎。

然後,世初淳悲慘地發現,自己學生會的工作量是愈做愈多,本來清閑的職位,坐了火箭似地,一提再提。半學期過去,直接和草壁副委員長平級。

課間休息時間都在忙著處理學生會職務的世初淳,若非了解雲雀恭彌的秉性,他斷然沒給人穿小鞋的狹隘心氣,她簡直要懷疑這一樁樁、一件件,是來自風紀委員長蝸行牛步的秋後算賬。

世初淳起先寄望於雲雀委員長大人有大量,不跟她這個偶爾犯渾的小人物計較,後來簽字簽到手抽筋,每天盼望執行派鐵面無私的委員長一聲令下,踢自己出學生會。

她快要忙瘋了,尤其在班主任任命她為學習委員之後。

並盛中學有培優補差義務一對一輔導班,是聲稱學生自願參加的同學互助課程。

內容是由每個班級的學習委員,專門輔助班級裏吊車尾的同學。

惋惜的是,興許但凡是上級發布的指令,無論字面上敘說得多委婉,多良善,是出於好心的建議,提倡民眾自願等人文關懷,等到基層落實了,總會變成一刀切的強制性。

學習委員不僅要自己維持成績,還得替他人提高成績,這什麽歪理?

捏著記錄著輔助對象的檔案,世初淳的視線在澤田綱吉四個字上停頓了下,整日忙得團團轉的腦袋瓜子,動得更累了。

“學習委員是有什麽高見嗎?”

頭禿成地中海的班主任,扶了把眼鏡下框,反光的鏡片明晃晃地通知她,在並盛中學,老師就是行走的天理。

世初淳剛加入學生會,就得罪執行派雲雀委員長,身為學校學生,在班級內,若膽敢拒絕班主任的邀請,那她往後是不想在並盛中學好好學習了。

女生努力擠出抹微笑,溫雅地回應,“沒有,什麽都沒有。”

第二個學期開頭,世初淳登上文書派風紀委員長。代替了她原來位置的風間副委員長,激動地抱住了女性新任委員長的胳膊。

審核海量的文稿,快審瞎了雙眼的新任委員長,右手更是在極度黏自己的風間雪秋的折騰下,也近乎廢得了個完全。

為什麽她加倍地努力,反而換來了多重的疲憊?

思考著要使何等方法,才能和雲雀委員長保持距離的世初淳,反而源於自身升職後,二人級別相同的緣故,彼此相關的任務對接得更加地頻繁。

這個世界沒愛了。

女生頗有些自暴自棄。

棄了沒幾秒,還是決定自我振作,要在這個糟心的星球毀滅之前,趕緊弄點好吃的犒勞下自己。

到放學鈴聲響,世初淳在超市挑揀瘦豬肉,放進機器攪拌成肉沫。

她選購韭菜、白菜、青瓜等蔬菜,在家分別切成絲,裝入棱角分明的八方盆。

瘦豬肉打成的肉沫分成三份,裝在不同的海碗。

再根據個人的口味,搗在切好的三種素菜裏,加入鹽巴、調油、醬油、雞蛋。

足量的水混合面粉,和成團狀後蓋布醒好,重覆揉搓幾次,保證面團軟硬度適中,再用細長的搟面杖壓扁、推平。

確認了餃子皮的厚度相宜,世初淳使用幹凈的圓形蓋子,戳出一二三四五個人需要的餃皮數量。

阪口先生第一個到家,他脫下西裝外套,擱在客廳的衣帽架前。

主人家女兒忙前忙後鼓弄著大工程,他疑惑地觀望了會,打實木紙巾盒抽出紙巾,擦拭掉沾在女生腮邊的面粉,“今天是有什麽喜事嗎?”

“全然相反,阪口先生,是件大不幸的事。”

可傾訴對象自己跳進坑裏,就勿怪世初淳吭哧吭哧填土了。

“我為了減輕郁悶,要整點喜愛的食物吃。結果想法很美好,現實超骨感。美食制作過程非常繁瑣,要達到期望的效果,更是繁瑣中的繁瑣。”

長慨息的女生摞起成沓的餃子皮,發動會心一擊。

“這是不是告訴我們,凡事不能強求呢?阪口先生。”

這孩子的口才跟誰學的?織田作?太宰?

感覺都不像吶。

自主提出疑問的阪口安吾,不好隨性地避開話題。

他便只能順著世初淳的話,磕磕巴巴地往下瞎嘮,“能郁悶到世初小姐的,是什麽樣的事?”

“繼核對輔導對象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擔任學生會文書派風紀委員長的任務繁雜……”端出幾分餡料不同的餃子餡,世初淳取出盤子,舀勺子油淋在上邊一圈,防止包好的餃子皮糊住盤底。

“我今兒個寫數學作業,翻開冊子,發現裏頭的彎彎繞繞,堪稱九轉十八彎,開游樂場的公司也可以在上邊搭個過山車溜。”

織田作先生收養的女兒,同他一般是存了點幽默細胞的。

正預備洗手給世初淳打下手的阪口安吾,停止行動。

他表示前兩個難題,自己愛莫能助,後一個教學的疑難,他倒是可以幫忙講解一二。

“真的嗎?阪口先生,你會數學題嗎?”世初淳眼前一亮。

眼眸的光芒滾成琳瑯碎鉆,晃得成年男人不自禁地別開眼。

世初小姐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人時,阪口安吾自覺是很難招架得住的。

情報員避開女生明耀過頭的眸光,假意口渴,尋找專屬自己的水杯,原是擺放在茶桌前。

“在很多階段,人們會認為眼前看到的困難,難如登天。”

不自覺顯露著成年人風範的阪口安吾,以過來人的口吻,不疾不徐地敘說,“等跨過了這道坎,朝前走些步子,再回頭,就會發覺途徑的苦難,交織成絕讚的風景。”

“腳下跋涉過的泥濘,會為之鋪開一條錦繡花路。”

再者說,阪口安吾心裏默默補充了句,中學生的課題再難,難道還能難到哪裏去?

“不對哦,阪口先生。”

攪拌著燉好的豬骨湯,世初淳一本正經地反駁。

“苦難就是苦難,不當因為當事人邁過了,而無視其中的愁雲慘淡。事後多加稱讚,甚至謳歌苦楚與磨難,不會顯得更加聰慧坦蕩,只會讓人覺著萬分的可憐。”

是不想承認那些難捱的日子,是實實在在的受苦受難。因此扭曲了磋磨歲月裏的真實念想,好在來年回顧往昔時,組成安慰自己的托詞罷了。

被有條有理地駁斥了回來的阪口安吾,啞口無言。

半晌,他開口道:“世初小姐是個有想法的人。”

就是這樣的想法,不要也罷。

有了,難免多添煩擾。

翻開女生的作業冊,阪口安吾隨口詢問:“比起太宰君、芥川君,世初小姐好像更歡心我,在我面前會比較放松,偶爾妙語連珠,偶爾即興胡謅。”

“為什麽?”

明明世初淳和太宰他們,才是年紀相仿的歲數。

三個孩子……倘使太宰君也願意被他和織田作先生,稱之為孩子的話。

具有師生、同門情誼的三個孩子,也是夾雜著教學、同居等方面的聯系,而他只是個無相幹的訪客,織田作先生的酒肉朋友……

與世初小姐的來往,也僅僅是到訪的客人恬不知恥地蹭飯而已。

為何待他,與其他二人不同?

應該輕松對答的提問,久久沒得到回響。

作為一名優秀的情報員,阪口安吾自當有察言觀色的能力。

他的手平放著,為友人的女兒關懷地遞出臺階,“是我唐突了,冒犯到你。若是難以回答的問題,世初小姐大可不必往心裏去。”

女生聞言,擡起低著的頭。

那一眼穿山過水,仿佛蘊含著無盡的缺憾嘆惋,教阪口安吾的尋常心平地起波瀾,滋生出幾分異樣。

他一直明白,世初小姐和他們……

是的,不止他,還包括織田作先生、太宰君、芥川龍君在內,以至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隔著一層透明的薄膜。

看不見、摸不著,卻確確實實地隔閡著。

他們在這頭,世初淳在那頭。

看似觸手可及,實際遙遠至極。

她無法想象他們的相處,能產生什麽實際□□際。

也斷定他們之間,絕無可能發生更為親密的聯系。

哪怕有,也僅僅是虛假的鏡裏花、水中月。觸碰之際就會打碎,試圖打撈則要搖晃,隨時隨地會迎來任何人也無力回轉的破滅。

阪口安吾陡然想到,如果當初世初小姐沒被好友織田作先生收養,按她起初目不識丁、口不能言的情況,在弱肉強食的橫濱,大概率是誰來都能踩幾腳的待遇。

話說回來,開局摸到庇佑的王牌,真的能單純地歸咎於天命庇佑的好運?

天底下,確乎會有那麽輕率地天上掉餡餅,一個勁專門往某個人身上砸的大好運事?

除開最初的綁架事件,日子過得如此順風順水的世初小姐,她所該經歷、要經歷、會經歷的不幸,又都流往了何處去?

阪口安吾沒由來地生出種荒謬的設想。

站在他眼前的女生,曾經蒙受到一如隨處可見的草芥般的輕賤。她之所以能來到這裏,是因為她經歷過數以萬計的消亡,仍然百折不撓地生長。

被收割掉的性命,待春風覆蘇大地時,重新艱辛地匍匐前進。

倚靠著沙發的肩部緊了緊,阪口安吾晃動腦袋,撇開那些虛無的假想。

他也沒辦法接著思量,沒能經受織田作先生幫助的少女,合當在陰暗面遍布每個犄角疙瘩的橫濱,遭受到怎麽樣殘酷的對待。

那對世初小姐而言,實在是太過殘忍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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