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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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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丁純蘭沈默的五秒很漫長,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淮城是二線城市,各項服務比較完備,比如托管中心,針對不同年齡有需求的人進行托管。

隨著年齡的增長,醫生判斷許尋的精神狀況會越來越糟糕。

許連勝也為許尋考慮過這個選擇,甚至已經實地考察了幾家托管中心。

丁純蘭半晌問:“你爸以前帶你去過幾家,你準備去哪家?”

“天養托管中心”,許尋盯著衛衣袖子,白色上面不知什麽時候沾了油漬,蹭了蹭,沒擦掉。

許尋一旦張嘴,那就是下定決心了。

丁純蘭還是忍不住多句嘴:“這些托管中心真實的生活和他們宣傳冊上說的可能天差地別,可是要受苦的”。

許尋搖頭:“我不怕”。

“陸簡宏和你姑姑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丁純蘭得不到發洩,只能心酸地罵陸簡宏與許瑗芝。

許尋在電話邊沈默,等丁純蘭調整好情緒。

“小區的房子你準備怎麽辦?”丁純蘭啞聲問:“我建議租出去,藍天小區雖然舊,地理位置好,還能租個好價錢”。

“不租,空著”。

藍天小區是他和許連勝生活多年的地方,不想讓任何人破壞這份回憶。

就這樣,藍天小區的房子空了下來,一直空房……很久很久。

……

國慶節放假前一天,興達辦公樓裏依然坐著幾百號人,心思在工作上的人,一雙手數得出來,陸奪就是其中之一。

18點還差十分鐘,陸奪聚精會神在電腦上轉閱文件。

“陸經理”,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

陸奪松開鼠標擡頭看向門口。

是一樓前臺Anny。

“進來”。

Anny踩著7厘米細高跟鞋走進來,在辦公桌邊刻意壓低聲音:“您有一份文件,必須您本人下樓簽收”。

什麽快遞必須本人簽收?

陸奪眉間的驚訝劃過一瞬,隨即就被他斂藏不見,神色如常站起來:“好,知道了”。

Anny離開辦公室,在門口等了一下,見陸奪沒立即出來,便轉身先下樓了。

陸奪把手頭的一段文字敲完,才穿上西裝外套出辦公室下樓。

前臺處,有個拿公文包的男人等著,一身黑色西裝。

穿西裝的應當不是普通快遞員。

陸奪站在離前臺稍遠的地方,沒有立即過去取文件。

不對。

黑色西裝男人側身時,露出胸口的徽章,上面繡的天平、齒輪、華表。

是法徽……

陸奪呼吸一窒,稍作調整,穩步走向法院來的男人。

“您好”,他率先朝黑色西裝男人伸出手:“我是陸奪”。

“陸先生您好”,男人展示公式化微笑,從公文包裏遞出一張紙:“我是淮城中級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員,給您送一張法院傳票”。

前臺後坐著的Anny耳朵尖動了一下,腦袋還是保持下垂整理文稿的姿勢沒動。

陸奪也有些錯愕,下一句想邀請男人去旁邊咖啡店坐一下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隨即接過信封:“謝謝”。

“應該的”。

黑色西裝男人送完東西,昂首挺胸走出興達大堂。

陸奪握著信封掃了眼Anny,轉身準備上樓。

“喲,陸經理還要上去加班呀,不是我說你,身體可是本錢,國慶就好好休息嘛,不然底下員工很有壓力的”。

張偉穿過電梯口出來的閘機,與陸奪迎面相撞。

陸奪稍微在張偉面前駐足,皮笑肉不笑道:“正準備下班,東西落在辦公室了,回去取一下”。

張偉順著掃了眼他手上法院特制的文件袋,點頭說“你忙”,然後與陸奪擦肩而過。

回到辦公室,陸奪將文件袋扔到桌上,伸手揉捏發脹的眼睛。

他不疾不徐喝完杯子裏剩下的咖啡,撕開文件袋,抽出裏面的傳票。

【案號】DSEJ20230917ZAQ

【案由】遺棄罪、扶養義務

【應到時間】2023年10月8日9:00 AM

【應到處所】淮城中原第十三法庭

下面是一段簡短的描述,講的是他如何接受許家恩惠,又對失去獨自生活能力的許尋未責履行扶養義務的可笑之詞。

右下角鮮艷的法院公章狠狠刺痛了陸奪雙眼。

好啊。

陸奪怒極,嘴角牽起一個冷笑。

要給他找不痛快是麽。

奉陪到底!

他拿出手機,啪啪給於庭發過去信息,很快於庭就推送來律師名片,他直接照著電子名片直接打過去。

“陳律師,不好意思打擾了,想咨詢一下扶養義務”。

“陸經理……”。

陳肖雲沒想到開頭第一句這麽直入主題,很快就恢覆他的專業性,言簡意賅道:“扶養義務多指平輩親屬之間根據法律明確規定存在經濟上相互供養,生活上相互輔助照顧的權利義務關系。”

陸多想了想,覺得自己情況比較特殊,改了詢問方式:“這方面的案子您接得多嗎?”

“還可以,您遇到了這方面的難題是麽?”

“嗯”。

“您可以詳細說一下”。

“是這樣的……”。

直到晚上八點半左右,陸奪才跟陳肖雲掛斷電話,他看著對面寫字樓一片燈光明亮,“嗖”地一下拉上窗簾,回到皮椅上。

通過與陳肖雲溝通,陸奪再次回憶起整個事情的經過,像做夢一樣又身臨其境過了一遍。

突然發現原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記憶絲毫沒有淡忘,恨意也沒有減少一星半點。

不過他一點兒也不著急,特別是從陳肖雲那裏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答案,並委托陳肖雲10月8日出庭。

現在只有足夠耐心,才能一層一層剝開許尋的血肉,慢慢地啖肉飲血才有意思。

陸奪手指在磨砂桌面上敲打兩下,起身從茶櫃翻出一罐明前頭采碧螺春給自己泡上。

小半杯茶下肚,不得勁。

此時此刻,這份“喜悅”只有他自己一個觀眾該多麽喪氣。

豈不是白忙活一晚上。

陸奪翻到通訊錄最底端,指尖頓住。

好像擁有第一個手機後,從沒存過那個號碼。

他的手好像形成肌肉記憶,很自然地按出一長串電話號碼,最終停在撥號鍵上。

即使多年沒有打過,記得還是那麽清楚....

讀高中後,許連勝準備了一個諾基亞老年機,方便有急事聯系,手機一直在自己手裏。

後來畢業了他去讀大學,手機卡留給許尋,不知道現在還在用沒有。

陸奪強迫自己打斷回憶,按下撥號鍵。

“嘟嘟嘟.....”

相當漫長的十幾秒後,響起播報女音,字正腔圓,毫無感情——“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請稍後再撥”。

在錄音留言前,陸奪不甘心地又按出去一遍。

“對不起....”。

手機扔到桌上,他靠到椅背上,輕哼一聲。

心虛是麽?

只有問心有愧的人才不敢接電話。

或者換電話了?

陸奪做出另一種假設。

現在無論哪種情況都不重要了。

他走到窗邊拉開簾子,繼續品茶,嘴唇碰到冷掉的碧螺春後,就把茶杯放下了。

“叮叮叮~”

桌上的手機震動鈴響。

陸奪長腿一跨,繞過沙發抓起手機。

是個陌生又眼熟的號碼。

“餵,您好”,陸奪保持客套又公式化的語氣。

“陸先生應該收到法院傳票了吧?”

電話那邊是道女聲。

陸奪挪開手機點亮屏幕,再次確認電話號碼。

對面似乎已經料到陸奪貴人多忘事,主動開口:“上次跟您打過電話,我叫丁純蘭,是許尋許尋社區幫扶志願者”。

聽到“許尋”兩個字,陸奪冷笑道:“丁女士,傳票收到了,法院見吧”。

見他要掛電話,丁純蘭調整情緒:“陸先生,您誤會了,我打電話給您,還是希望達成和解,您可以對許尋履行扶養義務,我這邊就撤訴”。

陸奪抿唇,嘴角自然而然掛上假笑,吐出最冰冷諷刺的話:“許家的恩惠,他讀初中、高中的時候,我在學校像老媽子一樣照顧他,已經回報了,至於現在他成人了,還要我伺候嗎?”

丁純蘭在對面咬牙切齒:“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誰害的,陸先生難道心裏不清楚嗎?”

“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或者證明我的無辜”,陸奪目光憎惡:“總之,我不會和解,不僅如此,我還要讓你們對我的惡意誹謗付出代價”。

“陸簡宏,我咨詢過律師,許尋勝算是不大,可你知道為什麽還是決定起訴你嗎?”

陸奪食指在杯把上不停盤弄,沒主動開口,等丁純蘭告訴他答案。

“您現在是名人,新聞滿天飛,我正好知道陸經理在哪裏上班,你不管他,我就鬧到興達去!”

陸奪臉色頓時黑下來,失去人色:“盡管可以試試”。

他按掉電話,手機扔到沙發上,看著對面燈火通明的寫字樓,陷入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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