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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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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太宰治慣常以誇張的語言行為,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

他也確確實實地將織田作之助、阪口安吾二人,視之為友人。

朋友二字,舉重若輕。

阪口安吾先前避之不及的,現下正不知不覺地深陷其中。

能夠脫身與否,於聽從異能特務科的調令,在港口黑手黨潛伏的阪口安吾而言,都是進退兩難。

無論最後,誰人做出何種行動,換來的都只會三個人莫大的難受。

這不是背叛。阪口安吾知曉。

他從加入港.黑伊始,就不是他們的夥伴。

從前這般簡易的答覆,如今再加深,卻讓二重間諜的心仿若被隱形的刺穿透。

明明是織田作先生和太宰君強行拉他入局,現在反造成了他的困擾。

領著異能特務科微薄薪資的職員心道,這覆雜的工作做來委實太不劃算。

倘使他的身份暴露,以太宰君的性格,他也會與現在被判定為威脅的世初小姐一般,被太宰君有意識地針對嗎?

太宰君那些叫人聞風喪膽的手段,會一一加諸他的身上,從他的嘴裏撬出關於異能特務科的情報嗎?還是顧念著他們在酒吧共飲閑聊的情誼,輕拿輕放,放他一馬?

織田作先生呢?

他、他們會怎麽說,怎麽做?

織田作先生、太宰君他們,到時會如何看待他?

三個人坐下來摒棄各自立場,不分敵我的把酒言歡的場面,是有朝一日終究能夠實現的願景,還是他一個人一廂情願地追逐著和平的妄想?

阪口安吾低頭,頹然地擦拭著眼鏡。

說到底,他所追求的安樂時光,本身就是基於謊言與欺瞞之上。

三人的立場始終對立,他的潛伏任務再成功,也贏不來與織田作先生、太宰君再次碰杯的機會。

時歲的流逝悄無聲息,養大了幼小的孩童,常常叫人感慨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經由阪口安吾的手敲定的友人新居,配置了環境幽雅的書房。

友人織田作先生在書房寫小說時,坐得挺直,宛如勁拔的蒼松。

紅發青年神態認真、專註,區別於他從事港口黑手黨工作的時分。

那是人們在進行著令自己滿足的、幸福的作業時,才會出現在他們臉上的表情。

他放下自己矯健的身手,放下自己無往不利的異能力,轉為以手中的筆為武器,開拓屬於自己全新的人生。

友人的女兒世初小姐在一旁寫作業,偶爾停筆,轉過頭,白白凈凈的臉蛋像是純潔無垢的雪朝。

少女的容貌明麗,宛若蒸融了初升的太陽。

她註視著與自己有一桌之隔的父親,那情態,便是孤高的冷月也要為之融成一渠春水,很難不說明裏邊裝載了的滿塘的情思。

她就那樣靜悄悄地旁觀著,低下眉頭,白描出一種難以描繪的神態。

似青山白煙,似細雨朦朧,游絲狀地漂浮著,當真是看也看不真切。

阪口安吾每每見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織田作出門時,詢問正在澆花的少女。

“世初小姐,說來冒昧。我想知道,你看著織田作先生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怎麽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少女停了手,紮了密集的孔洞的噴花壺傾倒出的水液一時未止。

零零散散的水滴飛濺,折射出一道絢爛奪目的長虹。她就在這般生機勃發的意蘊裏,靜默了片刻,給了阪口安吾一個始料未及的答覆。

“悲傷。”

簡簡單單兩個字,是凝聚的松脂從高處墜落,結成了歲月不侵的琥珀。

世初淳回答得並不十分惆悵,甚至音色方面略顯平淡。

她沒刻意刁難阪口先生,引其思辨理論的用意。淒然的眉眼向下分裂出的溝壑,令奔流的溪澗也要為之止步;向上擡起了的高山,連報喜的春風鉚足氣力也攀越不過。

毋庸置疑,世初小姐望著織田作之助時,心底蔓延開的相應念想,確乎是負面壓過正向的。

飛走的大雁難以再次回返,東流的河流它亦永不回頭。

在明了終末的定局為何之時,是鮮少會有開了靈智的生物敢於違抗自己既定的命運的。

人不能簡單地憑借一己之力改變他人的意志,崩塌的大廈傾倒在前,砸倒、砸死眾生的情況諸多,而有根獨木苦苦支撐的情況罕見,命運的軌跡不因他人的努力而偏頭掉轉。

現在,阪口安吾覺得自己稍稍能理解世初小姐的感受了。

“撞到哪裏了?”

織田作之助先是查驗了女兒的額頭傷勢,確認頭部磕到的地方並無大礙,頂多額角添了塊嫣紅,像是一枝三月盛放的桃花枝開在眉頭。

灼灼其華,煥發著瑰麗的色澤。

紅發青年右手抱起女兒的腰,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人倚靠在沙發前,擡手,卸掉了固定口球的皮帶。

紅色的口球還卡在世初淳的嘴裏,織田作之助的食指、大拇指探進女兒唇齒,陷入濕軟的口腔內部,虎口卡住球體外端,使了力氣往外撥。

口球與人體分離時,發出“啵——”的一聲聲響。

口部發麻的世初淳振作了會,解釋了當前的情況。

太宰老師同她說,為了防止先前的綁架事件重演,故教導她逃脫術。掙脫束縛的期限是在織田作之助下班歸來之前。

很明顯,她失敗了,還叫父親、阪口先生看到了。少女的表情懨懨的,提不起什麽精神。

很明顯你被騙了吧,世初小姐。阪口安吾看向織田作之助,發現友人也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

這兩個人沒救了。

酒吧三人組裏吐槽欲最為旺盛的情報員,在短暫的傷懷過後,依然免不了滿滿的吐槽想法。

思來想去,他認為最沒救的是在一群不著調的人裏面最為著調的自己。

“龜甲縛要解開的話,先從收尾的後手縛開始。”

織田作之助體諒友人的良苦用心,感念女兒的刻苦求知,他開口,手把手指導世初淳如何地拆解。

紅發青年的大手能輕易地包住女兒的手掌,他指引著世初淳的手指頭,去費力地勾那些打得結結實實的繩結,一步步解說著,具有十足的耐心。

教學水平一貫差勁的織田作之助,免不了把女兒累得出了一身薄汗。

混合著肥皂泌入肌理的芳馨在二人周圍發散,世初淳才終於解開了第一個繩結。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解放了雙手的世初淳,手腳發軟地坐在父親的大腿上,往回一下下抽著繩子。

粗糙的紅繩經過自己壓著的腰胯時,女生撐著織田作之助結實的大腿肉,支起來一點距離,等繩子穿過了,再坐下,慢慢地拆到了脖子套著的繩索。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解開腳踝繩子的世初淳,抽出桌面擺放的濕紙巾,握住父親的右手。

她有意識地擦拭著織田作之助的手,擦拭幹凈探進她的嘴唇,沾著自己涎水的手。

連自己的口水也嫌棄的女生思索,拿新學到的繩藝去對付芥川龍之介,男孩是會因為龜甲縛是太宰先生授予的,興高采烈地接受,還是會因為漫天的嫉妒,對她狠下殺手。

芥川心,海底針。世初淳果斷地拋開了這個作死的念想。

深谙女兒連她自己沾染到的氣味、分泌物都嫌棄的織田作之助,任由孩子操作。

他整理著女兒松散的衣領,隨口說了句。“打結的話,我也會。無需用到繩索。”

他慣執槍的手觸碰到世初淳鎖骨被磨出來的紅色,擦了擦,沒擦掉。長著老繭的指腹反惹得孩子不自覺哆嗦了下。

“不用繩索也能綁的嗎?”少女好奇心起,向父親虛心地求教。

織田作之助讓她背過身,世初淳也乖乖地照做。

“像這樣。”

織田作之助在女兒背後輕輕一推,在世初淳由於慣性向前傾倒之時,一手扒下她的外套,在女生身後打成使人失去反抗能力的繩結。

想到世初淳的腳還沒綁,盡職盡責的人父打算為孩子做個全套。

織田作之助單手解下衣領口系著的領帶,在女兒剛解脫了沒幾分鐘的腳踝處,利索打了個結。

全程花費了不到五秒鐘的時間。

跪著趴在沙發上的世初淳,臉埋進松軟的墊子。

今日莫名多災多難的女生,興許能和阪口安吾組成倒黴二人轉。

遭到蠻力扒除的制服紐扣盡數崩散,還有顆彈到了世初淳的眼睛。她呈跪姿趴在靠墊軟臥上,頓時有種前功盡棄的挫敗感。

被紐扣打到的眼珠子整顆傳著陣痛,不受控制地往外湧著淚花。

溫熱的淚水濡濕靠墊,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一些零碎的片段在世初淳的腦海裏浮現起。

淅淅瀝瀝的雨,連接暗黑的天幕與鮮紅的土地。

被束縛住雙手雙腳的成年女性,跪在飲飽了新鮮血肉的土地裏。

遭受著桎梏的人,一次次目睹著親近的黑手黨成員接連地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的肩膀被一只腳踩著,嘴巴被鮮綠色的綢帶綁住,磕破了的額頭結著猙獰的血痂。

見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變作一具具硬邦邦的屍體。

倒鉤形的長杖鐮刀大力地揮下,誰人的頭顱脫離軀體飛了出去。

新鮮的血液大範圍地潑灑在生者的臉部、衣襟,是死去的亡靈最後珍重的告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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